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及至房中,宝钗见薛阿姨不在,因问银雀儿。银雀儿道:“本日有人下帖子来请,太太便出去了。”宝钗便不睬论,乃向黛玉笑道:“你如何获咎云丫头了?我见他现在行动却只同你不安闲,如有甚么原因,到底说开了的是。”黛玉笑道:“是我获咎他,还是他获咎我?这原因原该问他才是。”宝琴笑道:“云姐姐原也忒口无遮拦了些儿。”宝钗却猜中是为宝玉之原因,未免有些好笑,道:“他同宝兄弟两个小时候是在一处顽大的,原比其别人靠近些。不见方才拌了嘴,这们快又好了?”黛玉亦知宝钗猜中,笑道:“他们原是最靠近的,我们这些不靠近的在那边倒碍眼,不如自去顽。”正说着,便有人来报:“大爷同林大爷来了。”几人闻言,忙迎了出来,相互见了,谈笑一阵,瑧玉因见黛玉面色微异,便知必有原因的,乃辞了薛家兄妹,自同黛玉往他房中来。薛蜨等人亦知他兄妹有话要说,也不甚留,由他二人去了。
倏忽便是发榜之日。林薛两家之下人早至那张榜之处候着,专待放榜;瑧玉同薛蜨两个倒不在乎的,恰韩奇设席还席,便往那边去了。黛玉那日早上同贾母一道用过早膳,本待同宝钗往梨香院去顽,尚未出得门,便见金钏儿来对几人笑道:“二太太教几位女人去的,说是这天目睹着热了,给女人们做夏天的衣裳,现在先请去挑一挑料子。”黛玉同宝钗姊妹现在亦同三春一道领府平分例,况瑧玉薛蟠两个年年与贾家银子,以备他姊妹同薛阿姨利用的,闻言便一道往王夫人那边去了。李婶却觉面上过不去,恐教人说他母女是来打秋风的,乃令李纹李绮不得往这边来。李纨又不好强他的,只得本身畴昔了。
却说王夫人自贾母处返来,至本身房中,见他姊妹都去了,乃问金钏儿道:“女人们都挑好了未曾?”金钏儿道:“都挑了,只史女人未选,现在尚在屋里同宝二爷说话儿呢。”王夫人闻言,便往本身房里来,见他二人正在那处谈笑,那湘云披了宝玉换下的一件衣裳,正在那边对着镜子勒抹额呢;见王夫人来了,倒不美意义的,忙放动手来问好。王夫人因笑道:“你姐姐mm们都拣罢了,你如何还不往外边去挑?都是宝玉不费事,只拉着你mm顽,也不教他往内里看料子去。”一边便令人替湘云梳上了头,看着换了内里的衣服,往内里去了。如此无话。
及至黛玉房中,瑧玉往椅上坐了,乃笑道:“说罢,谁又惹了你心下不快的?”黛玉道:“谁惹了我?我本身都不晓得的,你又从那边瞧得出来?”瑧玉见他不欲说,乃笑道:“你瞒别人罢了,莫非瞒得过我不成?我且猜一猜,不是史家女人,便是宝玉,只在他两个身上。”见黛玉不言语,便知本身说的不差,道:“你说来我听听,他两个又弄甚么鬼?”黛玉闻言,知是瞒不过的,乃将方才之事一一同他讲了,又道:“这云丫头甚么事理,瞧那架式,倒像我抢了他的爱哥哥似的。我自有哥哥,谁奇怪那们个不成器的?他若爱,趁早拿了走,也免得我看了活力。”瑧玉瞧他这模样,倒笑了,乃道:“岂不闻‘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鶵竟未休’么?又何必同他普通见地。只是也不必纵着他,普通都是往这府里来作客的,若你一意谦让起来,倒令人看着不像了,反觉我们心虚。如本日如许就很好。”黛玉闻他将宝玉比作腐鼠,将湘云比作鸱鸮,忍不住又笑了,道:“只怕宝玉还当本身是鹓鶵呢!”瑧玉笑道:“他将本身比甚么,原分歧我们相干。那老鸮叫得刺耳,就不听也罢。”黛玉方将此事丢开,又问他会试之事,二人叙过一番,不在话下。
几人笑说一阵,金钏儿便往里间向王夫人回了此事。王夫人闻得,倒不好不出来的,因往外间来同他姊妹道贺。方说了几句话,便见宝玉来了,同王夫人请了安,又同诸姊妹问好。王夫人便将此事丢开,只拉着宝玉问他本日学了甚么书,又问本日为何回得这般早。宝玉笑道:“本日先生有事,教提早散了。”又见榻上堆着很多纱罗,便问道:“这会子搬出这们多这劳什子做甚么?”王夫人道:“这不天热了,寻出些料子同你姐姐mm们做衣服的。待会子想着同你薛大哥哥同林大哥哥也说一声儿,与他们也做两件。现在方中了贡士,天然要扎裹得新奇些。”宝玉闻言便不则声,乃暗叹道:“我平日瞧着他两个生得原是极好,谁知‘金玉其外,败絮此中’,早被这功名利禄熏坏了;现在尚未弱冠,先学了那些禄蠹之辈的非常风景在这里,只可惜宝姐姐同林mm两个,好端端的女儿,偏摊上这们一等的哥哥。”是以面上便不甚喜好。
【第三十七回】论经济成鹦鹉学舌·争腐鼠效鸱鸮吓鹓
王夫人见他模样,只疑他是见二人比他大未几少却已是贡士,因此心下不安闲,倒有几分怨怼宝钗同黛玉两个起来,乃暗想:“不过中得个贡士,非要特特地跑到这里说出来,倒像没见过读书人似的。”因见宝玉往一边椅上坐了,忙道:“这边热,你往我屋里来罢。”一面便同宝玉进了里间,命彩云来替他打扇,又命取凉水里湃着的茶来,自拿了端阳下给各家的礼票据往贾母那边去回。
宝黛姊妹两个觑着他这般,知他平日如此,也不觉得意,自拉了宝琴往那边看料子去了。湘云却未曾看出这边风景,见宝玉往里去了,乃跟过来凑趣笑道:“二哥哥,你如何不去同林大哥哥他们顽?”宝玉闻言嘲笑道:“我倒是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想来他们也并不肯同我在一处的,不如各自干各自的去。”湘云听得有些胡涂,却又想起黛玉同瑧玉顽笑时景象,当年见他两个密切,早有些歆羡之意,乃学样对宝玉笑道:“你现在也该常常的同那些人会会,或谈讲些宦路过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莫非整天只和我们顽不成?”宝玉听了愈发添了气,乃嘲笑道:“女人快请别处去,同我在一处,细心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
一时几人往王夫人房中会齐,正见彩霞玉钏儿两个在那边叠料子,探春亦在一旁看着,王夫人因见几人来了,乃笑道:“前日清算之时,可巧寻出这们些料子来。你们姊妹瞧瞧,有可心的未曾?”又见李纹李绮不在,乃问李纨道:“你两个mm那边去了?”李纨只得笑道:“我婶娘说他两个自有带的衣服,不必再劳烦这里做了。”王夫人闻言,心下便有些不喜,乃道:“不过是顺手做了的,值得甚么?况现在气候也热,做些新衣裳好夏天穿的。这不快端五了?到时教他们赶了做出来,好穿了往人家去顽的。”李纨闻言,便知王夫人恼了,忙告了一声,又亲去叫他姊妹。
湘云见宝玉如许,方知他定是不爱听这话的,乃自悔讲错,忙道:“二哥哥,你莫生我的气。原是我听林姐姐同林大哥哥说话儿时听来的,不过见他二人说得风趣,方学着说了,并不知甚么意义。你既不喜好,我今后不说便了。”宝玉闻得这话,更如遭雷击普通,心下暗想道:“可见这宦路过济害人不浅;好端端的闺阁中女儿,竟也遭他苛虐了!”他原觉女儿是天下至灵至洁之物,虽闻得湘云如此说,倒不觉黛玉有甚么错误之处,只心下暗詈瑧玉不断。湘云见他似是真恼了,觉得还是本身方才之语惹得他不快,忙又赔谨慎;宝玉见他这般,也不好再不说话的,只得勉强打起精力同他谈笑。
本来这里外两间只隔得一道帘子,湘云调子又高,黛玉同宝钗几个在外间早闻声了。宝琴闻言,先皱了眉头,便去看黛玉;黛玉却恍若未闻,自拿着一块料子向宝钗身上比了一比,笑道:“姐姐穿这个色彩都雅的。”李纹姊妹两个及岫烟迎春等人自发难堪,便都垂垂地走了。黛玉因见人都散了,乃对宝钗宝琴笑道:“我们也归去。”宝琴道:“叫上云姐姐未曾?”黛玉笑道:“人家哥哥mm的有梯己话要讲,我们这时把人叫去,岂不没眼色?”宝钗闻言便知黛玉恼了,他平日原同黛玉最好,现在目睹湘云惹了他不快,稍假思考,便笑道:“我们归去罢,想来过一会子哥哥他们也该往这边来了,到时找不到人,未免说我们几个不上心他们;巴巴考了个贡士返来,连迎都不迎一下的。”说得黛玉宝琴都笑了。宝钗便打发文杏去同小厮说黛玉同本身在一处,他姊妹自往梨香院而来。
本来这端阳节之时,京里各家女眷都相互拜见,少不得各自见面的;王夫人唯恐到时几个女孩子穿戴不甚光鲜,到时候折了贾家的面子,欠都雅相,故本日特特翻箱子寻出几匹纱罗来,教他几个自择。一时见李纨领着李纹李绮两个来了,王夫人便令李纨领着几人遴选,自往房里去讫。他姊妹正在那边看时,忽见宝钗的丫头文杏来了,笑嘻嘻隧道:“给女人同林女人道贺,我们大爷同林大爷都中了!”世人闻言,都上来同他几个道贺。宝琴忙拉文杏问道:“哥哥中在第几名内?”文杏笑道:“我们大爷是第六名,林大爷是第二名。”诸姊妹听了,都笑道:“这但是一桩大丧事,我们且等着吃酒了。”宝钗此时满心欢乐,又恐人说他浮滑,便不肯过分在神采间闪现出来,乃笑对黛玉道:“终是林大哥哥要胜一筹,怪道我哥哥除了他,再不伏旁人的。”黛玉笑道:“你常日替本身谦逊就罢了,现在又替薛大哥哥谦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