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颠(1)
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随,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
书毕,停了乩。岫烟便问:“请是何仙?”妙玉道:“请的是拐仙。”岫烟录了出来,就教妙玉解识。妙玉道:“这个可不能,连我也不懂。你快拿去,他们的聪明人多着哩。”
袭民气里着忙,便捕风捉影的混找,没一块石底下不找到,只是没有。回到院中,宝玉也不问有无,尽管傻笑。麝月焦急道:“小祖宗!你到底是那边丢的?说了然,我们就是享福,也在明处啊!”宝玉笑道:“我说外头丢的,你们又不依。你现在问我,我晓得么!”李纨、探春道:“今儿从夙起闹起,已到半夜来的天了。你瞧林mm已经掌不住,各自去了。我们也该歇歇儿了,明儿再闹罢。”说着,大师散去。宝玉即便睡下。不幸袭人等哭一回,想一回,一夜无眠。临时不提。
宝玉正笑着,只见岫烟来了。本来岫烟走到栊翠庵见了妙玉,不及闲话,便求妙玉扶乩。妙玉嘲笑几声,说道:“我与女人来往,为的是女人不是势利场中的人。本日如何听了那边的谎言,过来缠我?何况我并不晓得甚么叫扶乩。”说着,将要不睬。岫烟悔怨此来,知她脾气是这么着的,“一时我已说出,不好白归去,又不好与她质证她会扶乩的话。”只得陪着笑将袭人等性命干系的话说了一遍。见妙玉略有活动,便起家拜了几拜。妙玉叹道:“何必为人作嫁!但是我进京以来,素无人知,本日你来例外,恐将来缠绕不休。”岫烟道:“我也一时不忍,知你必是慈悲的。便是将来别人求你,愿不肯在你,谁敢相强?”妙玉笑了一笑,叫道婆焚香,在箱子里找出沙盘乩架,书了符,命岫烟施礼,祝告毕,起来同妙玉扶着乩。未几时,只见那仙乩疾书道:
且说元春自选了凤藻宫后,圣眷昌大,身材发福,未免行动吃力。每日起居劳乏,时发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宫,偶沾寒气,勾起旧病。不料此回甚属短长,竟至痰气梗阻,四肢厥冷。一面奏明,即召太医调节。岂知汤药不进,连用通关之剂,并不见效。内官忧愁,奏请预办后事。以是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贾母、王夫人遵旨进宫,见元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语,见了贾母,只要哀号之状,却少眼泪。贾母进前存候,奏些欣喜的话。少时贾政等职名递进,宫嫔传奏,元妃目不能顾,垂垂神采窜改。内宫寺人即要奏闻,恐派各妃看视,椒房姻戚不便久羁,请在外宫服侍。贾母、王夫人怎忍便离,无法国度轨制,只得下来,又不敢哭泣,唯故意内悲感。朝门内官员有信。未几时,只见寺人出来,立传钦天监。贾母便知不好,尚未敢动。稍刻,小寺人传谕出来讲:“贾娘娘薨逝。”是年甲寅年十仲春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仲春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母含悲起家,只得出宫上轿回家。贾政等亦已得信,一起悲戚。到家中,邢夫人、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存候,大师抽泣。不提。
话说茗烟在门口和小丫头子说宝玉的玉有了,那小丫头仓猝返来奉告宝玉。世人听了,都推着宝玉出去问他,世人在廊下听着。宝玉也觉放心,便走到门口,问道:“你那边得了?快拿来。”茗烟道:“拿是拿不来的,还得托人做保去呢。”宝玉道:“你快说是如何得的,我好叫人取去。”茗烟道:“我在外头晓得林爷爷去测字,我就跟了去。我闻声说在当铺里找,我没等他说完,便跑到几个当铺里去。我比给他们瞧,有一家便说有。我说:‘给我罢。’那铺子里要票子。我说:‘当多少钱?’他说:‘三百钱的也有,五百钱的也有。前儿有一小我拿这么一块玉,当了三百钱去;今儿又有人也拿了一块玉,当了五百钱去。’”宝玉不等说完,便道:“你快拿三百五百钱去取了来,我们挑着看是不是。”里头袭人便啐道:“二爷不消理他!我小时候儿闻声我哥哥常说,有些人卖那些小玉儿,没钱用,便去当。想来是家产业铺里有的。”世人正在听得惊奇,被袭人一说,想了一想,倒大师笑起来,说:“快叫二爷出去罢,不消理那胡涂东西了。他说的那些玉,想来不是端庄东西。”
且说黛玉先自归去,想起“金”“石”的旧话来,反自喜好,内心说道:“和尚羽士的话端的信不得。果然‘金’‘玉’有缘,宝玉如何能把这玉丢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散他们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觉放心,把这一天的劳乏竟不睬会,重新倒看起书来。紫鹃倒觉身倦,连催黛玉睡下。黛玉虽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说“这块玉原是胎里带来的,非比平常之物,来去自有干系。如果这花主功德呢,不该失了这玉呀?看来此花开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觉又伤起心来。又转想到丧事上头,此花又似应开,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方睡着。
独占宝玉原是无职之人,又不读书,代儒学里知他家里有事,也不来管他;贾政正忙,天然没有空儿查他。想来宝玉趁此机遇竟可与姊妹们每天畅乐。不料他自失了玉后,整天懒怠走动,说话也胡涂了。并贾母等出门返来,有人叫他去存候,便去;没人叫他,他也不动。袭人等怀着鬼胎,又不敢去招惹他,恐他活力。每天茶饭,端到面前便吃,不来也不要。袭人看这风景,不像是有气,竟像是有病的。袭人偷着空儿到潇湘馆奉告紫鹃,说是“二爷这么着,求女人给他开导开导。”紫鹃虽即奉告黛玉,只因黛玉想着婚事上头,必然是本身了,现在见了他,反觉不美意义:“如果他来呢,原是小时在一处的,也难不睬他;若说我去找他,断断使不得。”以是黛玉不肯过来。袭人又背后里去奉告探春。那知探春情里明显晓得海棠开得奇特,“宝玉”失的更奇,接连着元妃姐姐薨逝,谅家道不祥,日日愁闷,那故意肠去劝宝玉。况兄妹们男女有别,只好过来一两次。宝玉又终是懒懒的,以是也不大常来。
次日,王夫人等早派人到当铺里去查问,凤姐暗中设法找寻。连续闹了几天,总无下落。还喜贾母、贾政未知。袭人等每日提心吊胆。宝玉也好几天不上学,只是怔怔的,不言不语,没心没绪的。王夫人只知他因失玉而起,也不大着意。那日正在迷惑,忽见贾琏出去存候,嘻嘻的笑道:“本日听得军机贾雨村打发人来奉告二老爷说,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已定来岁正月二旬日宣麻。有三百里的文书去了,想舅太爷日夜趱行,半个多月就要到了。侄儿特来回太太晓得。”王夫人传闻,便欢乐非常。正想娘家人少,薛阿姨家又式微了,兄弟又在外任,照顾不着。本日忽听兄弟拜相回京,王家光荣,将来宝玉都有倚靠,便把失玉的心又略放开些了。每天专望兄弟来京。
次日夙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进内存候哭临。贾政又是工部,虽遵循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就教他,以是两端更忙,非比畴前太后与周妃的丧事了。但元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王家轨制,不必多赘。只讲贾府中男女每天进宫,忙的了不得。幸喜凤姐儿克日身子好些,还得出来照顾家事,又要预备王子腾进京,拂尘道贺。凤姐胞兄王仁晓得叔叔入了内阁,仍带家眷来京。凤姐内心喜好,便有些芥蒂,有这些娘家的人,也便撂开,以是身子倒觉比前好了些。王夫人瞥见凤姐还是办事,又把担子卸了一半,又目睹兄弟来京,诸事放心,倒觉温馨些。
忽一天,贾政出去,满脸泪痕,喘吁吁的说道:“你快去禀知老太太,马上进宫。不消多人的,是你奉侍出来。因娘娘忽得暴病,现在寺人在外立等。他说:‘太病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王夫人传闻,便大哭起来。贾政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快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宽缓些,不要吓坏了白叟家。”贾政说着,出来叮咛家人服侍。王夫人收了泪,去请贾母,只说元妃有病,出来存候。贾母念佛道:“如何又病了?前番吓的我了不得,厥后又探听错了。这回甘心再错了也罢。”王夫人一面答复,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服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本身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服侍。一时出厅,上轿进宫。不提。
岫烟只得返来。收支院中,大家都问:“如何样了?”岫烟不及细说,便将所录乩语递与李纨。众姊妹及宝玉争看,都解的是:“一时要找是找不着的,但是丢是丢不了的,不知几时不找便出来了。但是青埂峰不知在那边?”李纨道:“这是仙机切口。我们家里那边跑出青埂峰来?必是谁怕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独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是入谁的门呢?”黛玉道:“不知请的是谁!”岫烟道:“拐仙。”探春道:“如果仙家的门,便难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