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言有致因材而施教
旁处且不必说,贾政先令宝玉三人前来陪席,又非常靠近,也不谈国政俗务一类,单单说些风雅趣谈,又将及经意文章,却也非常和乐。不想宴席过半,贾母生恐宝玉不安闲,遣人过来将他们唤了去,只说也须拜见师母如此。贾政见了也是没法,又担忧张、李两人是以不满,一面令他们去了,一面不免苦笑告罪:“家慈宠爱儿孙,倒叫两位见笑了。”
待得各个告别而去,张举人一家自无不快。倒是李举人接了妻女家去,归去见着严氏神采有些非常,不免问道:“夫人这是如何了?”严氏回过神来,便唤来丫环将有些昏昏欲睡的女儿带下去,方笑道:“老爷,怪道旁人说着似曾了解一见仍旧的。自个碰到了,才觉这八个字不错。”
待得归去,贾兰贾环竟还罢了,宝玉却在贾母身边非常夸奖,笑道:“若都是张先生这等读书人教诲,我自是甘心的。”又有凤姐凑趣,贾母自是欢乐,笑着摩挲着他两下,叮咛道:“既是如许,你便好好读书,也免得你老子常日里经验,阖家高低没个安生。”
“自来情面如此,政公何必伤怀,只消渐渐管束,今后自是安妥。”张举人举杯相劝,又笑道:“不说旁人,便是鄙人小时,也是如此情状。祖父母非常宠嬖,父母常常点头,常有不成器之叹。待得年事渐长,立室立业,不消旁人言语,哪个男儿没有苏老泉之心?”
贾政闻说一笑,道:“他小小孩儿,还须李先生细细教诲。”这李举人听他言语,便也晓得贾政虽是欢乐,却并非非常留意。这也是常情,毕竟贾兰年事尚小,不说他今后如何,单单可否长大成人这一件,也是谁都说不清的。是以,李举民气念一动,到底没有再说甚么。
这一番言语,王夫人听得点头不语,半日畴昔,才低低应了一声:“老夫人说的是,今后竟不能宽放了去。”由此说定,贾母却另有几分不放心,待得西席前来讲课,她特特令人畴昔刺探,闻说统统安妥,方略略放心:“想来也是安妥人,不然也不能荐过来的。”
却说这张举人年已二十六,嫡妻冯氏,育有两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非常划一。而李举人不过二十,与嫡妻严氏只育有一女,年不过三岁,非常玉雪敬爱。是以番贾家下帖子,特特写明做世交之意,两家便都举家前去赴宴。两位举人自是与贾政一处,妻儿却都入了内宅,由贾母、王夫人等接待。
“原是礼数,又是宝玉的西席先生,总见个面儿,才是常情。”贾母摆摆手,叮咛了两句,王夫人自是答允下来。凤姐在旁笑盈盈看着,内心倒是一阵冷意:太太倒是好个手腕,三言两语,又将府里的一些个事揽下了。畴前如何说的?三病五灾,尽将一应噜苏事体交与本身。当今宝兄弟垂垂大了,也将将结婚,她便将这些个小事都要渐渐收了去。这会儿一件小事,这都干脆半日,需求亲身措置,可真真好笑。
当今当着面儿,王夫人又说出这么一番话,贾母便知其心虚。但是到底是婆媳多年,又是这等言语小事,她也不想计算,对付两句作罢:“都是现请的举子,又是玉后代婿特特荐的,天然安妥,你何必担忧。”
这贾政都能晓得的事,她身处内宅而不知,岂不是有负为人妻母的职责?
休说贾母、王夫人这等极体贴宝玉的,便是等闲仆人,谁个不知贾政各种不喜宝玉之事?就是先前贾政拘着宝玉读书一件,贾母、王夫人便不时令人畴昔看望,或送吃食点心,或令人扣问小厮情状,如此各种,不一而足。为着甚么?不过是唯恐贾政发作,又使宝玉受责罢了。
王夫人考虑半日,到底将贾政所言并本身考虑之处道明,又叹道:“我们家虽是自来宽仁怜下,原不该等闲撵人的。只那些个大小丫环也渐次大了,或有知了情面的,一日做起妖来,弄坏了宝玉,那可如何是好?头前我令人打发了几个不铛铛的,当今老爷又如此说,必是听到了甚么话。”
由此说定。
张举人见他如此说来,不觉点头称是,因道:“政公舐犊之心,鄙人感念,自当用心极力。”倒是李举人听了半日,不由笑道:“政公严父慈心,张兄循循善诱,某非常感佩。只兰小公子,倒有几分其父之念,读书用心,常有进业之念。”
贾母自小就极宠溺心疼他的,见状也不由生出几分爱屋及乌之念,因问王夫人道:“听得说这两位先生皆已是立室立业了的,现在既是请了来,如何也要设席请一请才是。不以下个帖子,待得休假日,一准请来讲说话,也是个见面晓得的意义。”
贾母听了,心下一想便也点头:“你母亲说的是,非论是与不是,这些个话不要与你父亲跟前说道,就是外头也不要干脆,免得肇事。”宝玉只得悻悻然应下,又说及旁事各种,因想着今后总也离了贾政跟前,他自也有些欢乐,不免显出几分来。
贾政心中一宽,又想贾珠自幼非常刻苦读书,竟损了岁寿。且常日里自家考虑,上及祖宗,下至本身并子侄辈,多是诗酒放诞之辈。便有举业深精的,也未曾起家,可见这里也有贾家的天命人数。他又日渐年老,名利之心去了大半,倒比头前广泛了些,不然先前宝玉于他跟前读书,再不能那般等闲放过的。
王夫人听了,笑道:“老爷也说设席相请呢。只是不敢轰动老太太,令我在外头预备两桌,单请两位先生。老太太既有雅兴,老爷天然服从,只是不免烦劳了老太太。”
若非念及家中今后分歧昔日,需求读书明理,贾政已有几分放纵之意。当今又听李举人这般言语,他沉吟半晌,方道:“话虽如此,但是读书明理,却总要教诲方是。我常日里考虑,他既是不肯学八股举业,逼迫也是没法。只是品性上头,需求细细指导才是。当今先生也不必非常留意八股等细故,倒将那微言大义,仁爱忠君等紧急的讲明了才是。”
宝玉忙道:“只这般读书,孙儿再无半个不字的,非要学那等八股,实在难耐。”贾母素知他脾气,又想年纪尚小,并不在乎:依着自家门楣,又有娘娘,宝玉今后出息总也过得去的。王夫人却在旁道:“旁人皆能,偏你磨牙,倒要遴选着来。老爷夙来爱读书人,天然一应都是好的,偏你说嘴,今后再不能诽谤遴选,但是晓得!”
且不说李纨晓得后,非常欢乐,就是贾政也是心头一松,暗觉此番请了这两位举子,当真合宜,不免多叮嘱王夫人几句,需求好生接待。王夫人得了婆母夫婿叮嘱,又事关儿子今后出息,自是非常用心,请将几个紧急的家仆唤来,非常留意企图。待得三今后,张、李两位举人携家眷前来,入目皆是殷切之色,不觉都是心中一暖。
虽做如此想,但凤姐念着宝玉平日的好处,又垂垂为平儿劝服,深知本身总还要回大房那边,便一言不发,尽管让王夫人揽权去。倒是王夫人见着凤姐不言不语,内心生出几分非常,不觉看了两眼,方收回眼神,又与贾母说些家常闲话。
这话虽说的是常情,却言不由衷。
说到这里,贾母一双老眼目光灼灼,哪儿另有甚么浑浊的老态?她只一径叮咛道:“头前早说要将她措置了,偏恶性命长,几副药到底没个准儿,又有三丫头也将将出阁,环哥儿也且小着,我想着佛祖慈悲,又过了这么些光阴,便垂垂松了手。当今瞧着,她到底不能留了,等着三丫头出阁,再多下几幅药汤,总让她好好走了罢。”
贾母原便不喜王夫人抄检撵人等事,又知贾政常宿赵姨娘屋中,当即便舍了内宅有人作妖这一条,冷声道:“我们如许的人家,小孩儿家馋嘴猫似的,照着端方办,天然也随他们去。就是珠儿琏儿,头前屋子里不也有两个丫头?原不太小事罢了,老爷何曾非常理睬?倒是赵姨娘,畴前做了那等凶险暴虐的事,另有甚么话不敢说?必是她调拨了。”
这也有些原因,一则贾政敲打过几次,令宝玉三人不敢有冒昧之事;二来这两位皆并非酸腐老儒,又已约莫晓得贾府情状并宝玉三人道情,讲课时自是早有预备。因此,休说贾兰这等非常经心课业的,与李举人相得。就是不爱读书如贾环,抉剔厌憎八股这等学问的宝玉,因张举人言谈风致,严格却不甚严苛等等,竟也相处下来了。
而后吃酒清谈,倒是尽了一日之兴。
却如她所言,今番张、李两位举人前来讲课,竟非常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