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第78章 谢堂燕子

良娣吴氏是皇孙生母,分位在太子妃妾中仅次于妃,所居宫室规制与所食俸禄也仅次于妃。进得门来,只见偌大的天井中满园杂花蔓草,因为仆人慵懒,平日贫乏清算,发展出一派繁华气象,池馆间的萧索之意便也跟着这偶然打理的繁华四下伸展,反比外间更显秋意。两个宫人长日无聊,正站在檐下闲话,其一道:“本年这燕子筑巢筑得草率,燕泥尽管一块块向下落,前日我路过这里,好巧不巧拍了我一头,只得又归去洗浣了半日。不如几时找根竹竿干脆把它挑了了事。”其一道:“我劝说你休做如许不积善的事情,那老燕是带着两个雏子走了,来岁春季还要返来的,到时找不到歇落的处所,岂不伤了它一家的心?”先言者嘲笑道:“晓得你是菩萨心肠,只是那燕雏本年早长大了,嘴角的黄儿褪了,腰腹上也白了,羽翼也丰了,你道它当真来岁还会回归旧家来?”正说着一眼瞥见太子妃带着皇孙出去,忙推搡火伴道:“你快出来奉告一声,娘娘来了,我自去迎候,免得又如前次一番好口舌,说我等只会偷懒。”一面已经绕过满园花草飞奔向门前去了。

太子妃去远,时候也该当近午,只是天气阴沉,无可辩白。刚才檐下两个宫人到后堂去为吴良娣煎药,见四下无人,遂又低低闲话道:“我看娘娘对我们娘子也算是一片真情了,娘子病了这几年,起先倒还好,到了厥后看娘子好不起来了,别处阁子便连鬼影也未曾再过来一个。”要挑燕巢的那位宫人嘲笑一声,道:“你又晓得些甚么?我看她隔三岔五来,约莫是想看看娘子还能活多久罢。你不晓得,她自打前年滑过一次胎以后,太医就说……”遂靠近她火伴耳边私语了几句,后者讶异道:“果然如此?”那宫人笑道:“既如此,殿下便不会再有嫡子了,陛下又如此宠嬖皇孙,待陛下万岁以后,殿下接位,皇孙既是宗子,必定便是储君,到时嫡母外若再有个生母,那可多煞风景。”她的火伴想了半日,点头道:“虽说你说的不能算在理,只是我是传闻娘娘对皇孙倒是真好,我也不肯意像你那样,把大家事事都往坏处想,就连只燕子的心机都被你想歪了。”那宫人只觉她与本身相较,实在智识短浅,不由嗤之以鼻,笑道:“你情愿发梦不醒也随便你,只是休怪我未曾提点你,过两年若我们娘子公然没有了,你又该作何筹算?到时候分拨到别处宫苑,看那边的人容不容得下你,到时倒不怕你把大家事事都想成美意了。”她的火伴点头道:“有一日便算一日,谁还能计算那么长远?你能未卜先知,倒先说说你的筹算。”那宫人欣然了半日,道:“只可惜我们娘子多病,殿下便连这阁内都未进过半步,像她这般的境遇便是再也没有了……”她的火伴看她面上神情,推了她一把,笑道:“你还说我竟日做梦?”又道,“不是我甘心僭越犯上,只是殿下待我们娘子,未免也太薄情了些。”那宫人道:“你明白甚么?远的不说,你可晓得这背面有个姓顾的孺人,本来万般宠嬖在一身,一朝有了恶疾,这不被丢在一旁好几年了吗?他们男人家个个如此,要怪也只能怪娘子的身子太不争气。你还真当世上有荀……荀粲那样的男人吗?”她的火伴奇道:“荀粲又是哪个?”那宫人道:“这是几年前昭训她们来看娘子时说的故事了,荀粲就是……”正要讲授,有人畴前面来催问汤药,便各自杜口不提。

这几日长沙郡王被文债所累,不能不时与皇孙做伴,皇孙最大的兴趣便是在阶劣等他之时,伸出一根小手指去戳地缝中生出的绿苔。苔藓是柔嫩的,却仿佛又包含着无穷的刚烈,只要撤回压迫,它们终究都会答复原状。如许单调的游戏,皇孙常常单独玩得不亦乐乎。打扮结束的太子妃谢氏一步步走下玉阶,看了他小小的身影半晌,这才上前去,站在他身后,温声问道:“阿元又在等你六叔了吗?”皇孙赶紧起家,低着头唤道:“娘。”太子妃取出本身的巾帕,替他擦了擦被苔藓染绿的手指,笑道:“你看又来弄这些脏东西,娘说了多少次了。”又叮咛道,“快带大哥儿回阁去换衣。”看到宫人携他拜别,这才回过甚来,拉下脸斥责奉侍皇孙的几人道,“我叮嘱过多次,大哥儿年纪尚小,恰是喜好四周玩闹的时候。你们就是不肯用心,这肮脏东西抹在手上倒也罢了,只是岂不闻病从口入,饮食时如有个不慎,被带进腹内,再引发疾病,看你们如何担待!”几人皆跪地低首不敢言语,幸亏这边皇孙已经换好了衣裳,被人抱出阁来,太子妃携了皇孙和一干人等向东苑而去,几人方敢起家。

吴良娣依枕看着她带着皇孙拜别,半日俄然问道:“你们看大哥儿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只是气味微小,周遭并无人闻声。她不得答复,便将目光转向枕畔的一只小小红木匣子,嘴边渐渐挂上了一个浅含笑容,带出颊边一个若隐若现的旋涡,倒如做少女时普通清爽动听。

太子妃也不知再当说些甚么,只得细细叮嘱了她身边宫人好生奉侍一类的话,又道:“到了来岁春上,也该好好把这园子清算清算,草木生得太盛,挡了日光,病人照不到阳气,心中岂能顺畅?”

殷殷雨意比雨水率先来到春季的都城,已在禁中占有了数日。如果说禁中别处的雨意是来自久熏不干的衣裳,檐下沙哑的铁马,芙蓉塘外的轻雷,那么东宫的雨意倒是来自殿下的白玉石阶。秋雨阴冷的潮意伴跟着地气,催生出春夏皆不成见的青苔,薄薄覆盖了延祚宫阶脚间的裂缝。青苔的潮湿绿意四散开来,渗入底层石阶上细如发丝的裂缝,而雨意便透过这些如有生命的绿色发丝穿过宫人们的丝履,至于足底,至于心中,令人的表情也变成阴霾的碧绿色,一样湿漉漉地向下垂坠。

吴良娣传闻太子妃前来探视,在榻上挣扎着也想坐起来,被太子妃赶紧一手按住,道:“我只是带阿元过来看看你,你如许的身子,还与我多甚么礼?”又回身叮咛皇孙道,“阿元还不快和良娣存候?”皇孙便走上前半步,伏在她榻前磕了个头,道:“臣萧泽给吴娘子存候。”吴良娣忙道:“大哥儿快请起来罢,这地上湿冷,千万莫着了地气。”又想叮咛宫人去取些蜜饯果子来与他,却不知阁内所存果物是否新奇,他是否爱吃,吃了可合适,便干脆杜口不言。太子妃在榻前坐下,将皇孙抱在怀中,问道:“这几日有些湿气,天也冷浸浸的,本想着请殿下的旨意,在你这里先笼个炭盆,又怕水汽太重,打在炭上,生起炭气来,反于你不宜,倒不如还是夜间多添两件寝衣罢。”吴良娣忙推让道:“不必了,我很好。”只说了几个字,便感觉气堵,将头窜改畴昔,掩着被子咳了半日,太子妃情知她并非失礼,倒是怕病气沾惹到皇孙,悄悄感喟,又问她的近身宫人道:“良娣吃的参另有吗?吃完了尽管差人去问我要。”宫人答复道:“另有三四支,娘子一向在吃,本日气色比平常也好了些,白日里好的时候也能靠着坐一时半刻。”她因刚才一番咳唾,两颧上已出现一片潮红,更衬得神采蜡黄,太子妃想起数年前几人耻笑她“施粉太白,施朱太赤”一语,心下微觉恻然,寻好话安抚了她几句。吴良娣却只是点头道:“娘娘对我一片交谊,我早已心领。只是我这病本身内心也清楚,大抵是撑不到来岁燕子返来的时候了。”太子妃劝道:“你久病不走动,才会整日乱想。只不过是我说你,你若总抱着如许心机,便吃到了仙药,又岂有感化?”吴良娣感喟道:“我原是草芥般卑贱之人,一步登天本已该折寿。又蒙娘娘不弃,施大恩于我母子,我眼看着皇孙长成,便是本日去了,也算不得有恨事了。”此次见她,她嘴中尽是不祥之语,太子妃也暗觉心惊,遂岔开这话柄笑道:“提及阿元来,陛下前些日子还夸他小小年纪便聪明孝敬,心疼得不可。你稍有些心气,也该看着他再长大些,到时母凭子贵,也不枉你为生他落下的这一身病。”她这句话,吴良娣却只闻声了前半,眸子里也微微聚起些光来,呆呆地看着皇孙,眉眼间无穷和顺,半晌才道:“这都是依仗娘娘的恩德,妾心中衔感不尽,只能比及来世做牛马走来报取了。只是还请娘娘恕罪,妾现在感觉身上有些乏了。”太子妃点点头,起家道:“尽管说话,劳累到你了。你放心好好疗养,我过几日再带他来看你。”吴良娣于枕上微微点头道:“不必了,久病之人住的处所,不好总教皇孙下顾,只怕会折了他的福分。”

果如顾逢恩白日饮马时的忧心,是夜风过雁山,南面河水衰竭,塞草在一夜间枯黄,长州正式迎来了靖宁六年的秋象。李顾二人在为夜风吹乱的油灯下,各自奋笔作书,又各自遣人携入都城,却果践商定普通,各抱一分拳拳爱君之心,皆未向天子透露此等雄师驻扎时不免产生的零碎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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