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第103章 拂帘坠茵(1)

站立在披发着淡淡血腥气味的阴暗厅堂当中的定楷,转头望了望厅堂以外的人间,问道:“殿下可否将刑台安排在室外?”

在没有朝会,没有商讨,没有鞫谳,没有干证,乃至无几人晓得的环境下,廿五日当日,天子以雷霆万钧的态势专断擅权,避开中书省下达中旨,言查证赵王萧定楷诘陷储君,在朝宣谣,诽谤先帝及贡献皇后顾氏,当以谋大逆罪论死,虽国丧大赦,因属十恶重罪,按国朝轨制,为常赦所不原。然因赵王身为皇子,既在议亲之列又在议贵之列,故减等,剥夺统统册封,即下金吾卫,命杖八十,放逐岭南。

定楷的目光久久逗留在他腰间精美绝伦的白玉带上,慨叹道:“殿下,你此次这手棋,实在走得过险了。”

定权舒了口气道:“你明白就好陛下的意义,八十杖是个有深意的数字,能够活人也能够杀人。陛下叫我来,实际是把你的存亡交到了我的手里。或者我们能够再僭越些说,八十杖,可生也可死,这是陛下不想留你,因为你现在于家于国不但无益无用,反而有害有患。但他既不肯担这杀子的恶名,也想再捏我一重把柄。你晓得,此案一结,他要废储,是不能再用京卫做借口了。”

定权神情一滞,蹙眉无语。

定权道:“你不懂。”

他此举或是请愿,堂下站立的科头跣足的罪人,也向堂上站立的紫袍玉带的君王微微一笑。

定权道:“传闻岭南雾潦酷热,瘴疠蛮荒,和这里大不不异。”他低头看看定楷,轻声道,“不过你不消担忧,你不必去那边,你那里都不必去了。”

定权道:“这么讲,她这一趟差事换回一个弟弟,我不算太虐待了她。”

定权笑道:“不如此你何故甘心入彀?是了,我想问问你,顾娘子家另有甚么人?”

暗玄色的沉重刑凳铺陈于京师仲春与暮春之交的彼苍白日下。天空是微微泛粉的淡青色,这是多少炉火纯青的匠者调和仿造,千窑烧破后,想永久留在一具瓷器上的色彩。院内一株杏树,苍干虬枝上半树胭脂色妖娆的未放的花,半树冰雪色素洁的盛开的花,这是多少笔精墨妙的画者洗黑池水、磨穿铁砚后,想永久留在一方黄绢上的风景。彼苍上有流云容容,彼苍外有微风翦翦,风中片片冰雪色的落花依依脉脉,暧暧翩翩,这是多少五车腹笥的学者呕心沥血、千锤百炼后,想永久留在数十个笔墨中的意象。

定楷拥戴道:“是啊,日朗天清,惠风和畅,何需觞咏?何事不成怡情?”

定权长眉一挑,“你说。”

他眼看着年青的罪人,自发地俯身刑具之上,将失利者热诚的姿势,成全得泰然自如,无怨无尤。

定权转向批示道:“如此,李批示遵循圣旨办差便可,本宫但是甚么都不懂的。”

他走到刑凳前,缓缓蹲下身来,伸脱手去,摸了摸年青罪人眉角的伤痕,语意中不乏歉意,“五弟,看来此生我给你的伤痕,要不止这一点了。”

定楷道:“她有个同胞兄弟,她在这世上只剩这个亲人了。”

监刑者两根文士的苗条手指,摘下了他衣领上的一枚落花,拿到他面前给他看,道:“你我的先人将家安在此地,多好。”

定权道:“未曾。”

因为事出过于俄然,无几人晓得,以是也无人玩味此中的最可玩味处,便是同时下达的,是令皇太子代替圣躬,亲赴金吾卫监刑的旨意。

他吹开了因二人共同的体温已经开端萎败的花片,问道:“殿下,我还是不明白,此次的事,你究竟为何要如此犯险。兰艾同焚,当然祓除了我,但是你在陛上面前,另有退路?”

定楷道:“我的同道盈箧塞路,前仆后继,你却何其孤傲。”

定楷的神采仍然平和如常,道:“西山总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罢?那边就很好了。”

他要如何去责备面前的罪人,他不过和他一样爱这江山,只是爱错了体例。

定权点头道:“你最大的错,是中和节后没有结婚离京。你当时肯走,我就不会难堪你。”

定楷感喟道:“不过我最大的弊端不在此,我最大的错,是当初觉得她聪明聪明,又读过书,我对她算有些恩,她和你也算有点家仇,竟然就把她送到了你的身边,现在看来,当真是救蛇,当真是资敌。”

需回宫复旨的是太子,不幸牵涉入天家内斗的批示于此并无定见,“殿下请便。”

李批示难堪笑道:“臣不敢,只是殿下……”定权却不再和他多言,独自摆脱了腰间金带,朝定楷一笑,当他面将玉带束缚在了腰上。

定楷笑了笑,语意中亦不乏诚意,“何妨。”

不惊、不惧、不羞、不怒的有罪庶人萧定楷,俄然开口道:“殿下,臣另有一事要求。”

定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头。

这江山的一个角落,一个断章,一个碎片,已充足令普天下英杰为之百折不挠,九死无悔。

定权并无否定之意,点头道:“我明白。”

定权哑然发笑道:“你觉得我落在了茵席上?”

定楷一笑道:“她底子没有和我提起此事,她若和我提及,大抵我会狐疑。当时我就是一念之差,觉得她这兄弟总该是她最要紧的人了,她敢放心留放在我身边,起码该当不会是你投下的饵。”

定楷微微一笑,道:“父亲为君,重术轻道,我逃脱不了,你也逃脱不了。”

定权扣问道:“旨意已经宣读给罪人了?”

前去解拿的卫士答道:“回殿下,已经宣示了。”

定楷点头道:“殿下感觉好笑,是殿下并不自知。比方五年前,你为何不肯罢休让顾思林去作为?实在你的路一贯比我的宽,也比哥哥宽,只是你恰好不肯走。天与不取,非要留给别人觊觎的机遇,非要留给别人觊觎的但愿,这是你的错误,不是我和哥哥的。”

定楷探手,拈过定权手中的花片,托在指腹上细看,保重如看全部天下,很久方开口道:“中和节那天,落下了多少花,有直上青云,有飞入帘栊,有流落水沟。殿下,你还记得宋先生讲过的落茵坠溷的典故吗?同一棵树上的花逐风而落,殿下,你是落在茵席上的。我不走,是因为我不甘心。”

定楷感喟道:“如果朝中另有人懂,大抵也只要我一人了,我就是太懂你了,才敢做出这些事来。不过,本日过后,连这一人也没有了慢待,或者她呢,你和她提及过国度事吗?”

金吾卫士将已经身为庶人的罪人萧定楷从赵王府中解递至本卫时,太子已在卫中等待,手中把玩着的恰是本案中最关头的物证,那条醉弗林纹方团銙白玉带。侍立在他身后的金吾卫正批示正有些难堪,“臣提出来,殿下看是能够看,只是这是要紧证物,若要取回需得陛下旨意。”

定权瞥了入室的定楷一眼,笑对批示道:“李批示,本案已经过陛下钦定告终,罪人已经站在了批示的衙门内,还谈甚么物证不物证?另有甚么证物不证物?这带子是本宫的敬爱之物,不然本宫也不会赐给敬爱之臣,既然结案,本宫天然是要取回的,便是报给陛下,陛下当也无贰言,批示又何必过分谨小慎微?批示果若担忧,具结案公牍给陛下时,就直言是本宫拿归去了。如有甚么不当处,本宫住的,可比批示住的离陛下近多了,陛下莫非会舍近求远再来见怪批示?”

他在刑杖落下之前,俄然举手制止道:“李批示,我们兄弟另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坏不坏你这里的端方?”

李批示点点头,以示遵旨,继而叮咛道:“圣旨,杖八十,预备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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