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赠人
本日如此,想来身子不适。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帛如杀人父母。
老农闻言一怔,他身后的老妇人却颤声应道:“是,是,民妇的丈夫,便是甄世隐。他……他走失十多年了,大官人,可曾见到他了?”
扬州府是齐家的扬州府?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齐家,还是不稳。”
见他如此,林如海哑然一笑,点头道:“好,既然你也看得出齐家不稳,那就好,那就随你去做便是。别的,你身边那两个长随,虽也是血勇之辈,但到底还差了些。齐筠身边那两人,倒是可贵的妙手,便是齐家也没几个那样的。现在你行事在外,我们又要你做些不大安稳的事,以是,我和半猴子,各自送你一人。”
贾蔷无法道:“那他也料定我会脱手?”
不过没等他辩白甚么,贾蔷就摆手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此人,一颗贪婪害人害己,实在让人讨厌。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你归去罢。死前让人送封信,我会派人把你留下的遗产变卖了给香菱。”
……
贾蔷入内后,见林如海竟然倚靠在床榻上,面色也非常不好,心头不由一沉。
听闻贾蔷之言,封肃又惊又愧又悔,只是嘴上不认。
林如海闻言,淡淡一笑,道:“只是感觉人才可贵,倒谈不上为祸,可惜是个无德之人。对了,你这几天运营的如何了?”
贾蔷遗憾的摇了点头,道:“未曾……不过,你可有一女儿,眉心点红痣,本年……”
此言一出,封肃唬的亡魂大冒,就怕这心黑的一塌胡涂的少年再一发狠,当场送他归西,领受他的遗产,是以忙不迭的叩首,屁滚尿流的仓促拜别。
这些,林如海实在也都明白。
僭越,傲慢!
贾蔷点头道:“是,封氏的确是香菱之母。”
贾蔷却不想做这等事……
林如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痛至骨髓的苦色,却也是一瞬即失,他感喟道:“畴前,我也看不入眼所谓的江湖人士,觉得此类游侠,不事出产,恃强凌弱,皆该杀之。厥后,吃过大亏后,才明白他们存在的事理。前车之鉴,你要服膺,不成小瞧了去。”
扬州城内凡是能赢利的谋生,包含衣食住行,包含盐、米、面、油、肉、菜……
齐家到了明天这个境地,早已不是纯真的盐商。
封氏冲动的还未应下,一旁的封肃却俄然放声嚎啕起来,大哭道:“我不幸的外孙女啊,你可终究回家了。我……滴……儿……啊!”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是我想的太简朴了,觉得清誉满天下之人,该当是……是我天真了。不过还是要感谢他,能送我一妙手。只是姑祖丈,此人手,到底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看起来诚恳巴交的老农满脸堆笑的跪倒在地,要给贾蔷叩首。
林如海摆手道:“莫要多想,到了半猴子那样的职位,怎会行小家子气之事?你放心去用便是,善待他们,他们便是你的忠勇之士。去吧,等夜里,他二人会去寻你,一道去齐园的。”
林如海往背后倚了倚,看着贾蔷淡淡道:“本日之齐家,莫非就是你希冀之境地?”
毕竟,打骨子里来讲,四代列侯、探花郎出身的林如海,一样轻贱商贾之流。
林如海的面色并欠都雅,他没想到,贾蔷会看的那样透辟,乃至将一些本不该诉诸于口的事说出来。
但是贾蔷却温言劝道:“姑祖丈实在也不需过分担忧气愤,齐家之盛,核心便是那位齐家太爷。人常言一人可兴邦,天然也一人可兴族了。齐太忠此人,已经将齐家运营到了极致。看似阵容盛极一时,实则也已经到了进无可进之地。大燕,毕竟是士大夫的大燕。齐太忠也是个明白人,以是早二十年他就逐步退隐到幕后,哪怕齐家富可敌国,齐家的手却没有真正伸出过扬州府。即便运营都中、金陵等地,也只为了自保。我妄自猜想,若非太上皇早早看明白这一点,也不会与一介布衣成为好友。就这几日刺探到的动静来看,现在的齐家家主齐万年,不如其父齐太忠远矣。以是,齐太忠驾鹤西去的那一天,便是齐家垂垂走向衰弱的那一天。”
封肃闻言,刹时止哭,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谨慎赔笑。
林如海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来,提示道:“蔷哥儿,机事不密祸先行,不成粗心。齐家那位齐太忠,城府之深,心机之重,连我也甘拜下风。齐家能稳坐八大盐商之首超越六十年,这个老狐狸,将近修练成精了。”
贾蔷模糊听闻过林如海有一子,出错落水早夭,但内里仿佛别有内幕……
贾蔷却笑着欣喜道:“也算不上可惜,只要姑祖丈能将养好身子骨,一个还未成气候,狼心狗肺的贾雨村,还远远谈不上亲信之患。”
打发了封肃,贾蔷前去忠林堂,去见林如海。
然后又问道:“你就是封肃?”
不过没等贾蔷开口相劝,林如海就缓缓道:“蔷哥儿来了,见到封氏父女了?”
可韩彬不在乎,不代表他贾蔷不在乎。
林如海毫不想承认,但是……
封氏父女的呈现,对林如海而言,绝对算不上一件功德……
他不是韩彬韩半山,韩半山为了国朝稳定,为了江山社稷,连身家性命都能够不顾,又怎会在乎诛灭戋戋几个盐商留下的祸端?
贾蔷摇了点头,道:“还不决计,今晚,还要去齐园,齐家那位荣养的老太爷想见见我。恰好,我也想探探他的口风。”
封肃内心那叫一个凄苦,本来他还算计着,是不是能在这官衙里过几年太爷的日子,现在看来,官家的人都是心黑似鬼的狠心人啊……
贾蔷闻言一怔,看着林如海道:“姑祖丈,你部下也有江湖妙手?”
哪一样背后没有齐家的影子?
忠林堂。
林如海呵呵一笑,目光暖和了些,道:“他没料准其他,但料准了你是个纯孝的孩子,我若开口,你不会不该。蔷哥儿,也莫要怪半猴子,若无此等谋算心计,他怕是活不到本日。”
见她如此,贾蔷面庞多了分感慨,缓缓点头,道:“她还活着,活的也不差,你去看看她吧。”
林如海毕竟心性涵养颇高,很快就调剂美意绪,浅笑道:“半猴子宦游大燕至苦至寒之地多年,碰到的伤害比你猜想的更多,部下若无能人,岂可熬至本日?”
“见过大爷,给大爷存候!”
“大官人,小老儿我没……”
老农忙不迭应道:“诶诶诶,小老儿就是,小老儿就是。”
贾蔷道:“你有个半子,叫甄世隐?”
他又不得不承认。
待封氏去后,林家二管家刘丛见贾蔷皱眉不喜,冲还在哭嚎的封肃喝道:“嚎甚么嚎?这是甚么处所,也是你乱嗷嗷的?惊扰了朱紫,细心你的脑袋!”
但是这对士大夫出身的林如海而言,国朝重地,为一商贾之族所掌控,的确不能容忍!
话未说完,老妇人封氏已是泪流满面,点头道:“小女英莲,本年……十五岁了。她……她还活着?”
将养多日来,林如海常日里已经能坐在书桌几案旁了。
他对孙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带着封氏去内宅见香菱。
贾蔷见他如此,轻笑了声,点头道:“你此人啊,就是个刁民。奸猾似鬼,看似聪明,实则胡涂之极。你名下只封氏一女,姑爷甄世隐流浪投奔你,你却公开里拆台,把人家的财贿想方设法弄到你名下。失女之痛,再加上糊口宽裕,成日里被你调侃嘲弄之苦,让甄世隐没法立世,只能削发远走。好好一个家,让你弄成这个模样。你如果有个儿子担当家业,倒也说的畴昔。把半子的家财利用过来给儿子,虽丧知己,起码能说得通。你倒好,就一个女儿,还如许做,你不是胡涂鬼又是甚么?”
林如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甚么,沉吟了好久后,感喟一声道:“贾雨村,可惜了。”
“英莲”二字一出,便已不需多问。
但是这般感天动地的哭嚎,却让贾蔷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却不欲多说甚么。
不说扬州府衙,便是盐院衙门里的盐丁,林如海也都心知肚明,内里必有很多一部分,乃至是绝大部分,都受过齐家的“恩德”。
……
如果放在贾蔷宿世,社会上存在本钱孽生的泥土和空间,那么齐家或许有能够真正做到累世不衰,比方米国那几家早已埋没在深海中,却还是遥遥操控天下金融命脉的家属。
林如海“嗯”了声,问道:“传闻那名唤香菱的丫头现在是你的房里人,你筹办如何安排封氏父女?”
至于府衙的衙役、牢房的司狱等等,更是无一不受齐家影响。
现在看来,或许一定是空穴来风。
干掉了白家,背后多少权贵巨宦就断了财路,此仇的确不共戴天。
到了这个境地,扬州府,是齐家的扬州府,又有甚么不对?
贾蔷将封肃当年的所作所为说出,最后皱眉讨厌道:“娘家觊觎半子的家财,这类厚颜无耻之事他也做的出!我将他打发还去了,并恐吓他,待其身后,派人收他遗产,吓的他从速分开。至于香菱母封氏,且再看看吧,无处可去,养起来也不算甚么。”
但可惜的是,眼下的大燕,绝对没有齐家尽情孽生扩大的空间,胆敢迈雷池半步,等候的只要化作齑粉的了局。
贰心中凛然,点头道:“我记下了,必然会防备恶毒之人,行刺杀之事。”顿了顿,又问道:“半猴子麾下也有如许的人?”
只是在他执掌两淮最高盐务大权期间,齐家还能如此长存,并始终暗中掌控扬州,这对他来讲,算是不轻的热诚。
贾蔷往一边横移稍许,避开此礼,道了声:“起来吧。”
一旁头发斑白的妇人亦是如此。
贾蔷闻言面色也庄严起来,点头道:“恰是因为如此,以是我才不会自作聪明,觉得在人家运营了一甲子年的扬州城,能够不轰动他们,就能办了白家!除非用蛮力强行围歼,不然,绝无能够。姑祖丈,固然不肯承认,但这扬州府,的确是齐家的扬州府。底子不消思疑,齐太忠早就用金山银海,将扬州府,乃至全部江南的实官僚害官员,喂的饱饱的。想避开他,去动一个没有多少马脚的盐商大族,几近不成能。哪怕强行动之,也是种祸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