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

第222章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2)

王夫人到了早晨叫了凤姐过来,说:“我们家虽说不济,外头的面子是要的。这两三日人来人往,我瞧着那些人都照顾不到,想是你没有叮咛,还得你替我们操点心儿才好!”凤姐听了,呆了一会,要将银两不凑手的话说出,但是银钱是外头管的,王夫人说的是照顾不到,凤姐也不敢辩,只好不言语。邢夫人在旁说道:“论理,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操心,本不是孙子媳妇的事。但是我们动不得身,以是托你的,你是打不得放手的。”凤姐紫涨了脸,正要回说,只听外头鼓乐一奏,是烧傍晚纸的时候了,大师举起哀来,又不得说,凤姐原想返来再说,王夫人催她出去摒挡,说道:“这里有我们的,你快快儿的去摒挡明儿的事罢。”

且说史湘云因她半子病着,贾母身后只来的一次,屈指算是后日送殡,不能不去。又见她半子的病已成痨症,临时无妨,只得坐夜前一日过来。想起贾母平日疼她;又想到本身命苦,刚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脾气又好,恰好的得了冤孽症候,不过捱日子罢了。因而更加哀思,直哭了半夜。鸳鸯等再三安慰不止。宝玉瞅着也不堪哀痛,又不好上前去劝。见她淡妆素服,不敷脂粉,更比未出嫁的时候犹胜几分。转念又看宝琴等淡素装潢,自有一种天生丰韵。独占宝钗浑身孝服,那晓得比平常穿色彩时更有一番高雅。内心想道:“以是千红万紫,终让梅花为魁,殊不知并非为梅花开的早,竟是‘洁白暗香’四字是不成及的了。但只这时候如有林mm,也是如许打扮,又不知如何的丰韵了!”想到这里,不觉的心伤起来,那泪珠便直滚滚的下来了,趁着贾母的事,无妨放声大哭。世人正劝湘云不止,外间又添出一个哭的来了。大师只道是想着贾母疼他的好处,以是伤悲,岂知他们两小我各自有各自的苦衷。这场大哭,不由满屋的人无不下泪。还是薛阿姨、李婶娘等劝住。

鸳鸯见凤姐如许镇静,又不好叫她返来,心想:“她头里作事,多么利落殷勤,现在如何掣肘的这个样儿!我看这两三天连一点脑筋都没有,不是老太太白疼了她了吗!”那边知邢夫人一听贾政的话,正合着将来家计艰巨的心,巴不得留一点子作个收局。何况老太太的事原是长房作主,贾赦虽不在家,贾政又是拘泥的人,有件事便说请大奶奶的主张。邢夫人素知凤姐手脚大,贾琏的闹鬼,以是死拿住不放松。鸳鸯只道已将这项银两交了出去了,故见凤姐掣肘如此,便疑为不肯用心,便在贾母灵前唠唠叨叨哭个不了。邢夫人等听了话中有话,不想到本身不令凤姐便宜行事,反说:“凤丫头公然有些不消心。”

说着,只见贾兰走来讲:“妈妈睡罢,一天到晚人来客去的也乏了,歇歇罢。我这几天总没有摸摸书籍儿,今儿爷爷叫我家里睡,我喜好的很,要理个一两本书才好,别等脱了孝再都忘了。”李纨道:“好孩子,看书呢,天然是好的。今儿且歇歇罢,等老太太送了殡再看罢。”贾兰道:“妈妈要睡,我也就睡在被窝里头想想也罢了。”世人听了都夸道:“好哥儿!如何这点年纪,得了空儿就想到书上?不像宝二爷,娶了亲的人还是那么孩子气。这几日跟着老爷跪着,瞧他很不受用,巴不得老爷一解缆就跑过来找二奶奶,不知唧唧咕咕的说些甚么,乃至弄的二奶奶都不睬他了。他又去找琴女人,琴女人也远避他,邢女人也不很同他说话。倒是我们本家的甚么喜女人咧、四女人咧,哥哥长哥哥短的和他亲蜜。我们看那宝二爷除了和奶奶女人们地痞,只怕贰内心也没有别的事,白过费了老太太的心,疼了他这么大,那边及兰哥儿一零儿呢!大奶奶,你将来是不愁的了。”李纨道:“就好也还小,只怕到他大了,我们家还不知如何样了呢!环哥儿你们瞧着如何样?”世人道:“这一个更不象样儿了!两个眼睛倒像个活猴儿似的,东溜溜,西看看。虽在那边嚎丧,见了奶奶、女人们来了,他在孝幔子里头净偷着眼儿瞧人呢。”李纨道:“他的年纪实在也不小了。前日闻声说还要给他说亲呢,现在又得等着了。嗳,另有一件事,――我们家这些人,我看来也是说不清的。且不必说闲话,后日送殡,各房的车辆是如何样了?”

邢夫人虽说是冢妇,仗着“悲戚为孝”四个字,倒也都不睬会。王夫人落得跟了邢夫人行事,余者更不必说了。独占李纨瞧出凤姐的苦处,也不敢替她说话,只自叹道:“鄙谚说的,‘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搀扶’,太太们不亏了凤丫头,那些人还帮着吗?如果三女人在家还好,现在只要她几个本身的人瞎筹措,面前背后的也抱怨,说是一个钱摸不着,脸面也不能剩一点儿。老爷是一味的尽孝,碎务上头不大明白。如许的一件大事,不撒散几个钱就办的开了吗?不幸凤丫头闹了几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脸了。”因而抽暇儿叫了她的人来,叮咛道:“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糟塌起琏二奶奶来。别打量甚么穿孝守灵就算了大事了,不过混过几天就是了。瞥见那些人筹措不开,便插个手儿也未为不成。这也是公事,大师都该着力的。”那些素服李纨的人都承诺着说:“大奶奶说得非常。我们也不敢那么着,只闻声鸳鸯姐姐们的口话儿,好象怪琏二奶奶的似的。”李纨道:“就是鸳鸯,我也奉告过她,我说琏二奶奶并不是在老太太的事上不消心,只是银子钱都不在她手里,叫她巧媳妇还作的上没米的粥来吗?现在鸳鸯也晓得了,以是也不怪她了。只是鸳鸯的模样竟是不像畴前了,这也奇特。当时候有老太太疼她,倒没有作过甚么威福;现在老太太死了;没有了仗腰子的了,我看她倒有些气质不大好了。我先前替她愁,这会子幸喜大老爷不在家,才躲畴昔了;不然,她有甚么法儿。”

凤姐不敢再言,只得含悲忍泣的出来,又叫人传齐了世人,又叮咛了一会,说:“大娘婶子们不幸我罢!我上头捱了好些说,为的是你们不齐截,叫人笑话。明儿你们豁出些辛苦来罢。”那些人回道:“奶奶办事,不是今儿个一遭儿了,我们敢违拗吗?只是这回的事上头过于累坠。只说打发这顿饭罢,有的在这里吃,有的要在家里吃;请了那位太太,又是那位奶奶不来。诸如此类,那得齐备?还求奶奶劝劝那些女人们不要挑饬就好了。”凤姐道:“头一层是老太太的丫头们是难缠的,太太们的也难说话,叫我说谁去呢?”世人道:“畴前奶奶在东府里还是署事,要打要骂,如何如许锋利,谁敢不依?现在这些女人们都压不住了?”凤姐叹道:“东府里的事,虽说托办的,太太虽在那边,不美意义说甚么。现在是本身的事情,又是公中的,大家说得话。再者,外头的银钱也叫不灵,即如棚里要一件东西,传了出来,总不见拿出去,这叫我甚么法儿呢?”世人道:“二爷在外头,倒怕不该付么?”凤姐道:“还提阿谁!他也是那边难堪。第一件,银钱不在他手里,要一件得回一件,那边凑手。”世人道:“老太太这项银子不在二爷手里吗?”凤姐道:“你们返来问管事的,便晓得了。”世人道:“怨不得!我们闻声外头男人抱怨,说:‘这么件大事,我们一点摸不着,净当苦差。’叫人如何能同心呢?”凤姐道:“现在不消说了,眼面前的事大师留些神罢。倘或闹的上头有了甚么说的,我和你们不依的。”世人道:“奶奶要如何样,我们敢抱怨吗?只是上头一人一个主张,我们实在难殷勤的。”凤姐听了没法,只得央说道:“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等我把女人们闹明白了,再说罢咧。”世人服从而去。

世人道:“琏二奶奶这几天闹的像失魂落魄的样儿了,也没见传出去。昨儿闻声我的男人说,琏二爷派了蔷二爷摒挡,说是我们家的车也不敷,赶车的也少,要到亲戚家去借去呢。”李纨笑道:“车也都是借得的么?”世人道:“奶奶谈笑话儿了,车如何借不得?只是那一日统统的亲戚都用车,只怕难借,想来还得雇呢。”李纨道:“底下人的只得雇,上头白车也有雇的么?”世人道:“现在大太太、东府里的大奶奶、小蓉奶奶都没有车了,不雇,那边来的呢?”李纨听了,感喟道:“先前见有我们家儿的太太奶奶们坐了雇的车来,我们都笑话,现在轮到本身头上了。你明儿去奉告你的男人,我们的车马早早儿的预备好了,免得挤。”世人承诺了出去。不提。

凤姐一肚子的委曲,愈想愈气,直到天亮,又得上去。要把各处的人清算清算,又恐邢夫人活力;要和王夫人说,怎奈邢夫人调拨。这些丫头们见邢夫人等不助着凤姐的威风,更加作践起她来。幸得平儿替凤姐排解,说是:“二奶奶巴不得要好,只是老爷、太太们叮咛了外头,不准糜费,以是我们二奶奶不能对付到了。”说过几次,才得温馨些。虽说僧经道忏,上祭挂帐,络绎不断,终是银钱鄙吝,谁肯主动,不过草草了事。连日王妃诰命也来得很多,凤姐也不能上去照顾,只幸亏底下筹措,叫了阿谁,走了这个;发一回急,央及一会;胡弄过了一起,又打发一起。别说鸳鸯等看去不象样,连凤姐本身内心也过不去了。

明日是坐夜之期,更加热烈。凤姐这日竟支撑不住,也无体例,只得用经心力,乃至咽喉嚷破,对付过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人客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顾后。正在焦急,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讲:“二奶奶在这里呢!怪不得大太太说:‘里头人多,照顾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凤姐听了这话,一口气撞上来,往下一咽,眼泪直流,只感觉面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喷出鲜红的血来,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亏平儿仓猝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吐个不住。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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