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入营(二)
韩秀峰心中一凛,端起茶杯不动声色问:“来得这么快,到哪儿了?”
陈崇砥从书吏们手中接过名册,先躬身一拜,旋即翻开名册道:“禀韩老爷,固安县赵家庄、翟村、百堤、东湖、西湖、贺家营、解家务;永清县大麻子庄、养马庄、南二堡、彩木营、管家务;宛平县八角村、东新庄、朝郭庄……杨大城、杨百盛、江二宝等四百一十六名青壮均已到齐,请韩老爷检阅!”
站在最前头的那些青壮,看着屁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恍惚的关鹏程,吓得大气不敢喘,对前头那位年青的同知老爷再也不敢有半丝轻视之心。
“好,我先下去了。”
因为被校场中的青壮们给挡住了,肃顺看不清关鹏程被打成了甚么样,只闻声关鹏程的嚎叫,没感觉韩四这么做有甚么不对,反而感觉该打。
“韩老爷,如果论讲究那这通臂拳的讲究多了。许某幼年时也曾习练过,模糊记得拳谱上有‘冷弹脆快硬,沉长活柔巧,重猛轻灵抖,涵虚粘连随”之二十字要诀,只是许某痴顽,又吃不得苦,虽练过两年却始终没体味其方法。”
韩秀峰虽盘算主张装胡涂,但内心还是有那么点严峻,毕竟这个肃顺也太矗立独行,不但说来就来,并且来这么快,乃至都已经到了结躲在角落里察看,一点也不像圣眷正浓的宗室,搞欠比如徐瀛和杨能格都难对于。
实在肃顺刚才真有些绝望,毕竟招兵不是一件小事,而韩四竟把河营的校场搞得像天桥,任由那些个青壮跟卖艺似的耍拳弄棍,乃至任由那些个青壮东倒西歪地坐在校场上嬉笑打闹。
这个头一开,校场上更热烈了。
许三葵在场下打得虎虎生风,韩秀峰看得目炫狼籍。许财主担忧他这个来自四川的文官看不出门道,竟站起来跑到公案边眉飞色舞地讲授起来。
“这就去看,晚了!”
事关家属脸面,许财主恐怕庄里后辈不争气,仓猝拱手道:“韩老爷,我南二堡的后辈满是豪杰,没一个贪恐怕死!”
之前打过一套通臂拳的许三葵暗想莫非不是吗,心想又不是没见地过河营本来的那些兵,真如果动起手,大麻子庄的团练用不着一炷香工夫就能把河营杀个落花流水。
……
正深思万福桥大捷究竟是不是虚报军功,正深思韩四是不是徒有浮名,韩秀峰接着道:“本官方才见地了你们的拳脚工夫,见地了你们耍的刀枪棍棒,也晓得你们不但习过武并且来前大多是乡勇,自以为保过境安过民,来河营一样混得开。”
人家把庄子里最精干的后生都送来了,韩秀峰岂能见怪于他,还是跟之前那般以礼相待,等陈老爷子坐下便给陈崇砥使了个眼色。
兵行各按步队顺次而前,不管门路平坦窄狭,后队不得超出前队,违者,八旗兵鞭五十,绿营兵棍责四十,仍插箭游营;官兵沿途逼迫民番,恃强买卖,掠财物、毁民房、淫污妇女者,斩!兵行遇有草处所,当连续行走,如有不顾步队混行,致踩踏草者,八旗兵鞭一百,绿营兵棍责四十……”
关鹏程吓一跳,走上前忐忑不安地说:“韩老爷,卑职……卑职记不大清。”
“俗话说皇上不差饿兵,但皇上一样也不养百无一用的酒囊饭袋!想来我河营效力的,待会儿便能够领号帽号褂和兵器,但戴上号帽穿上号褂还算不上我河营的兵,还算不得本官的部下。因为接下来要练习一个月,在练习时偷奸耍滑或冒犯营规的,不但会按营规惩罚,还会被逐出河营!”
吉大吉二那里晓得韩秀峰早想清算尸位素餐的关鹏程,很直接地以为关鹏程当着这么多人面让韩老爷下不了台,乃至让他们这些亲随都很没面子,岂能饶过关鹏程,就这么把关鹏程拖到一边摁倒在地,当着那么多青壮和围观的百姓脱下关鹏程的裤子,挥动起板子对着白花花的屁股打了起来。
“忸捏忸捏。”
“哎呦,本来竟有这么多讲究!”
正说着,许三葵一套拳恰好打完了,在一阵雷鸣般地喝采声中先拜凉棚里的官老爷和凉棚下的一帮士绅,然后又抱拳给喝采的世人作了一圈揖。
人家都喝采,韩秀峰天然不能说这拳打得不好,昂首笑道:“打得好,这套拳打得真不错。”
“谢韩老爷,谢三爷。”许三葵仓猝跑到凉棚下跪谢。
韩秀峰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接着道:“本官代理永定河南岸同知之前,曾查缉过私枭,杀太长毛,也见地过迄今仍然没能剿除的六合会乱党,不敢说身经百战,但也不是个不知兵的。在本官看来,你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真如果上了战阵,别说杀贼,恐怕四百多号人能活着返来四十个就不错了!”
“小的服从。”
许财主乐得心花怒放,立马从荷包中摸出一把铜板,意气风发地说:“三葵,好样儿的,没给我南二堡丢脸,连韩老爷都说这趟拳打得好!”
青壮们没想到同知老爷会这么说,再想到来前士绅们说过的韩老爷的那些事,固然另有些不平气,但一个个却不敢吱声,毕竟他们确切没上过战阵。
韩秀峰心想你就是个混日子的,老子早算准了你不会去记这些,身为千总不记营规也就罢了,可到任已经好几天,竟然都没来求着换个帮办赋税的差事。这么混下去还得了,就这么让你领兵,到时候不晓得会被你害死多少人。
这时候,前头又传来韩四的声音。
本来头一批只招三百八十人,因为吉云飞的举人门生云启俊不请自到,还带来二十多个青壮,加上之前拜访的那些士绅又比商定的多送来了几个,导致比估计多了三十几个兵。
“这是筹算微服私访。”韩秀峰沉吟道。
陈崇砥反应过来,立马命保正找来的那几个祖家场村的百姓鸣锣,永祥也认识到该办闲事了,当即带着杨德彪、大头、关鹏程和吉大吉二等武官走到校场中心,一边呵叱着一边命士绅们送来的四百多青壮列队。
“现在如何办?”
苏觉明背对着校场,苦笑道:“刚到不大会儿,一共来了二十多号人,满是骑快马来的。有四五个没穿官服,这会儿正在校场西南角的那棵大槐树下看着您,随行的那些八旗兵全在村外歇脚。”
别的事能够忍,这件事不能忍,只能借你的屁股立个威!
并且这不是说说罢了,不然刚才阿谁姓关的千总也不会就这么被拖畴昔打板子。
“韩老爷,这通臂拳以双臂相通的通臂劲儿而著称。这臂得由松肩收回,通过裹肘,以成通臂之势!您看,前手尖、前脚尖、鼻子尖,须对正在一条竖直线上,正所谓三尖正……”
听到这里,肃顺脸上暴露一丝笑容。
正策画着等肃顺亮明身份以后该如何应对,宛平的陈老爷子领着二十个青壮到了,一挤进校场就小跑着上来告罪。
韩秀峰要得就是让这帮固安、宛平和永清三县十几位士绅精挑细选来的青壮怕,一边表示宣完营规的永祥退下,一边环顾着世人道:“你们都听清了吗,也都看到了吗,我河营不是混日子的处所!我河营只要豪杰不要怂包,想报效朝廷、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留下,贪恐怕死的现在悔怨还来得及!”
方才耍过刀的杨大城也有些不平气,因为来前他不但是庄里团练的教习也是副团正,常日里领着四十多号乡勇,暗想老子在河营如何就混不开。
不是棍责,便是斩首!
“韩老爷恕罪,韩老爷,您饶了卑职吧,卑职这就去看营规……”
韩秀峰下认识往老槐树方向看去,一是有点远,二来看热烈的百姓太多了,连树梢上都是人影,又不能盯着那边细心看,一时候竟没看清。
“永祥听令,宣营规!”
关鹏程疼的鬼狐狼嚎,一帮士绅和校场中的青壮们看的胆战心惊,围观的百姓却看得心潮彭湃,毕竟官老爷挨板子可不是每天都能见着的。
“这是赏钱,拿着。此后你就是河营的兵,就是韩老爷的部属,给爷好好当差,好好给韩老爷效力,不准丢我南二堡的脸。”
“不过能熬过这一个月的仍然算不得我河营的兵,仍然算不得本官的部下,因为一个月后就得去静海平乱。是骡子是马,是豪杰是怂包,战阵上见分晓!能活着返来的才是我河营的兵勇,能杀贼建功的那就短长了,本官会陈请道署校拔,能校拔上外委、把总乃至千总的那就是朝廷命官!”
正看得出神,苏觉明从人群里挤到凉棚边,顺手提起正架在一个小炉子上烧的茶壶,走到公案前一边假装续茶,一边严峻地说:“四爷,京里的高朋到了。”
“去吧,盯紧点。”
“身为营官,竟连营规都不晓得,你这个千老是咋做上的,你当我河营是啥处所?”韩秀峰狠瞪了他一眼,随即阴沉脸道:“吉大吉二听令,将关鹏程拖到一边打四十军棍!”
许三葵心想族老都说没一个贪恐怕死,真如果说怕不但我在南二堡抬不开端,连百口长幼都没脸做人,乃至连地都没得种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禀韩老爷,小的不是怂包,小的不怕!”
“明白。”
“服从!”
韩秀峰心想你点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场下许三葵的拳打得有模有样,可这拳打得再好也只能强身健体。现现在兵戈不但靠武勇更靠火器,拳打得再好,刀枪棍棒耍得再花俏,也挡不住鸟枪射出的铅子,但仍装出一副骇怪地模样叹道:“没想到您老也习练过,没想到您也是位老拳师,失敬失敬!”
前头打得令人目炫狼籍,背面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围观的百姓不竭喝采,比赶大集还要热烈。固然很清楚拳打得再好,刀枪棍棒耍得再花俏也没用,但韩秀峰仍然感觉这没甚么不好,起码不像河营本来的那帮兵勇暮气沉沉,起码有一股精气神。
韩秀峰看不清肃顺这边,也不晓得肃顺能不能听到刚才这番话,更顾不上肃顺能不能听到,就算能听到会如何想,就这么紧盯着场中的青壮,话锋一转:“关鹏程听令,宣营规!”
“许老,这事您老说了不算,本官想听听他们咋说。”韩秀峰转头看了一眼许财主,随即走到许三葵等人面前,笑看着他们问:“许三葵,给本官一句准话,你怕不怕?”
韩秀峰心想多就多吧,归正迟早要接着招,就这么站起家走到公案前,神采一正,环顾着校场中的四百多青壮,吼道:“你们中大多人见过本官,传闻过本官的一些事,也有很多人没见过本官,没传闻过本官的事。没见过没传闻过没干系,现在能够奉告你们,本官便是代理永定河南岸同知韩秀峰,也是河营的营官!”
“人家没亮身份,没差人来命我去恭迎,那就假装啥也不晓得。”
道署兵房的书吏和陈崇砥崔浩部下的那帮书办,拿着士绅们带来的名册跟了上去,挨个儿点名查对,确认跟名册上无误才跟着永祥等人回到凉棚下。
“得令!”永祥早瞧关鹏程不扎眼,一样感觉关鹏程该打,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走到世人面前吼道:“奉韩老爷命,宣营规,都给爷听细心了:兵丁在营内哄走,大声说话,白日犯者,八旗兵鞭五十,绿营兵棍责四十;夜间犯者,若引发乱营,当即斩首;看管营门时,无端私放外人进入营地者,八旗兵鞭七十,绿营兵棍责六十。兵丁在营,敢在该营官面前妄行或行动骄慢无礼者,罚以插箭游营,以示警示!
同知老爷训话,谁也不敢吱声,那些围观的百姓担忧娃不懂事冲撞了韩老爷,乃至把娃的嘴给捂住了。刚才热烈不凡的校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连远在校场西南角的肃顺都能闻声韩四的话。
南二堡的许财主这一搞,固安本地的士绅坐不住了,贺老爷子立马站了起来,先躬身给韩秀峰等官老爷行了一礼,旋即点名让他们贺家营的两个后生上来露两手,如果能入得了韩老爷的法眼,一样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