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2)
因而说谈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菜，摆上饭来。吃毕，大师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下婆子、媳妇们方送出来；贾珍带领众子侄都在车旁侍立，等待着呢，见了邢、王夫人说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道：“罢了，我们本日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歇歇罢。”因而都上车去了。贾瑞犹不时拿眼睛觑着凤姐儿。贾珍等出来后，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过了晚餐，方大师散了。
次日，还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而后凤姐儿不时亲身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还是那样。贾珍、尤氏、贾蓉好不焦心。
这里凤姐儿又安慰了秦氏一番，又低低的说了很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请了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罢，我再来看你。合该你这病要好，所之前日就有人荐了这个好大夫来，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凭神仙也罢，治抱病治不得命。婶子，我晓得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凤姐儿说道：“你尽管这么想着，病那边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何况听得大夫说，如果不治，怕的是春季不好。现在才玄月半，另有四五个月的工夫，甚么病治不好呢？我们如果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闻声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畴昔了。闲了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我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遭话儿。”凤姐儿听了，不感觉又眼圈儿一红，遂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因而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但只见：
到了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叩首，说她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她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叩首存候来呢。”贾母道：“你看她是如何样？”凤姐儿说：“临时无妨，精力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儿说：“你换换衣服，歇歇去罢。”
因而，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见两三个婆子慌镇静张的走来，见了凤姐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只是不来，急得了不得，叫主子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儿说道：“你们奶奶就是这么急脚鬼似的。”凤姐儿渐渐的走着，问：“戏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有八九出了。”说话之间，已来到了天香楼的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们在那边玩呢。凤姐儿说道：“宝兄弟，别忒调皮了！”有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风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冒充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经常提你，说你很好。本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晓得你是个聪明和蔼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我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存候，又恐怕嫂子年青，不肯等闲见人。”凤姐儿冒充笑道：“一家子骨肉，说甚么年青不年青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本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风景，更加不堪丢脸。凤姐儿说道：“你快去退席去罢，细心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渐渐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甚来看。凤姐儿用心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内心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如许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晓得我的手腕！”
凤姐儿正自看园中的景色，一步步行来赞美。蓦地从假山石后走过一小我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蓦地见了，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蓦地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处所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凤姐儿。
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餐，来到宁府，瞥见秦氏的风景，虽未甚添病，但是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因而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儿，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遍。秦氏说道：“好不好，春季就晓得了。现在现过了冬至，又没如何样，或者好得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得动似的。”凤姐儿说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边瞧瞧，就要赶着归去回老太太的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
凤姐儿承诺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给凤姐儿换了。凤姐儿方坐下，问道：“家里没有甚么事么？”平儿方端了茶来，递了畴昔，说道：“没有甚么事。就是那三百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出去，我收了。再有瑞大爷令人来探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存候说话。”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牲口合该作死，看他来了如何样！”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是因甚么尽管来？”凤姐儿遂将玄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风景，他说的话，都奉告了平儿。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动机，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事理。”不知贾瑞来时作何风景，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遇见凤姐儿往宁府那边去了。这年恰是十一月三旬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返来的人都说：“这几日也未见添病，也不见甚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如许大节不添病，就有好大的希冀了。”贾母说：“但是呢，好个孩子，如果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伤，叫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两个也好了一场，明日大月朔，过了明日，你后日去看一看她去。你细细的瞧瞧她那风景，倘或好些儿，你返来奉告我，我也喜好乐欢。那孩子平日爱吃的，你也常叫人做些给她送畴昔。”凤姐儿一一的承诺了。
凤姐儿承诺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如何样？”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实在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用的东西给她摒挡摒挡，冲一冲也好。”尤氏道：“我也叫人悄悄的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临时渐渐的办罢。”因而，凤姐儿吃了茶，说了一会子话儿，说道：“我要快归去回老太太的话去呢。”尤氏道：“你可缓缓的说，别吓着老太太。”凤姐儿道：“我晓得。”因而凤姐儿就返来了。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露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眺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见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呢。尤氏笑说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她住着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因而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亲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亲家太太和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家来，承诺了一声，方接了戏单，重新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又内心不静。”尤氏说道：“太太们又不常过来，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风趣儿，天还早呢。”凤姐儿立起家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中间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了打十番的那边吃酒去了。”凤姐儿说道：“在这里不便易？背后里又不知干甚么去了！”尤氏笑道：“那里都像你这么端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