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此事又牵涉到何家、杨家、焦家的恩仇了，另有何莲娘和蕙娘之间的妯娌干系，权瑞云也不便多谈，只好微微一笑。蕙娘亦是会心，两人相对一笑，蕙娘道，“也不知镇远侯府现在抄得如何样了。”
便从手上脱了她的那对金镯，也给玛瑙带去了。玛瑙走到那带队兵丁跟前，本身都懒得和他们说话，顺手拉了一个婆子，把话带到了，又亲身把两对镯子套到吴兴嘉手上。吴兴嘉不免抬开端来，隔了望了马车半晌，又低垂下头去，将手笼在怀中。
“嫂子你就和我装胡涂吧。”权瑞云皱了皱鼻子，她比蕙娘大了几岁，两人虽有辈分不同，但提及话来倒没甚隔阂，就和朋友普通。“谁不晓得，都城这些馆子，有了新菜全都求着你身边几个管事媳妇，送出去给你尝过了再来应点的？”
“大师闺秀，是不准随便在外抛头露面的。吴家除了忌讳本身女儿为人奴婢，还忌讳这几千里的漫冗长路。”她悄悄地说。“但为人奴婢，另有处理的体例，这几千里路，是没人能代替吴少奶奶走完的。你想，他们都送了吴少奶奶白绫了，是吴少奶奶本身没吊颈，就算吴家人塞了钱给兵士，求的也不是他们在路上照顾吴少奶奶。”
想当年吴兴嘉和她争闲置气时，是多么金贵？手上那对红宝石镯子光彩刺眼，就是蕙娘亦都暗有‘花面相辉映’之叹，此时沦落到此等境地，畴前慈母慈父，目前却要为家属名誉将她逼死。蕙娘不免也叹了口气，顺手解了手上一双镯子，敲了敲车壁，将跟她出门的玛瑙唤来，道，“你去，把这对镯子赐给她，就说是我给的，且让她带在手上吧。”
他有点明白了，“那镯子上刻了甚么字呀？”
权瑞云吃惊得很，还没说话，歪哥肩膀一塌，已泄气道，“我哪有走到如许远，您就非不放过我！”
大长公主极是喜好歪哥，瞥见了就不肯罢休，歪哥又嘴甜，跟在太姥姥身边，不知得了多少犒赏，各诰命知是权仲白宗子，表礼亦都是上等的。两母子返来时，车里虽少了权瑞云――她嫌在路上担搁了，时候太晚，便让车来接，本身回阁老府了――可却堆满布匹等物，歪哥还是要坐在母亲怀里。
权瑞云也叹道，“现在是首辅人家了，凡事都要更加谨慎，倒比畴前还受气呢。也罢，反正老爷子也是一阵一阵的，过了这一阵新奇再说吧。”
蕙娘又好气又好笑，“那里是可贵出门，本身偷溜出来不知多少次了，这是用心做出来的，给我看呢！免得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反惹我生疑。”
“吴少奶奶，您赏她镯子，这不是怀璧其罪吗？”歪哥便改了称呼，“外头人都说这些兵年老是跌到钱眼里起不来的，她没镯子还好，有了镯子，恐怕人家要谋财害命呢。”
皇上对牛家，还是留有一点余地的，起码从抄家令下来到真正开抄，中间给留出了小半个月的空档。牛家若充足机警，在这小半个月里也能转移掉一部分炊产，今后回籍不至于过分落魄，还要反看族平分支神采。不过这案子，扯了杨阁老做幌子，最后抄家却令王尚书主理，权瑞云不能没有一点定见，她摇了点头，叹道，“也不知又要肥了多少人的腰包了。”
不过，这就牵涉到杨家对将来的布局了，权瑞云虽是权家的女儿，但出嫁了那就是杨家的媳妇，有些话也不便谈得过深。蕙娘亦不过一笑，便和她说些亲戚间的琐事，权瑞云非常牵挂在东北的权伯红、权瑞雨，道，“小妹出嫁也有四年了，还没归宁过一次呢。”
虽说权瑞云和义宁大长公主没有血缘干系，但权夫人和大长公主、阜阳侯夫人的干系都很不错，权瑞云在大长公主跟前也有几分面子。虽说是国丧期间，但出热孝已有一段日子，本年又是大长公主的整寿，小辈们正日总要上门贺道贺吃用饭――再说，牛家现在都如此苦楚了，也没多少人把太后当回事。
“你们家还缺钱？”蕙娘打趣了权瑞云一句，见时候差未几了，便起家道，“本日公主生日，你去不去？”
“那东西也就是吃个新奇罢了，味道太刺鼻，我吃几口就给搁下了，虽说有牛奶子，但香料放多了，不养胃呢。”蕙娘随口道，“倒是春华楼，这些年钟徒弟固然退下去了，但几个门徒都还争气，一道茉莉花竹荪汤还算是有些火候。比来又把番狼桃给揣摩出来做着吃，酸酸的倒是很有味儿。”
权瑞云却道，“这个模样，还不如死了洁净，她好说也是大师蜜斯出世，莫非还能就这么去仕进奴？这又分歧私奴，连买都买不返来。”
见歪哥另有点不明白，她叹了口气，指导儿子，“她夫家固然倒了，可娘家还在呢，那样看重名声的人家，莫非还会真让她去做兵丁的奴婢？多数会派人跟去办理一番，在岭南本地找个处所，把她安设下来度日。”
这孩子，实在是很聪明，年纪固然小，但脑筋也已经很好使了。
“儿子你要记着，”蕙娘没有正面答复歪哥的题目，她亲了亲这孩子略有汗气的额头，轻声道，“我们家现有的这些，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和小火伴之间也有纷争，大人间也有。牛家犯了事么？是犯了，牛家犯了的事，就是他们家争输了、抢输了。”
一旁跟班的婆子道，“回姑奶奶话，他们堵住路了，谁都过不去，前头那边路口另有几架车，也都等在这里呢。”
歪哥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方道，“我感觉您说的有事理……”
“那您又何必给她镯子呀。”歪哥嘴角一翘，给母亲挑刺。“归正吴家也都会跟去了，路上莫非还能少了照顾？”
权家两姐妹都随娘，生养上极顺，权瑞云不说了，权瑞雨出嫁四年就生了三个，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大肚子，故意归宁都回不来。她丈夫也是边将，无事不能回京，以是出嫁后到现在，两姐妹都还没相见。权瑞云虽思念mm，但她本身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成能跑到东北去看望权瑞雨，相互嗟叹了一番。她又和蕙娘说刮风花雪月中事，“比来致美轩从南洋买了一批香料，传闻俗称咖喱。味道刺鼻得很，制成风味特别，我们家老爷子倒是极爱的，他们家一道菜，拿咖喱、牛奶子去煮嫩嫩的鸡胸肉，老爷子经常外点，他这几年经常胃口不开，倒是就着这道菜能吃几碗饭。”
蕙娘笑道，“你看她那一个接一个的干劲，如何走得开？”
蕙娘道，“就你鬼灵精呢。”
她摇了点头，叹道，“那不是吴家的兴嘉吗？哎，传闻她娘家打通了狱卒，给她送了白绫，没料她到底还是没用。”
这几年海疆开放，各色新奇物事真是潮流一样地涌入大秦，略微闭塞一点的人走到广州去，恐怕觉得是在另一个天下。以权瑞云的见地，尚且不晓得这番狼桃的来源，忙和蕙娘互通有无了一番，方感慨道，“我这还是住在都城呢，略微住得偏僻一点，岂不是甚么都不晓得，成了乡巴佬了？不说别的，只说桂家少奶奶，她到我们府上来坐，提及广州的事，我和太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说甚么广州现在，商家出钱修路通河道、建船埠，不然底子就忙不过来，本国商船多得要列队进港，我们本身的船都不到广州泊了。老爷子整天又叨咕着甚么织布机，说是姑苏一带，为这事闹了好几次了。”
蕙娘笑道，“畴前做女人的时候讲究得很，现在出嫁了，反倒是没这份心机。你不说，我还不晓得致美轩又翻滚出新花腔了。”
歪哥眯着眼读出来，“甲辰年宝庆银造献良国公权。”
此事权瑞云亦是清楚的，她公爹杨阁老正在大力支撑这两种机器的推行，只因西北一带地广人稀，就算推行地丁合一，还是有大片地盘荒废，这些人都是当年西北大战时跑到江南去的，因本地用工严峻，又是鱼米之地，日子比北边好过量了。就此落地生根的都有，即便这几年西北环境有所规复，但亦一向贫乏人丁。又因为地盘瘠薄，强行迁徙农户，恐激起民乱，他这首辅为了此事正在焦急上火呢。现在江南有大量工人赋闲，恰好拿去填西北的洞穴，是以杨阁老倒是乐见其成。可何总督却有些不满，直斥此举打劫民利，两人倒是闹了个窝里乱。
蕙娘望着儿子，俄然有几分踌躇，但想到权家那肮脏的实际，她的心又硬了一点，本来不肯说的话，也就肯说了。
这毕竟是皇差，世人也是无法，只好等他们整肃步队。倒是便宜歪哥，贴在车窗边看得极是出神，过了一会，也转头咋舌道，“好惨呀！娘，他们犯甚么事了？”
权瑞云道，“犯大事了呗……”
蕙娘却不知此事，惊道，“是么？怎会如此？”
权瑞云笑道，“去，恰好和你一车畴昔，一道返来，陪祖母说几句话，再回家去。免得带了车畴昔，从公主府出来就要直接回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问，“那，牛家到底是犯了甚么事呢？我听姑姑说，是犯了兵变大罪？”
此时估计府中财物还没开端点算，只是先将人丁拉出来。镇远侯及家人一脉还好，只是被剥了外袍，穿戴中衣站在一边，因气候垂垂热了，除了描述疲劳以外，也未感觉如何。只是就中还异化了一些牛德宝一系的女眷――男丁们是早扑灭了――拿麻绳穿成了一串，正被牵出府门，一个个俱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想来在抄家中，没少受痛苦。
此时天气已晚，淅淅沥沥下了些细雨，车从镇远侯府门前颠末时，那些罪眷都立在门楼底下避雨，虽有了衣服鞋帽，但一个个神采木然面色暗澹，看着好不成怜。从镇远侯府侧门里，陆连续续运出了很多箱笼，正在搬运上车。蕙娘车马不免又被担搁住了，歪哥贴在窗前看了半日，忽道，“娘，您赐给阿谁吴――”
此时亦已有哭声传来，马车也垂垂停下。蕙娘掀帘子一看，道，“哦……是镇远侯府被抄家了。”
歪哥偷溜出去的事，蕙娘既然晓得，必定清算了儿子一顿，比来一段时候，歪哥都特别诚恳。此时被母亲数落，更是一脸懊丧，权瑞云看得心疼极了，忙拉到怀里去一顿哄，又细问蕙娘他偷溜出门的事，蕙娘说了来龙去脉今后，她也吓得不轻，忙道，“本年才六周岁吧？如何能这么皮？傻孩子，外头好人可多呢，你能随随便便就往外跑吗？”
权瑞云欲言又止，见玛瑙领命要去了，忙道，“罢了罢了，她从小那样爱镯子，现在一对都没得了……我也送她一对吧。”
蕙娘抿唇道，“是吗？许是我前阵子事多，倒闹得忘了。”
歪哥张大了口，好半晌才打了个寒噤，怔怔地问，“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她手上戴的，怎是凡物？本日因有赴宴的意义，更是加意采选了一对金镶猫眼石镯子，光辉光辉耀人眼目。这对镯子就是送到当铺，三五百两银子都是当得出来的。
“你娘的物事，都刻了‘焦府女用’四字。”蕙娘淡淡隧道，“宜春票号各地分号都认这几个字，此次抄家是王尚书主理，协办兵丁是京郊五营出来的。五营统领方埔你还记不记得？客岁带你归去看外祖母、外曾祖父，他也在外曾祖父的书房里呢。吴少奶奶能把这双镯子用好，在路上都不会吃多少苦头，安然走到岭南是不成题目的。”
歪哥道，“抄家是甚么？镇远侯府不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吗？”
两人谈笑了一番，蕙娘才道，“我晓得你是怕外点费事，想要了方剂来随时自做，不过那香料在大秦销路不好，又贵得很。据我所知，除了致美轩包了一批货以外，现在各地商船没有进这个的。我能为你要了食谱来，莫非还问人要香料吗？传出去又是故事，还不知外头人如何编排你们家呢。要带话给商船贩来，一来一去不得大半年工夫？值不得这个费事。”
“也是生够了，也是因为他这些年来垂垂晓得油滑，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啦。”权瑞云也笑了，“爹一向压着他不让他了局，便是怕他万一落第，幼年浮滑在朝中惹出很多祸事，给他添了费事。现在也是几个孩子的爹，年近而立，为人做事，是要比当年成熟很多了。”
第247章
此时又有人从街口劈面过来，也传了几句话，那小队长听了便回身走开，玛瑙返来时说给蕙娘晓得，“许世子夫人和桂家少奶奶也恰好路过，也令人传了话来，世子夫人令给批件衣服，桂少奶奶让她们都寻双鞋穿，别太不成体统。”
孩子大了，一每天都更晓得人事。蕙娘心底不是不欢畅的，却也有几分感到，她道，“不错，我这时候要送她几两银子，倒真有些怀璧其罪的意义了。”
说着，便解了歪哥手里的长命镯下来给他看，“你瞧这上头刻了甚么字。”
她悄悄地说，“你要记着，这就是输家的了局。不想落到这个成果，我们就得一向都赢下去……”
权瑞云没有明言，但另有一个启事，蕙娘内心也是稀有的：畴前那几年，杨阁成本身的位置都不稳，天然不敢放儿子出来。现在他首辅的位置都给坐得极稳，恰是大展雄图的时候，多少也要为下一代考虑了。杨少爷如能顺利中榜入仕，有老子保驾护航，十年后如何也都是处所重臣了。届时杨阁老就是要退，都退得放心。宁妃在宫中，也不至于没了助力。
这些女眷平时也都是应酬场上的常客，和权瑞云、蕙娘都是打过照面的，虽说两家没甚么友情，但权瑞云心软，毕竟有些不忍得，敲了敲车壁，问道，“如何不走了？”
“可不是闹起来了？”蕙娘也叹了口气，“都不晓得是如何传播出去的，许家那边才研制出一种新机型，不到两个月姑苏就有卖的了。你别说，如许的织机，技术好不好倒都没关了，出来的料子也好，都是整齐规整的。只要有水力，纺布不知快了多少倍。本来姑苏一带棉纱代价贱，没人要买外务府那些洋工搞的纺纱机，成果现在闹得不成模样。姑苏、松江一带才几个月，就有多少人没饭吃。为了这事，朝廷里也在扯皮呢。”
牛家一案,颤动京畿,乃至在天下范围内都极有影响力。权家、焦家环境特别还好一些,其他各族在都城的族人,真是连信都写不过来了。像杨阁老那样,弟子垂垂也多起来，又是朝中一派魁首的大佬，这一阵子更是忙得不成开交,权瑞云回娘家时就说，她丈夫因学父亲笔迹很像,比来连日来都要到书房帮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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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瑞云只看了一眼，便有些不忍，点头道，“也太狠了些。”
蕙娘抚了抚他的脑勺，道，“很有能够，但也不是十拿九稳，我和吴家人又不熟谙么。”
“喊少奶奶。”蕙娘道，“你小孩子，可不能没大没小的乱喊。”
歪哥明显被她说得非常不耐，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过了一会，忽地翻开帘子，指着窗外道，“看，那是在做甚么！”
权瑞云不免又叹了口气，此时路口已能过车，劈面许家车驾表示谦让，蕙娘车马便先转了畴昔，到了公主府上，天然是好一派热烈，虽说才过不到半年，但各诰命也都穿戴得珠光宝气，席间又不免群情王家此次大发财了，不知能从牛家得了多少好处。
提及来，这几年杨家也多添了很多孙儿、孙女,蕙娘这里还特地单开了一本帐,记取权瑞云各嫡庶后代的生日,这一阵子闲来翻阅,也觉他们家不轻易：因子息未几,的确是铆足了劲儿在生，现在已经有五个后代了,按杨少爷的年纪来讲，已是非常可贵。听权瑞云意义,杨少爷本年关于要回籍去考举人了，蕙娘便和她开打趣道，“终究也算是生够了，能够放出来了局啦。”
说着，便和权夫人报备过了，本身抱了歪哥，带着权瑞云一起上车出门。歪哥坐在母亲怀里，一起上隔着窗户手舞足蹈，指导外头街景，非常镇静。权瑞云笑眯眯隧道，“这孩子可贵出门，倒比在家要奸刁一些。”
歪哥还贴在窗户上，怔怔地看着烟雨中的镇远侯府，稚气的圆脸，被落在玻璃上的雨幕掩得一片恍惚。
旋又明白过来，不由嘲笑，“吴家就是如许看重面子，这时候不想着如何救援本身女儿，还只图保全自家面子……也是，他们家怎会容得自家女儿这么赤足蓬头走上几千里路，走到岭南去？吴兴嘉倒也另有几分聪明，竟能挺住不死。”
蕙娘不欲和权瑞云群情这个题目，掀起帘子眯眼望了畴昔，公然见得吴兴嘉低垂着头，站在一行人中心，穿戴素白中衣，头上、手上、脖子上脚上，都是光的，远了望去，只见嫩红色脖颈上另有些纵横交叉的血痕，明显是抄家时为兵丁鞭打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