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图立身两厢皆改面
那二姐一时用了,心中渐次拿准了主张,后晌贾琏过来,她便垂着泪,柔声细语将一番衷肠话儿说来,直让他顾恤答允了,方略略松了一口气。但是回顾摸一摸肚腹,她有几分踟躇:这里头,当真怀了?
二姐内心半是欢乐,半是犹疑,只恐满腔欢乐终落空,便不敢非常暴露来,见着了贾琏,也不过几句话儿:“若真有这般福分,且与二爷诞下孩儿,纵我死了,也是于愿已足。”
“我们的孩子,自家想岂不更好?”贾琏倒是早有主张,因笑着坐下来,将自家想得几个说出来,却都不如凤姐的情意,反叫她嘲笑返来:“原还不如我想的。”说着,她也将自家想得几个说来。
“我不过随口说一声,你们主仆一个说一个笑,倒拿我做消遣了!”贾琏也不恼,只与凤姐说了半晌话,又去见了儿子,只他正睡着,便也不过瞧两眼罢了。待得转头,他不免道:“这孩儿虽小,倒是府里端庄的小爷,头前大老爷正说着,大名虽还早,须得与他取个奶名了。”
凤姐听了,抬眼瞟了他一眼,便渐渐半支起家子:“二爷这话说得可巧,夙起才一并用了饭的,怎这会儿又说道了?想来也是,我现在也就个黄脸婆娘,那里值当多看一眼?”她口里说着,边上平儿早将个靠枕与她放背后垫着,一面听着,竟一面笑了出来。
“虽说贱名好赡养,我们如许的人家也须文气些,这名儿也是常有的,寄意也好。”贾母一句话做定,世人自无旁话,后晌便唤长生不提。凤姐瞧着这小永活泼了动胳膊,上头系着红绳儿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倒似应和,不由笑了:“他这模样儿,但是喜好。”
“姨娘若不做,这福分又怎生来的?倒不如立时托了二爷,端庄请个太医来诊治,一则好生保养,二来,这迟了十余日的,便有了身子也未可知呢。”细姐儿年青心热,那里容得二姐沮丧,便是不好的且要翻出里头的好来,何况这事儿原有几分难做准数的。
“我来捡。”细姐儿往前两步将那镯子捡起,重头套归去,口里却不免说两句:“姨娘瘦了好些,连着镯子竟也撑不住了。”
凤姐一听是这么一件事,忙道:“我们大姐儿好一二年方取了名儿,现在这个更加要细心才是,都说贱名儿好赡养,但是太粗了似也不大好。常日里我闲了,也与他想了一想,只寻摸不出来,正要问一问老太太,或是林mm她们。”
“说的甚么昏话!”贾琏忙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只觉皮骨嶙峋,不由内心一酸,忙细细欣喜起来。那二姐非常和顺,天然更加得了他的心。他考虑一阵,待到了凤姐的屋子,见她虽未沾胭脂水粉,却也粉面津润,一双丹凤眼似含着一汪死水,说不出得光鲜,哪是方生养的妇人,倒是新嫁的少妇,当真一个水蜜桃般丰润。
她年事小小,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将个二姐听得怔住,好半晌回过神来,她不由且笑且叹,一时又洒了两滴泪,口里道:“你一片美意为我,我是深知的,但是这福分又哪是轻易来的?旁个不说,我现在身子虚亏,连着小日子也迟了十余日了……”
这细姐原是新入府里才留头的小丫头,虽也听得凤姐各种短长,又知二姐的旧事,然却生来一副好美意肠,见这二姐受了很多委曲暗气,连着人也病得非常蕉萃,不免渐次怜悯起来,常日里无人,便与她说话排解,又细细办理了吃食等物。
“奶奶细想,又未曾拿准了,这会儿她能有个甚么响动?天然是温馨的。”平儿原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口里却说得极稳:“就是二爷,这会儿也不好提甚么,如何的,也要奶奶出了月子才是。”
平儿瞧她如许,便垂下脸不言语。
二姐听了,也不过叹一声:“我如何比的旁人……”谁知那细姐儿迩来颇听了些母凭子贵一类的话,又有凤姐诞子一事,内心考虑几次,这会儿就一股脑说了出来:“姨娘如何比不得旁人?原是端庄做了二房奶奶,论提及来,也是叫一声二奶奶的。便现在不好提,到底名儿分歧,平女人也要靠后三分,更何况那两个!虽说姨娘现在艰巨,可若没了心气,也不过任凭欺负了去,且还要被人嘲笑无能!倒不如好生将养身子,打叠精力,背面养个一儿半女的,天然便好了。”
“原迟了十余日。”尤二姐内心已然一动,不觉两颊微微泛出忧色,口里却道:“只我平日也不甚准,便也不觉得意,只说出去饮食懒进,许是有些症候,万没想到……”背面的话她没再说,贾琏已是忧色满面,且与王太医计算。
凤姐公然欢乐,背面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宝玉一干人过来,她便将这事说了出来,因笑道:“我们原是粗苯的,竟不知取甚么名儿,又是头一个儿子,内心也爱得紧,思来想去,还是往老太太这里求个名儿,也是借一借您的福寿。不想这孩儿公然是有福的,才说着,这会儿不但老太太来了,连着大太太、太太并宝玉、诸位姐妹俱是来了,想来今儿他必能得个好名儿的。”
她如此丰润,更加衬得尤二姐蕉萃,又有头前的一做事体,贾琏不由内心一动,生了几分狐疑,只面上却还带笑:“今儿可如何?”
这话隔了两日,凤姐内心虽还不平,但瞧着贾琏竟都能压得住,思来想去,还是本身先开了口:“我现在身子不利落,平儿又是我敬爱的,又全面,常要她在边上顾问。偏你本日倒都往我这屋子里去,莫非那春红她们竟都不好?”
尤二姐听了这话,内心不由一震,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悄悄搭在腹上摸了摸。不想她迩来身形肥胖,这一一番行动,原套在腕上的一只赤金累丝镯子便滑将下来,直落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方停。
“罢罢,都依你,如何。”贾琏深知这两日本身往二姐那边去了几次,又请医延药的,便不立时提事,只在这两日将凤姐哄得欢乐,背面再悄悄求一求平儿,这般方能顺利。是以,这会儿他也不觉得意,张口就将这事随了凤姐的心。
这一番话说来,世人皆尽欢乐,又去瞧了瞧孩儿,见他生得玉雪敬爱,双目又极有神采,偏满脸皆是笑,并不似平常孩儿,见了生人便怕,不由都开口道:“只看他,也必得想出个好名儿来。”一时凑趣说了很多名儿,欢欢乐喜里,与他取了个长生的名儿。
伉俪两人辩论了一番,毕竟还是凤姐的意义占了先:“我如何说的,或是借老太太的福寿,或是宝玉林mm的文气,总归是好的。”
一时谈笑罢了,贾琏又返来,彼时故意凑趣,世人说谈笑笑,场面越加温暖。凤姐见他这么个模样,内心稀有儿,却一字不提,目睹着三五日畴昔,她方挑了挑眉头,且与平儿道:“那边儿竟也没个响动?”
凤姐听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瞧着他可不这么想,不然,这几日再没如许殷勤。”说得这一句,她又感觉没甚么滋味,只靠在床头考虑了半日。
因迩来且有贾琏看顾之宠,凤姐诞子之喜,又是小事,这屋子里旁人虽有发觉,也未非常理睬。这十来日畴昔,二姐又是那等驯良怜下之人,细姐年事小,不免越加将心更偏了三分去,此时见她这么说,便将盒子往桌上一放,口里道:“姨娘便是太驯良,倒忘了人善被人欺的话儿,现在就如此,今后可如何得了?岂不是一发叫人欺负了去!”
二姐便自红了眼,因瞧了那镯子两眼,便将它又褪了下来,反方到细姐儿的手里,因道:“这个你收着,放心,现在得了你的话,我若还不晓得,竟就是白活了很多年。”细姐儿自不敢收下,但是二姐执意如此,她也强扭不过,又想着今后还归去,方才收下,又忙开了漆盒,且端出一碗银耳粥,两碟邃密点心。
但是尤二姐一番悲伤未曾畴昔,一个小丫头细姐儿从外头出去,手里抱着个漆盒,一见她如此,便道:“姨娘这又如何了?”二姐昂首望去,见着是她,便拿帕子拭去几滴残泪,且微浅笑道:“我原没甚么事,不过一时入迷罢了。”
她念着这个,贾琏请来的王太医细细评脉过,却道:“这位奶奶脉象似有几分虚,细究内里,又来往流利,应指油滑,倒有五六分似滑脉。不知葵水如何?”
那王太医闻说葵水如此,心想最多不过一月的身孕,实拿不准,便也未曾铁口直断,只让今后仔藐谨慎,待过一仲春再来诊脉。贾琏原是经历过的,天然晓得里头的原因,当即掩下话头,且求了一剂方剂将养,又送王太医出去,方才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