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

第230章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证同类宝玉失相知(1)

惜春被那姑子一番话说得合在机上,也顾不得丫头们在这里,便将尤氏待她如何,前儿看家的事说了一遍,并将头发指给她瞧,道:“你打量我是甚么没主张恋火坑的人么?早有如许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那姑子听了,假作惶恐道:“女人再别说这个话!珍大奶奶闻声,还要骂杀我们,撵出庵去呢!女人如许品德,如许人家,将来配个好姑爷,享一辈子的繁华繁华……”惜春不等说完,便红了脸,说:“珍大奶奶撵得你,我就撵不得么?”那姑子知是至心,便干脆激她一激,说道:“女人别怪我们说错了话,太太、奶奶们那边就依得女人的性子呢?当时,闹出没意义来,倒不好。我们倒是为女人的话。”惜春道:“这也瞧罢咧。”彩屏等听这话头不好,便使个眼色儿给姑子,叫她去。那姑子会心,本来内心也惊骇,不敢挑逗,便告别出去。惜春也不留她,便嘲笑道:“打量天下就是你们一个地藏庵么!”那姑子也不敢答言,去了。

邢、王二夫人正要奉告贾政,只听外头传出去讲:“甄家的太太带了他们家的宝玉来了。”世人仓猝接出,便在王夫人处坐下。世人施礼,叙些温寒,不必细述。只言王夫人提起甄宝玉与本身的宝玉无二,要请甄宝玉一见。传话出去,返来讲道:“甄少爷在外书房同老爷说话,说的投了机了,打发人来请我们二爷、三爷,还叫兰哥儿,在外头用饭,吃了饭出去。”说毕,里头也便摆饭。不题。

彩屏见事不当,恐担不是,悄悄的去奉告了尤氏说:“四女人绞头发的动机还没有息呢。她这几天不是病,竟是怨命。奶奶防备些,别闹出事来,那会子归咎我们身上。”尤氏道:“她那边是为要削发,她为的是大爷不在家,放心和我过不去,也只好由她罢了。”彩屏等没法,也只好常常安慰。岂知惜春一天一天的不用饭,只想绞头发。彩屏等吃不住,只获得各处奉告。邢、王二夫人等也都劝了好几次,怎奈惜春执迷不解。

贾宝玉听这话头,又近了碌蠹的旧套,想话答复。贾环见未与他说话,心中早不安闲。倒是贾兰听了这话,甚觉合意,便说道:“世叔所言,固是太谦,若论到文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在小侄年幼,虽不知文章为何物,然将读过的,细味起来,那膏粱文绣,比着令闻广誉,真是不啻百倍的了。”甄宝玉未及答言,贾宝玉听了兰儿的话,内心更加分歧,想道:“这孩子从几时也学了这一派酸论。”便说道:“弟闻得世兄也诋尽流俗,脾气中另有一番观点。本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超凡入圣的事理,今后能够净洗俗肠,重开眼界。不料视弟为蠢物,以是将世路的话来酬应。”甄宝玉传闻,内心晓得:“他知我少年的脾气,以是疑我为假。我干脆把话申明,或者与我作个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说道:“世兄高论,固是逼真。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欢迎。厥后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立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不过言忠告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奇迹,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哺育教诲之恩,以是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垂垂的淘汰了些。现在尚欲访师觅友,教诲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刚才所言,并非虚意。”贾宝玉愈听愈不耐烦,又不好冷酷,只得将言语支吾。幸喜里头传出话来讲:“如果外头爷们吃了饭,请甄少爷里头去坐呢。”宝玉听了,顺势便邀甄宝玉出来。

宝玉一溜烟回到本身房中,宝钗问了,晓得叫他作文章,倒也喜好。唯有宝玉不肯意,也不敢怠慢。正要坐下悄悄心,见有两个姑子出去,宝玉看是地藏庵的,来和宝钗说:“请二奶奶安。”宝钗待理不睬的说:“你们好?”因叫人来:“倒茶给师父们喝。”宝玉原要和那姑子说话,见宝钗仿佛讨厌这些,也不好兜搭。那姑子晓得宝钗是个冷人,也不久坐,辞了要去。宝钗道:“再坐坐去罢。”那姑子道:“我们因在铁槛寺做了功德,好些时没来请太太、奶奶们的安,本日来了,见过了奶奶、太太们,还要看四女人呢。”宝钗点头,由她去了。

话说宝玉为本身讲错,被宝钗问住,想要粉饰畴昔,只见秋纹出去讲:“外头老爷叫二爷呢。”宝玉巴不得一声,便走了。去到贾政那边,贾政道:“我叫你来不为别的,现在你穿著孝,不便到学里去,你在家里,需求将你念过的文章复习复习。我这几天倒也闲着,隔两三日要做几篇文章我瞧瞧,看你这些时进益了没有。”宝玉只得承诺着。贾政又道:“你环兄弟、兰侄儿我也叫他们复习去了。倘若你作的文章不好,反倒不及他们,那可就不成事了。”宝玉不敢言语,承诺了个“是”,站着不动。贾政道:“去罢。”宝玉退了出来,正撞见赖大诸人拿着些册子出去。

且说贾宝玉见了甄宝玉,想到梦中之景,并且素知甄宝玉为人,必是和他同心,觉得得了知己。因初度见面,不便冒昧。且又贾环、贾兰在坐,只要死力夸奖说:“久仰芳名,无由亲炙,本日见面,真是谪仙一流的人物。”那甄宝玉夙来也知贾宝玉的为人,本日一见,公然不差,“只是可与我共学,不成与你适道。他既和我同名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了。既我略知了些事理,如何反面他讲讲?但是初见,尚不知他的心与我同分歧,只好缓缓的来。”便道:“世兄的才名,弟所素知的。活着兄是数万人的里头选出来最清最雅的,在弟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附同名,殊觉玷辱了这两个字。”贾宝玉听了,心想:“这小我公然同我的心一样的。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不比那女孩儿们洁净,如何他拿我当作女孩儿对待起来?”便道:“世兄谬赞,实不敢当。弟是至浊至愚,只不过一块顽石耳,何敢比世兄品望高清,实称此两字。”甄宝玉道:“弟少时不知分量,自谓尚可揣摩。岂知家遭消索,数年来更比瓦砾犹贱,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情面略略的贯穿了好些。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必是文章经济高出人上,以是老伯钟爱,将为席上之珍。弟以是才说尊名方称。”

那姑子便到惜春那边,见了彩屏,说:“女人在那边呢?”彩屏道:“不消提了。女人这几天饭都没吃,只是歪着。”那姑子道:“为甚么?”彩屏道:“说也话长。你见了女人,只怕她便和你说了。”惜春早已闻声,仓猝坐起来,说:“你们两小我好啊!见我们家事差了,便不来了。”那姑子道:“阿弥陀佛!有也是施主,没也是施主,别说我们是本家庵里的,受过老太太多少恩德呢!现在老太太的事,太太、奶奶们都见了,只没有见女人,内心惦记,今儿是特特的来瞧女人来的。”惜春便问起水月庵的姑子来。那姑子道:“他们庵里闹了些事,现在门上也不肯常放出去了。”便问惜春道:“前儿闻声说,栊翠庵的妙师父如何跟了人去了?”惜春道:“那边的话!说这个话的人堤防着割舌头。人家遭了强盗抢去,如何还说如许的好话!”那姑子道:“妙师父的为人古怪,只怕是假惺惺罢?在女人面前,我们也不好说的。那边像我们这些粗夯人,只晓得讽经念佛,给人家忏悔,也为着本身修个善果。”惜春道:“如何样就是善果呢?”那姑子道:“除了我们家如许善德人家儿不怕,如果别人家,那些诰命夫人、蜜斯,也保不住一辈子的繁华。到了磨难来了,可就救不得了。只要个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遇见人家有磨难的,就慈心策动,设法儿布施。为甚么现在都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我们修了行的人,虽说比夫人、蜜斯们苦多着呢,只是没有险难的了。虽不能成佛作祖,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本身也就好了。不像现在脱生了个女人胎子,甚么委曲烦难都说不出来。女人,你还不晓得呢,如果人家女人们出了门子,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若说修行,也只要修得真。那妙师父自为才情比我们强,她就嫌我们这些人俗,岂知俗的才气得善缘呢,她现在到底是遭了大劫了。”

且说贾政见甄宝玉边幅果与宝玉一样,摸索他的文才,竟应对如流,甚是心敬,故叫宝玉等三人出来,警策他们;再者,到底叫宝玉来比一比。宝玉服从,穿了素服,带了兄弟、侄儿出来,见了甄宝玉,竟是旧了解普通。那甄宝玉也像那边见过的。两人行了礼,然后贾环、贾兰相见。本来贾政席地而坐,要让甄宝玉在椅子上坐。甄宝玉因是长辈,不敢上坐,就在地下铺了褥子坐下。现在宝玉等出来,又不能同贾政一处坐着,为甄宝玉又是晚一辈,又不好叫宝玉等站着。贾政知是不便,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叫人摆饭,说:“我失陪,叫小儿辈陪着,大师说说话儿,好叫他们领领大教。”甄宝玉谦谢道:“老伯大人请便,侄儿正欲领世兄们的教呢。”贾政答复了几句,便自往内书房去。那甄宝玉反要送出来,贾政拦住。宝玉等先抢了一步,出了书房门槛站立着,看贾政出来,然掉队来让甄宝玉坐下。相互套叙了一回,诸如久慕竭想的话,也不必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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