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第八十一回 寿礼风波(三)

廉王饮尽盏中残酒,忽觉一道清浅的目光自他面上略过。他微微侧首,锁目于邵长韫,以唇语说道:“秋已至,叶将落。你我何不共饮一盏,同瞧此出好戏。”

“不过一个小小呈盒,便如此华贵,当真是奢糜华侈至极。”康王闻言,不由冷哼道。“不知三弟是否记得那楚人买椟还珠的典故,可别只一味地寻求这面上的富丽,结束却落得个喧宾夺主的残局。”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邵长韫这状似不经意之举,却另有隐喻。他以水作比,举止之间亦巧好暗含了这八字之言。

这乌木人间可贵,远不像淮王说的那般等闲寻得。可这乌木却恰好呈现的如此偶合,难保不是有人想借此木引得萧帝猜忌,进而究查淮王以机谋私之罪,从而使康王一派独大。如有当时,朝中局必将不平稳,萧帝亦不会无所作为,定会脱手减弱康王权势。如果借势为之,说不得康王一派就此便会永久沉寂下去,再无翻身之地。

淮王听出了康王语中之意,只作不知。他面色恭谨的行至雕花木匣之前,自内取了一幅卷轴出来。又借了旁侧小内监的手,将卷轴尽数展于萧帝面前。

淮王对劲的扫了殿内世人一眼,眉间高傲之色顿显,恭声道:“这幅万寿图是儿臣献于父王的贺寿之礼,愿父王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恰是因着这番原因,本日殿内所生诸事,统统尽在廉王的预感当中,他自是意态闲闲,含笑观戏。可那邵长韫却始终眉心高悬,不敢有涓滴松弛之意。他虽说于偶然之间勘破了廉王所设之局,可他意不在此,遂并不体贴而后各种。邵长韫心中所忧,实是另有它事。

可究竟是谁,会如此但愿握住淮王的把柄呢?是康王?还是……

亦是是以,自进殿今后,邵长韫便将本身的全幅精力尽数锁在了赵文华身上。可谁知时至此时,夜宴将尽,赵文华却未有任何非常之举。可越是这般,邵长韫心中也越是不安。

预知此中何事,且听下回分化。

邵长韫读懂了廉王语中之意,更加必定了本身的猜忌。他持壶为本身满斟了一盏,却未曾吃上一口。他手指轻晃了两圈,盏中酒自盏边簌簌流出,于他袖间晕开了一两点清浅水意。

只见那副卷轴之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百般寿字,其字形各别,同卷高低,竟无一丝近似之处。一万个“寿”字,便有一万种写法。其工程之浩大,远不是凡人所能设想的。

淮王话音将落,便听得身侧忽有一声惊呼浅浅传来。

淮王恭敬垂首,腔调奉承道:“这呈于父王面前的物件,自是要件件邃密,万不成有一点草率之处。这人间,也只要这号称‘灵木之尊’的乌木,才气当得起父王这千古一帝的身份。”

邵长韫心中疑云重重,一丝亮光从中蓦地闪现。他渐渐将心中猜想一一理顺,从中间拣择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至于赵文华究竟有何毒计,此系后文,临时不表。

他知淮王以如此贵重的乌木雕做呈匣的目标,也不过是为了在这贺礼一事上,打压康王,强胜他一头罢了。话虽如此,可淮王却忘了,那乌木的贵重程度,远不是他一介王爷之身所能等闲享有的。

廉王一见邵长韫此举,便知他已勘破本身所设之局。廉王深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之道,他设此局之意,便是意欲借此为本身在朝中寻得一丝安身之地。

目今,廉王于朝堂之上夙来透明,并未有任何明面上的权势可与康王、淮王两人相敌。廉王如果与之正面比武,无疑于以卵击石。

这乌木代价连城,纵使淮王各式俭仆,算上他数年来的俸禄与宫内的打赏,也远不及那乌木匣的一只盒盖要来的贵重些。

萧帝听这一席话,摩挲动手中酒盏,面上神采还是平平。只要于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之间,方能窥得一丝清浅的忧色。

(未完待续。)

“弟弟只是略表孝心罢了。”淮王不觉得意道。

廉王恰是吃透了此番事理,才意欲将康王率先推出,将他手中的权势捧至至高之处。再借萧帝与淮王之手,将他极力打压。而他本身却退至幕后,暗手推之,使康王一派于夺嫡当中再无任何翻身之望。如此一来,萧帝必会搀扶新的皇子与淮王相制约。到时,他再借萧帝之手,堂而皇之的插入夺嫡之争,岂不便宜。

康王此言一语双关,句句皆是直指淮王而去。明面上,此言是说那乌木呈盒奢糜华侈一事。可这暗里,倒是调侃淮王不自量力,仗着有王皇后这层依仗,便意欲窥测帝王至尊。

康王微微撇嘴,当下便有些不平气。他早就瞧出了那木匣造价不菲,可只凭这一只木匣便想夺了他的风头,康王又如何肯依。遂阴阳怪气的说道:“老三,哥哥愣是没瞧出来,你可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既然如此,那淮王的这些银钱究竟从何而来?只怕是明眼人,都会心存此番迷惑罢。而恰好萧帝的大忌之一,便是那以机谋私、谋取暴利。

如此观之,这出一箭双雕的好戏,其背后最大的赢家,自是不言而喻。

现在且说邵长韫见淮王面上得色尽显,心底倒是忧愁重重。

且说这萧帝见阶下世人神采各别,撑着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轻瞥了那乌木雕花匣子一眼,腔调平平道:“不过就是一个呈盒罢了,难为你寻了这块好料子。”

自那日长亭一聚,赵文华警言示之,邵长韫便深知她必不会等闲罢休。连日来,因着邵长韫多方防备,赵文华才未曾到手。而本日,便是她脱手的最后机会。狠绝如她,必不会等闲舍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现在,淮王这般不加讳饰之举,无异于自寻死路。虽说目今他背后有王皇后替他清算各种残局,可如有一日,当这棵背后大树轰然倾圮之时,只怕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到当时,这条昔日罪名,无疑将淮王最后的一丝翻身之望,也尽数磨平殆尽。

思及此处,邵长韫状似偶然的瞥了眼廉王萧辕。果见他神采平平,未有一丝异状,正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席间美酒。恍若世人面前的统统,尽在他的预感当中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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