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舍儿套狼
毫不夸大的说,齐山这辈子若没法诛绝项氏余孽,并为天子陛下寻回泰阿剑,怕是会死不瞑目。
宣室殿内,天子刘彻阅看过暗卫呈回的密函,沉默很久。
刘彻眼神微是闪动,意有所指道:“依你所言,隋候珠的旧事乃刘婧犯下的,即便要连累,也毫不至让秦氏举族连坐,秦氏虽似不欲谋反,却又暗中安排族中后辈离京避祸,只怕是另有甚么旁的把柄握在项氏余孽手中吧?”
沐王殿下乃是陛下独子,且极有能够册为储君,他日担当帝业,饶是如此,陛下都舍得让他以身犯险,又有桃候不时“通风报信”,若这般都没法将项氏余孽一网打尽,寻回泰阿剑,齐山觉着自个也无颜再见陛下,唯有以死赔罪。
此乃昔年项氏余孽广为漫衍的谎言,现下看来,用隋候珠没构陷成少府陈氏,用泰阿剑倒是能让铁血秦氏顾忌不已啊!
刘彻自不会是以见怪他,秦立毕竟出身虎贲卫,昔年也曾学过些特种作战乃至乔装暗藏的手腕,虽不如羽林卫学得专业高深,警悟性却也不至太差,何况秦立外放到玄菟郡,因其妻刘婧随任,故在其夫租城的府邸内,下人多是从长安带畴昔的,暗卫想混出来颇是困难,乃至轻易打草惊蛇。
齐山命麾下暗卫谨慎行事,无疑是精确的。
齐山端是字斟句酌,见得陛下没有打断他,复又持续道:“秦氏若想谋反,与桃候勾连虽也添不了多少胜算,却也是无益无弊的,但近年武都候府却似成心偶然的冷淡桃候府,武都候更鲜少露面。若桃候所言失实,秦氏从未在暗中遣人与他联络,那武都候乃至秦氏的作法,反倒似要明哲保身,如有万一,则让族内人弟得避夷族之祸。”
“你且让桃候放心,朕乃九五至尊,自是一言九鼎,既已承诺于他,便不会食言而肥,待得灭尽项氏余孽,他桃候一脉还是姓刘!”
刘彻用手指摩挲着密函上的笔迹,抬眸望向侍立在御案前的郎中令齐山,带着些许慨叹发问道。
他微微颌首,道:“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身为帝皇,不提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大憬悟,但该承担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刘彻本身如此,他那傻儿子亦如此。
刘彻虽未是以见怪他,他自个却至今都放不下,愈是优良的人,就愈轻易生出寻求完美的执念,不肯人生留下甚么污点的。
待得此事告终,沐王殿下也算直接立了大功,替他改改身份也无不成!
刘彻瞧着齐山那略带不甘的神情,不由点头发笑。
别看齐山这厮整天面色冷峻,实则非常闷骚,瞧他经常邀那卫敷荣出游就晓得,他的“高冷”也是合作具的。
秦氏一门两列候,武都候秦勇曾任大汉骠骑将军,其嫡长孙秦立则因挞伐西域及乌孙立下大功,得封安西候,铁血秦氏可谓汉军柱石,岂料当今竟会这般胡涂,实在教人扼腕。
煌煌大汉,铁血军魂,不容折损!
何况陛下为了制止打草惊蛇,便连沐王殿下都没马上召回,仅是暗中增派内卫和暗卫庇护,且给殿内里郎将仓素送去密旨,让他多加谨慎,务必护得沐王全面。
齐山历任羽林左监,郎中丞和郎中令,屡立大功,事事皆是办得全面安妥,唯独在与秭归项氏周旋七年后,终究落得功败垂成,泰阿剑和隋候珠皆没能寻到。
齐山却唯恐陛下过于心慈手软,留下甚么后患,忙是欲言又止道。
刘彻眼睑微阖,谑笑道:“为保住他的妻儿,便要掳去朕的独子,以备他日事发,得以用来保命么?”
嗯……或许这就是父爱和母爱的本质辨别吧,也谈不上何者更巨大,只是父爱如矗立坚固的山峦,母爱却似广袤包涵的沧海。
齐山早推测陛下会问及,心中已思虑安妥,便不假思考道:“依微臣看来,安西候虽出身秦氏,亦可谓良将,然其心性偏软,极易耽于后代私交,项氏余孽想要拿捏于他,若从其妻儿动手,无疑可见奇效。”
齐山跟随天子陛下多年,岂会不晓得,每当陛下眯着那狭长凤眸,再面露笑意时,乃是陛下真正大怒之时。
刘彻迈步行至齐山近前,突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说武都候应不晓得项氏余孽此番要掳去我儿,然近年军中的秦氏将领纷繁卸甲回籍,后辈后辈也鲜少再参军参军了,皆是散居各地,且大半都已暗中去往玄菟郡,你可知武都候为何如此安插?”
椒房殿内,皇后阿娇正思念着自家那小没知己的,如果教她晓得天子刘彻的所作所为,怕是咬死他的心都有。
想想也普通,秦氏在军中颇具声望,且权势极大,如果得了泰阿剑,多是不敢像得了隋候珠的少府陈氏般,敢连夜入宫向天子陛下坦承的。
齐山忙是躬身道:“陛下何出此言,身正不惧影斜,若秦氏真是心胸开阔,又岂会顾忌陛下生疑?”
齐山不由汗颜道:“还望陛下恕微臣无能,仅是在玄菟郡治夫租城布下眼线,暗中监督安西候的府邸,却未敢遣人混入其府内,故仅能按照向来收到的密报略作猜测。”
他转过身来,复又问道:“暗卫可曾探知内幕,秦立为何甘冒夷族大罪,也要脱手互助项氏余孽?”
隋珠现,灿烂九州;泰阿出,倒悬日月;刘氏起贩子,窃国得为皇,贵爵将相宁有种乎?
刘彻沉吟半晌,淡淡笑道:“这些老狐狸,果是保百口属,甚么都可舍弃,秦勇的作法倒是和刘舍有些类似了。”
齐山闻言知意,接着话头,将陛下未曾说出口的测度给直接挑明:“陛下,微臣觉得也无需甚么把柄,昔年项氏余孽既能拿出隋候珠,想来那泰阿剑亦在其手中。”
不得不说,君臣间的相互互信是很首要,偏生秦氏对天子刘彻本就心胸顾忌,也就不免被项氏余孽拿捏了。
更让他愤怒的,是项氏余孽竟投奔了匈奴人,只是不知秦立乃至秦勇是否晓得,若秦氏真是为保全本身而勾搭匈奴,那就必得将之举族诛绝,鸡犬不留!
刘彻猜也猜得他的心机,却也没筹算出言欣喜他,想到项氏余孽竟想对自家傻儿子动手,刘彻的杀心无疑比齐山更盛。
齐山亦是心下暗叹,武都候只怕千万猜想不到,常日看似呆板陈腐的桃候,遇着此事却比他更加果断老辣,不吝兵行险着,早早向天子陛下坦承此事,且愿持续与项氏余孽虚与委蛇,助陛下将其一网打尽,以将功赎罪,反倒觅得活路了。
“依你之见,武都候但是晓得此事?”
旁的权贵投敌叛都城无伤风雅,但刘氏宗亲不能,军伍世家亦不能!
刘彻不觉得意的摆摆手,他晓得前些年殛毙太重,夷灭了很多世家大族,不免给群臣留下心机暗影,然却也不悔怨,治乱世必用重典,若非已先将贵爵权贵们清算服帖了,大汉毫不至似当今般政令通畅,遵循他擘画的雄图迅猛生长。
刘彻剑眉轻扬,复又加了句:“如果安西候夫人舍不得孩儿,无妨也跟着返京,朕倒要瞧瞧,秦立会如何应对。”
“陛下,那秦继毕竟是秦立之子,若也留别性命,今后……”
齐山自是会心,应诺道:“陛下贤明!”
刘彻闻得他提及刘舍,不由稍敛怒意,刘舍不愧是项襄后嗣,识时务懂进退,且行事果断,为了保住举家亲眷,没甚么割舍不掉的。
“秦立么?”
“明哲保身么?”
刘彻缓缓起家,踱步行至门闼前,举首望着午后骄阳,自嘲道:“盛极而衰,人间万物皆不免,朕唯是迷惑,难不成朕在群臣眼中如此薄情寡义,会因兔死而烹狗,因鸟尽而藏弓,抑或是宇量狭小,顾忌臣子功高震主么?”
齐山躬身道:“回禀陛下,武都候或许不知,安西候却应是晓得的。”
齐山游移半晌,硬着头皮道:“陛下,秦立当然罪不容赦,然桃候那边……”
长安,未央宫。
“回陛下,据桃候所言,项氏余孽乃是以昔年隋候珠之事威胁那刘婧和桃候一脉,然臣觉着项氏余孽若也想据此威胁秦氏,安西候或许会因妻儿而就范,武都候倒是千万不会仅为安西候及其嗣子而不顾举族性命的。”
“无妨,你去寻尚书令主父偃,让他代朕拟道恩旨,传到玄菟郡给秦立,就说朕念及秦氏功劳卓著,且秦继来年将满六岁(虚岁),已到了开蒙的年事,就让那娃娃返京,给皇子做个小伴读,也好入得宫邸学舍的蒙学馆。”
秦氏在汉军中声望甚重,似这等家属若投奔匈奴,对大汉的民气士气无疑是严峻打击,刘彻虽不怕秦氏将领为匈奴所用,但大汉丢不起此人!
说实话,天家对少府陈氏的信重,压根就非旁的世家大族可比的,随便换个世家在那谎言四起的风口浪尖得了隋候珠,必是慌乱惊惧,绝对做不到少府陈氏那般决然决然,毫不疲塌,更遑论是得了泰阿剑的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