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两姝劝春纤说艰难
春纤不肯等闲放过――世道艰巨,总护着黛玉,倒不如让她看个清楚明白,也晓得外头风雪来得好。由此,她反倒道:“真故意薄待,纵有端方也让人吃不消呢。也与你十碗八盘的菜肴,都是冷的,也与你好衣裳,夏厚冬薄,也与你银霜炭,用水打湿了,乃至于你喜素他与荤腥,你喜书他与帐本,桩桩件件都这么来,谁能受得住?不消一年半载,便让你郁结成气送了性命,旁人还道没福,再说不得半个不字!”
她这么想着,贾府高低人等听到了风声的,也都存了这么一个心机,传来传去,连着迎春处也听到了。那迎春虽说是个软糯脾气,到底干系人生大事,又素知父母待她冷酷,并无顾恤,内心不免有些展转反侧,面上也暴露一点陈迹来。绣桔知她的心机,便打发了旁人,与迎春道:“女人如果心底存了事,平白在屋子里呆着也是败兴儿,不如请三女人、林女人并宝女人过来发言,也是能散散闷。”
司棋性子倒是刚烈,听了这么一回,反倒往前一步,道:“女人,林女人、三女人原说的不错!如许的大事,事关女人毕生,如何说不得了?老太太又不是旁人!今番大老爷但是想许了这一门婚事的,只是被老太太拦了下来!老太太能拦一回,能拦三回是回不成?倒不如早将这事儿定下来!”
“二姐姐,固然父母做主是真,却也不能任凭了去。”探春原在一旁坐着,听得迎春这话,不由扬眉道:“毕生大事,如何也要筹齐截番才是。设如有甚么不好,老太太总也能主持一二的。”
“可、但是,如许的事,我又如何与老太太说去。”迎春听了一阵,面皮已是泛出桃花来,撇过甚去,恰暴露一段粉白脖颈:“那里女孩儿家说及如许的事来!”
黛玉看她这么一个描述,咽下感喟,只与探春对视一眼,才低声劝道:“是啊,二姐姐总要有个主张才是。这一回不好倒也罢了。背面那里能都如此了的?如果能求了老太太,细细寻出一户好的来,岂不是更和好?”她内心明白,迎春婚事如果让大娘舅做主,只怕十有七八没得好成果,纵有一二偶合得了佳婿,约莫也是错有错着。却不如外祖母寻摸出人来,纵有一二分歧意的处所,大抵儿却不会错了格子。二姐姐又夙来好性子,只要照着端方来,总还能过日子的。
春纤嘲笑一声,决意让黛玉对贾家再多一些防备不信,便干脆挑破了这事儿:“女人不晓得,这人间的民气要坏起来,可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我在媒婆那边住了一阵子,天然听到了些话儿。这人间便有那等卑鄙无耻的,这姬妾无数,乃至于宠妾压妻的且还算好的,吵架磋磨死了人,只消渐渐来,谁能如何去?旁的更污糟的,我不敢说与女人听,只能说一声――都说脏唐臭汉,却不晓得现在的世道,只怕比当时候还要脏臭呢。”
“女人何必担忧,总有老太太呢。”紫鹃取了一盏核桃露与黛玉,一面道:“再说,二女人说得也是不错。到底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要明白说出如许的话来,怕也不好听。”黛玉也只得点头。春纤看她点头,内心一紧,忙道:“现在若不说,只怕今后受温饱呢!”
黛玉瞧着不由暗叹,这两个丫环都是灵窍知机的,偏二姐姐倒是这般疏简有为。她内心这么想着,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口中道:“今时分歧昔日,我天然得细看二姐姐一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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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有些心动,转头却又感觉羞惭,并不能张口说出那样的事来,便要点头。谁知司棋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机,张口直说了出来:“女人何必瞒我们,原是担忧大老爷大太太那边儿做了主。说与我们,我们虽是无能,好歹能说两句散闷的话,出个主张。”
探春黛玉听得这话,内心没法,略说了几句旁样话,便也都起家告别,内心却有几分闷闷不乐。及等各自回了屋子,探春是闭目不言,黛玉却不免将这事说与紫鹃、春纤,又叹道:“二姐姐这般绵软,竟连一丝儿挣扎的心也没有。我与三mm见着,也是没法,只得返来了。”
贾母摇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揉了揉额头,闭目斜躺下来。鸳鸯看着,忙悄悄取了一件小被搭在贾母身上,本身则坐到一边儿,暗想:老太承平日极有见地的,大女人的婚事怕是端的艰巨了。
她这么想,探春听得也有些意动,暗道:这却也不错,虽说难办了些,可如果端的成了,比本身所想的还要合宜些。到底二姐姐性子摆在那边的,原就温馨的性子,哪能一下子就能争出头去!由此,她便也点了点头,道:“林姐姐说得是,二姐姐无妨求一求老太太,要真的能成,这事儿便能划一起来。我们如许的人家,断乎不能择了那等不知礼的,多数是老亲世交,也算的端方人家。如许二姐姐畴昔,执照着端方做事儿,便也不会错了格子。”
探春笑着应了一声,黛玉却微微蹙着眉,只点了点头,并不该话,将迎春细细看了几眼。迎春便笑着道:“林mm这么看我做甚么?”说着又让座儿。边上绣桔心机细敏,忙令取来茶果,司棋也忙亲身倒了两盏茶送了畴昔:“女人吃茶。”说话间,已是将旁的丫环婆子都挥退。
鸳鸯内心打了个突,面上却还是带着一点子笑,柔声劝道:“老太太何必担忧,大女人原是好的,出去一回便有求娶的,背面一家有女百家求,再没得挑不出个好的姑爷来。”
一时,屋子里不有温馨下来。偏生小娥忽而来了,出去就道:“女人,又有几家来求娶二女人哩!”
迎春便垂下脸去,并不言语。
“这又从何说来?”黛玉一怔,眉头不由蹙起:“再如何,二姐姐也是侯门令媛,婚事上不快意也是有限的。那里就到了温饱这境地呢。”
迎春听得这一番话,内心也有几分软活,又觉违逆长辈,又失了端方礼数,且本身所求不过一个安稳,并驳诘事,思来想去,她心中且有七八分任凭了去的意义。只是碍于探春、黛玉一片美意,也不好劈面驳了去,便道:“我再想一想罢。”
探春并黛玉一时都沉默下来。身为世家令媛,大师闺秀,她们如何不晓得如许的事理,如何不晓得这是难堪迎春。可要真的任凭父母之命,迎春所托非人,后半生又如何过!她们未婚女儿却忍羞前来细说婚姻之事,不过是认定了这是迎春挣命的时候,体贴而至――要不然,宝钗如何推让了去?不过是这事儿不好说,也难成事罢了。
“如许的大事,我又能说甚么?原是父母之命罢了。”迎春听她这么说,不觉粉面微红,却又渐渐低下头去:“也不必找三mm她们,都是女孩儿家,说这些反倒没脸。”
“女人。”司棋性子刚烈,虽晓得这话有理,却并不平气,正要说话,外头却有小丫环通报,道是探春、黛玉来了。迎春三人便压下这话,绣桔更迎了两步,笑着道:“三女人,林女人。”
“恰是司棋说的,二姐姐,我们虽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并不好谈及大事儿。可如果半点儿不说不做,今后即使悔怨,也是晚了。”探春点了点头,又见黛玉神情冷静,便接下来道:“我本想得与林姐姐分歧,倒是想二姐姐托凤姐姐一回,将那人家都细细探查清楚了,如果不好,不管甚么手腕尽早拦下。如果好的,再一一筹划,各个击破,总心中稀有,行事有度方好。二姐姐细想,这般多么费心吃力,且又一定能得好成果,倒不如林姐姐所说,竟是请老太太掌一掌眼。”
一时,屋子里不有温馨下来。偏生小娥忽而来了,出去就道:“女人,又有几家来求娶二女人哩!”
迎春不过软弱费事了些,并非那等笨拙,听得这话,她便心中一动。只是平日脾气在那边,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停了半晌也就道一声:“林mm,说一句实在的话,如许的事,我又能说甚么去,不过父母做主罢了。”
“这……”黛玉不觉变了神采,一时冷静无言,内心倒是百转千回,暗想:竟至于此么!
紫鹃往黛玉面上细看两眼,便忙道:“你这丫头,更加甚么话都敢说出来了?这世上老是有好有坏,那里就到了那境地去?二女人的婚事,不说大老爷大太太,且有老太太,有端方礼数呢。”说着话,她悄悄比了比黛玉,狠狠瞪了春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