第1章 冤家路窄
“甚么血书，前几日问厨房一个婆子要了小半碗猪血写的。”沈栖直接合衣躺上了床，胸口堵得慌，只差没捶胸顿足的烦恼了。“快拿去烧了，看着心烦。”
“沈栖――”站在那少年人突然出声，衔恨似得咬着字。
沈栖用指尖拨了一下斜插在白玉螺珠瓶里的桂枝，纤长的枝条下落了几粒藐小蜡黄的桂花，又百无聊赖的用指腹一一捻碎了。
奉灯摇了点头，“少爷在寒山书院读书，那边端方严，等闲是不好回府的。”她又去移了一盏灯到案头，明光之下的题册上却仍旧只字未落。
奉灯芯里头暗道可真是个能翻着花腔折腾人的，不能兑井水那就只能搁放凉了的开水。但是这会已经如许晚了，去厨房烧开了水再弄凉，也不知又要花去多少工夫。
归正无甚豪情，不如将和离这事提出先筹议着起来。
沈栖见面前此人面色窜改不定，眉宇悄悄拧着，这身皮郛倒不比宿世的差，细心看端倪间还模糊有几分类似。可他不回话，越是叫她心中无底，等了半晌，摸索着软声道：“总归是上一世的事，没人晓得。你写下和离书，我们好各自婚配，你当你的镇国公嫡少爷去，我也不舔着脸跟着了。”沈栖实在另有一句话未说――既然心中有怨，总不好强行揉搓在一处度日，到最后也不过两看生厌的了局罢了。
沈栖视野垂落在案几上，本该当崭平的绢纱已经被揉皱了。绢书就是之前她写了装入信封让奉灯转送出去的。此人拿着前来……想来就是那位裴三少爷了。她内心头纳罕不止，不过是个言辞稍稍诚心了些的约见手札罢了，如何来人如许气势汹汹。
“对了，你家三少爷返来了没？”
裴棠脸上青白交叉，不晓得因为病气还是羞恼。他离魂后占有这身子已有几日，一向病得昏昏沉沉只当一场梦，可哪曾想到一封带血绢书逼着他回到实际。直至这刻亲身来确认了，裴棠才晓得不但他离魂入了别人的身子，沈栖也来了。
沈栖默了半晌，没吱声，最后泄气了一样恹恹摆了手，“算了。”没有油水进账也怨不得那些婆子不肯去处事，说到底是她本身身上没半点银子。想她离魂来这身子之前是堂堂八宝沈家的大蜜斯，吃穿用度都哪用愁心。
沈栖心头猛地一颤，抬开端来凝神望着面前此人，面庞清楚已经不一样，可喊出这两个字的语气却同影象中那人出奇的分歧。可……这人间真有这么古怪又刚巧的事？她不能置信，掩唇疑声问：“裴棠？”
奉灯露齿一笑，杏眼桃腮合法能掐出水的年纪，并不比沈栖瞧着大，“奴婢哥哥就在书院当差，定能送到三少爷手上的。”
奉灯闻声动静从外头出去正撞见分开的那人，过了半晌才回过神，一边往沈栖跟前去，一边抬手着门外喃道：“刚……刚才真是三少爷？”
沈栖悄悄咬着牙颤抖，倒吸了口冷气，神智才垂垂规复过来。抬手去摸了那张带了血字的绢纱，尤感觉不成思议，“你是认出了我的字？”
这话恰是戳中了裴棠的心疾把柄，离魂之前他未及弱冠就落第金榜，金殿上被点为探花郎，一时风景无穷。恰好被这位八宝沈家的大蜜斯沈栖看中，设想结婚，而后不到两个月竟又拿出一张和离书。当时的上京，乃至全部天下，大家引为茶余饭后的笑资。
沈栖上一世也同裴棠和离过，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面，蓦地之间面对他如许彭湃的怒意，内心有些发悚。想他但是向来都人前人后端矜着的，如何这会倒……
少年乌黑的眼中带着痛恨和挖苦，“公然是你。”
“那信真的已经送去他手中去了？”沈栖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确认。
“……”奉灯语气有些闪躲的意味：“都这时候了，厨房里指定没这东西了。”
待人出去后，沈栖转过身去给本身满了一杯茶，茶是好茶，泡茶的水却不是好水。托着腮在那发楞，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饮食咬咬牙倒是能姑息，可跟个不认得的人含混过一辈子，她是死也不肯意的。以是离魂来这一段日子稍缓了过来，她就写了信让人捎给那位裴三少爷。
他跟她真是孽缘不浅，离魂再世还能有此干系。
裴棠盯着面前此人，眸色翻涌，好似很多话都堵在喉中卡着不出，终究不发一语甩了袖子就出去了。
可谁料一夕之间却离魂到了这具身子上来。按说也好歹是镇国公府大房嫡少爷的结发之妻，恰好这位嫡少爷是自小流落在外，前两个月才被寻返来。寻回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有了这位童养媳，这才一道接返来国公府来了。
“那……奴婢给女人筹办热水去？”奉灯谨慎翼翼的探听，唯恐这位沈女人为了这个再闹脾气。
沈栖也不怕那人分歧意，指不定就在盼着她和离呢。连个服侍丫环都瞧不上她的这个乡野出身，只怕那人一朝登了九重天也更加瞧不起这个童养媳妇了。即便将来勉强度日，也只能被人轻贱磋磨。
奉灯也是难堪，半晌才吞吞吐吐了道：“采买的婆子说没上头的叮咛，羊奶花消太大，不好一日日供着女人泡手。”
沈栖被打断了思路，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少年挡在了面前，带血的绢书掷在了她面前，好似带了雷霆之怒。
“……”沈栖哑然，胸臆间模糊荡着一股抓心挠肺的哀怨。
“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更加，共灯三百八十一，叨教尖头几盏灯？”沈栖接过笔时顺口将题目给念了出来，皱了眉抱怨起：“这题真怪，为甚么要费这个劲去算顶层有几盏灯？把造塔的人请过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女人――”奉灯拉长了尾音开口，带着几分要求的意味。“再不做功课，明个又该被先生留下了。”
沈栖一贯傲气，这平生只在裴棠一人身上铩羽而归，有过这一回这辈子就再也不想再受一回。即便现在是离魂入了别人的身子，可那甚么镇国公府的嫡少爷，她也不奇怪。
“嘭”的一声，房门俄然被人从外头踢了开来，屋中那一排紫玛瑙珠帘也被震得闲逛了起来。
裴棠眉眼沉沉的看着她，再开口恨不能撕碎她一样，“本来你就是……”话至一半，又倏然嘲笑了一声，“又想和离？”
“这――”沈栖本来还想矜持扭捏一下，但是下一刻就忍不住打了哈欠。搁动手中的笔，站起家捶了两下背，“你去看看另有没有羊奶。”
奉灯低下头，将那带了血字的绢书捏起一角拎了悬在半空中。盯着上头满满匝匝的字，掩不住吃惊，咽了咽唾沫道：“女人几时写了……血书？”
“好姐姐――”沈栖眸光微抬一眼就扫到了奉灯闪过的不快，睁着水亮的眼腻在她身边软软的喊着。情势逼人，昔日的沈大蜜斯也学会了放低姿势皋牢民气。她不是豪杰，偶尔为五斗米折折腰也没甚么，何况女子本来腰纤易折。
沈栖是离魂掉队的这具身子，她上一世随心安闲从未被人拘着做学问，突然面对这些如何跟得上，每日去书院也跟听天书一样的煎熬。
沈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了半晌才恍然笑出了声，腔调娇嗔道：“你还记恨那事儿呢？”
过了一炷香，沈栖看着这些题目实在落不下去笔，内心头凄凄楚楚，抬起眼才偷瞄了下奉灯。那丫环就仿佛当即发觉了似的，“女人不做完这些，不好睡觉。”
沈栖闻声这些就头疼，不甘心的接过奉灯递来的题册，烦躁之下胡乱翻了几页。再一昂首，见奉灯已经磨好了墨，正举着沾饱了墨汁的紫毫笔一脸期盼的望着她。
沈栖本来也想问这话，可她身子的原主和这三少爷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旁人不晓得这奉灯倒是晓得内幕的。她不能不肯定，只好神采庞大的回视着奉灯，艰巨的点了下。
沈栖考虑这国公府大有嫌弃她这身子出身低的意义，要不然也不能将人安设在这伶仃的小院中，更不能瞒下真正身份只对外称是大太太的侄女。
到了亥时，奉灯也有些困了，再去看沈栖，见她双眼都已经熬得通红了，“女人做了多少了？”
奉灯瞧着也是不幸，不由心软了起来，“要不女人先去睡吧，等明个早些起来再填了这残剩的？”
“妄图！”两个字仿佛在唇齿间被怨怒淬过，裴棠握紧了拳头，以此挟制了不成遏的情感。
“如何会没有？不是前几日让你去说了的吗？”沈栖困意减了两分，眉梢一抖带着娇气。她生得端倪灵动，容颜清澈，娇气些说话倒也不让人感觉讨厌，反而平增了几分灵俏滑头。
沈栖自知现在是不过是借居屋檐下看人神采过日子，点了点头，可转头又添了一句道，“要温温的，别兑井水。”
沈栖绞尽脑汁才拼集出了这几页的答案，将残剩的翻了翻，竟另有四页没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