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

第176章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1)

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故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一解。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她去喝茶,便将宝钗书翻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出去,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中间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笔迹,在那边对着滴泪。恰是:

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猇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想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联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何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感念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端嗟叹,亦长歌当哭之意耳。

黛玉送到门口,大师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因而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出去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落日西坠。因史湘云提及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色,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址。很多下人奉侍,诸事能够肆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本日寄人篱下,纵有很多照顾,本身无处不要留意。不知宿世作了甚么罪孽,此生如许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其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惟,不知不觉神驰那边去了。

紫鹃走来,瞥见如许风景,想着必是因刚才提及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苦衷了,便问道:“女人们来讲了半天话,想来女人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奉告厨房里,给女人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女人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黛玉点点头儿,又说道:“那粥该你们两个本身熬了,不消他们厨房里熬才是。”紫鹃道:“我也怕厨房里弄的不洁净,我们各自熬呢。就是那汤,我也奉告雪雁和柳嫂儿说了,要弄洁净着。柳嫂儿说了,她办理安妥,拿到她屋里,叫他们五儿瞅着炖呢。”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骯脏,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备,都是人家;这会子又汤儿粥儿的调剂,未免惹人腻烦。”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紫鹃道:“女人这话也是多想。女人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又是老太太内心儿上的。别人求其在女人跟前奉迎儿还不能呢,那边有抱怨的!”黛玉点点头儿,因又问道:“你才说的五儿,不是那日和宝二爷那边的芳官在一处的阿谁女孩儿?”紫鹃道:“就是她。”黛玉道:“不闻声说要出去么?”紫鹃道:“可不是,因为病了一场,厥后好了才要出去,恰是晴雯他们闹出事来的时候,也就担搁住了。”黛玉道:“我看那丫头倒也还头脸儿洁净。”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

得志人逢得志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说着,外头婆子送了汤来。雪雁出来接时,那婆子说道:“柳嫂儿叫回女人,这是他们五儿作的,没敢在大厨房里作,怕女人嫌骯脏。”雪雁承诺着,接了出去。黛玉在屋里已闻声了,叮咛雪雁奉告那老婆子归去说,叫她操心。雪雁出来讲了,老婆子自去。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另有我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坠了。”一面盛上粥来。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丫环撤了下来,拭净了小几端下去,又换上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盥了手,便道:“紫鹃,添了香了没有?”紫鹃道:“就添去。”黛玉道:“你们就把那汤和粥吃了罢,味儿还好,且是洁净。待我本身添香罢。”两小我承诺了,在外间自吃去了。

这里黛玉添了香,本身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边唏哩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尽管叮叮铛铛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出去服侍。黛玉便问道:“气候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翻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里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翻开看时,倒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本身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本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丢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

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暗藏兮,羽毛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暗香来。世人闻着,都说道:“这是那边来的香风?这像甚么香?”黛玉道:“好象桂花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玄月里的,那边另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如何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仿佛像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恰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天然也就晓得了。”探春笑道:“我有甚么事到南边去?何况这个也是我早晓得的,不消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mm,这可说不齐。鄙谚说,‘人是地行仙’,本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边。比方我,原是南边人,怎魔到了这里呢?”湘云拍动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小我就分歧。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发展在北边的;也有发展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师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命,大凡地和人,老是各自有缘分的。”世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师散出。

紫鹃见了如许,知是她触物伤情,感念旧事,料道劝也无益,只得笑着道:“女人还看那些东西何为么?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女人小时,一时好了,一时恼了,闹出来的笑话儿。要像现在如许斯抬斯敬,那边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给黛玉高兴,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一发珠泪连缀起来。紫鹃又劝道:“雪雁这里等着呢,女人披上一件罢。”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紫鹃赶紧拾起,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本身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转头瞥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分歧,悲伤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分解音韵,与本身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本身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清算睡觉。不提。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

黛玉看了,不堪伤感。又想:“宝姐姐不寄予别人,单寄予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义。”正在沉吟,只闻声内里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承诺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小我出去,倒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相互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师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现在干脆有事也不来了,真真奇特。我看他毕竟还来我们这里不来。”探春浅笑道:“如何不来,反正要来的。现在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阿姨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天然得宝姐姐顾问统统,那边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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