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惊风贾环重结怨(1)
也等不及大夫来看,先叫人去买了几钱钩藤来,浓浓的煎了一碗,给他母亲吃了。又和秋菱给薛阿姨捶腿揉胸,停了一会儿,略觉安设。这薛阿姨只是又悲又气,气的是金桂撒泼,悲的是宝钗有涵养,倒觉不幸。宝钗又劝了一回,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肝气也垂垂平复了。宝钗便说道:“妈妈,你这类闲气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过几天走的动了,乐得往那边老太太、阿姨处去说说话儿散散闷也好。家里反正有我和秋菱照看着,谅她不敢如何样。”薛阿姨点点头道:“过两日看罢了。”
却说邢夫人自去了。贾政同王夫人进入房中。贾政因提起贾母方才的话来,说道:“老太太如许疼宝玉,毕竟要他有些实学,今后能够混得功名才好,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也不至糟塌了人家的女儿。”王夫人道:“老爷这话天然是该当的。”贾政因着个屋里的丫头传出去奉告李贵:“宝玉放学返来,干脆用饭后再叫他过来,说我还要问他话呢。”李贵承诺了“是”。珍宝玉放了学,刚要过来存候,只见李贵道:“二爷先不消畴昔。老爷叮咛了,本日叫二爷吃了饭再畴昔呢,闻声另有话问二爷呢。”宝玉听了这话,又是一个闷雷。只得见过贾母,便回园用饭。三口两口吃完,忙漱了口,便往贾政这边来。
贾政此时在内书房坐着,宝玉出去请了安,一旁侍立。贾政问道:“这几日我心上有事,也忘了问你。那一日,你说你师父叫你讲一个月的书就要给你开笔,现在算来将两个月了,你到底开了笔了没有?”宝玉道:“才做过三次。师父说,且不必回老爷晓得,等好些,再回老爷晓得罢。是以这两天总没敢回。”贾政道:“是甚么题目?”宝玉道:“一个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个是《人不知而不愠》,一个是《则归墨》三字。”贾政道:“都有稿儿么?”宝玉道:“都是做了抄出来师父又改的。”贾政道:“你带了家来了,还是在学房里呢?”宝玉道:“在学房里呢。”贾政道:“叫人取了来我瞧。”宝玉赶紧叫人传话与茗烟:“叫他往学房中去,我书桌子抽屉里有一本薄薄儿竹纸本子,上面写着‘窗课’两字的就是,快拿来。”一回儿茗烟拿了来递给宝玉。宝玉呈与贾政。贾政翻开看时,见头一篇写着题目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他本来破的是“贤人有志于学,幼罢了然矣。”代儒却将幼字抹去,明用“十五”。贾政道:“你本来‘幼’字便扣不清题目了。‘幼’字是从小起至十六之前都是‘幼’。这章书是贤人自言学问工夫与年俱进的话,以是十5、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俱要明点出来,才见获得了几时有这么个风景,到了几时又有那么个风景。师父把你‘幼’字改了‘十五’,便明白了好些。”看到承题,那抹去的本来云:“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贾政点头道:“不但是孩子气,可见你赋性不是个学者的志气。”又看后句,“贤人十五而志之,不亦难乎”,说道:“这更不成话了。”然后看代儒的改本云:“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卒鲜。此贤人所为自傲于十五时欤?”便问:“改的晓得么?”宝玉承诺道:“晓得。”又看第二艺,题目是《不知而不愠》,便先看代儒的改本云:“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方觑着眼看那抹去的底本,说道:“你是甚么?――‘能无愠人之心,纯乎学者也。’上一句似单做了‘而不愠’三个字的题目,下一句又犯了下文‘君子’的分界。必如改笔才合题位呢。且下句找清上文,方是书理。必要细心明白。”宝玉承诺着。贾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本来末句“非纯学者乎”。贾政道:“这也与破题同病的。这改的也罢了,不过清楚,还说得去。”第三艺是《则归墨》,贾政看了题目,本身扬着头想了一想,因问宝玉道:“你的书讲到这里了么?”宝玉道:“师父说,《孟子》好懂些,以是倒先讲《孟子》,大前日才讲完了。现在讲‘上论语’呢。”贾政因看这个破、承,倒没大改。破题云:“言于舍杨以外,若别无所归者焉。”贾政道:“第二句倒难为你。”“夫墨,非欲归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则舍杨以外,欲不归于墨,得乎?”贾政道:“这是你做的么?”宝玉承诺道:“是。”贾政点点头儿,因说道:“这也并没有甚么超卓处,但初试笔能如此,还算不离。前年我在任上时,还出过《惟士为能》这个题目。那些童生都读过前人这篇,不能自出机杼,每多抄袭。你念过没有?”宝玉道:“也念过。”贾政道:“我要你另换个主张,不准近似了前人,只做个破题也使得。”宝玉只得承诺着,低头搜刮枯肠。贾政背动手,也在门口站著作想。只见一个小小厮往外飞走,瞥见贾政,赶紧侧身垂手站住。贾政便问道:“何为么?”小厮回道:“老太太那边姨太太来了,二奶奶传出话来,叫预备饭呢。”贾政听了,也没言语。那小厮自去了。
这里贾母俄然想起,和贾政笑道:“娘娘内心却甚实惦记取宝玉,前儿还特特的问他来着呢。”贾政陪笑道:“只是宝玉不大肯读书,孤负了娘娘的美意。”贾母道:“我倒给他上了个好儿,说他克日文章都做上来了。”贾政笑道:“那边能像老太太的话呢。”贾母道:“你们经常叫他出去作诗作文,莫非他都没作上来么。小孩子家渐渐的教诲他,但是人家说的,‘瘦子也不是一口儿吃的’。”贾政听了这话,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贾母又道:“提起宝玉,我另有一件事和你筹议。现在他也大了,你们也该留意看一个好孩子给他定下。这也是他毕生的大事。也别论远远亲戚,甚么穷啊富的,只要深知那女人的脾气儿好,模样儿周正的就好。”贾政道:“老太太叮咛的非常。但只一件,女人也要好,第一要他本身学好才好,不然,不稂不莠的,反倒迟误了人家的女孩儿,岂不成惜。”贾母听了这话,内心却有些不喜好,便说道:“论起来,现放着你们作父母的,那里用我去操心。但只我想宝玉这孩子从小儿跟着我,未免多疼他一点儿,迟误了他成人的闲事,也是有的。只是我看他那生来的模样儿也还划一,心性儿也还实在,一定必然是那种没出息的,必至遭塌了人家的女孩儿。也不知是我偏疼,我看着反反比环儿略好些,不知你们看着如何样。”几句话说得贾政心中甚实不安,赶紧陪笑道:“老太太看的人也多了,既说他好,有造化的,想来是不错的。只是儿子望他成人道儿太急了一点,或者竟和前人的话相反,倒是‘莫知其子之美’了。”一句话把贾母也怄笑了,世人也都陪着笑了。贾母因说道:“你这会子也有了几岁年纪,又居着官,天然越历练越老成。”说到这里,转头瞅着邢夫人和王夫人笑道:“想他那年青的时侯,那一种古怪脾气,比宝玉还加一倍呢。直等娶了媳妇,才略略的懂了些人事儿。现在只抱怨宝玉,这会子我看宝玉比他还略体些情面儿呢。”说的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了。因说道:“老太太又提及逗笑儿的话儿来了。”说着,小丫头子们出去奉告鸳鸯:“叨教老太太,晚餐伺侯下了。”贾母便问:“你们又咕咕唧唧的说甚么?”鸳鸯笑着回了然。贾母道:“那么着,你们也都用饭去罢,单留凤姐儿和珍哥媳妇跟着我吃罢。”贾政及邢、王二夫人都承诺着,伺侯摆上饭来。贾母又催了一遍,才都退出各散。
丫环们见宝玉来了,赶紧打起帘子,悄悄奉告道:“姨太太在这里呢。”宝玉赶快出去给薛阿姨存候,过来才给贾母请了晚安。贾母便问:“你今儿如何这迟早才散学?”宝玉悉把贾政看文章并命作破题的话述了一遍。贾母笑容满面。宝玉因问世人道:“宝姐姐在那边坐着呢?”薛阿姨笑道:“你宝姐姐没过来,家里和香菱作活呢。”宝玉听了,心中索然,又不好就走。只见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天然是贾母、薛阿姨上坐,探春等陪坐。薛阿姨道:“宝哥儿呢?”贾母忙笑说道:“宝玉跟着我这边坐罢。”宝玉赶紧回道:“头里散学时,李贵传老爷的话,叫吃了饭畴昔。我赶着要了一碟菜,泡茶吃了一碗饭,就畴昔了。老太太和阿姨、姐姐们用罢。”贾母道:“既这么着,凤丫头就过来跟着我。你太太才说他今儿吃斋,叫他们本身吃去罢。”王夫人也道:“你跟着老太太、姨太太吃罢,不消等我,我吃斋呢。”因而凤姐告了坐,丫头安了杯箸,凤姐执壶斟了一巡,才归坐。
谁知宝玉自从宝钗搬回家去,非常驰念,闻声薛阿姨来了,只当宝钗同来,心中早已忙了,便乍着胆量回道:“破题倒作了一个,但不知是不是。”贾政道:“你念来我听。”宝玉念叨:“天下不皆士也,能无产者亦仅矣。”贾政听了,点着头道:“也还使得。今后作文,总要把边界分清,把神抱负明白了,再去动笔。你来的时侯老太太晓得不晓得?”宝玉道:“晓得的。”贾政道:“既如此,你还到老太太处去罢。”宝玉承诺了个“是”,只得拿捏着渐渐的退出,刚过穿廊月洞门的影屏,便一溜烟跑到老太太院门口。急得茗烟在背面赶着叫:“看颠仆了!老爷来了。”宝玉那边听得见。刚进得门来,便闻声王夫人、凤姐、探春等笑语之声。
且说元妃疾愈以后,家中俱各喜好。过了几日,有几个老公走来,带着东西银两,宣贵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问勤奋,俱有犒赏。把工具银两一一交代清楚。贾赦、贾政等禀了然贾母,一齐谢恩毕,寺人吃了茶去了。大师回到贾母房中,谈笑了一回。内里老婆子传出去讲:“小厮们来回道,那边有人请大老爷说要紧的话呢。”贾母便向贾赦道:“你去罢。”贾赦承诺着,退出来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