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瘦西湖畔初见绛珠
此时落日西下、朝霞如锦，除却湖中遥遥飘着的画舫，视野所及之处，临岸的也不过这一只，父女俩便下了桥往岸边行去。一走到近前，林如海便上前道：“可有船家？这船但是空下了，还……”话音未落，却见舱内帘栊挑起，一身水碧衣裙的苏云岫含笑从内走出，两人的视野一交汇，一个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一个脸上的笑呆滞了下来，眼底皆是惊奇惊诧之色。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竟萌收回几分雾里看花的茫然，清楚人在面前，却让她有种看不逼真的错觉。用力地摇点头，又低头揉了揉眼，再看时，却见秦子浚已然昂首，含笑看着本身，面前的轻烟倏忽间散开了去，浮出与昔日普通无异的暖和。
瞧见她回眸，秦子浚唇畔逸笑如佳酿温醇，提壶满斟一盏，往对座悄悄一推，做出个共邀喝茶的手势。苏云岫也没有旁的言语，翩然落座，两人面向而坐，茶香悠悠里，呷一口淡茶，赏舫外秋色，内心更是通达安闲。
苏云岫的顾虑，秦子浚天然明白，见氛围有些呆滞，忍不住开口发起道：“此处有风，林蜜斯身子矜贵，可要先登上舫？”
内心胡乱想着，耳朵却当真地听着桌旁动静，将他们的一言一语细细记下，掰碎了揉烂了几次咀嚼，恐怕遗漏了哪一处。
苏云岫蹙眉道：“犬子业已十二不足，常日行事无状，怎可冒昧了林蜜斯？如果带累了蜜斯，岂不是民妇之过？”
眼下的黛玉不过六七岁，年事虽短，举止言谈却不俗，眉眼如画，五官精美，不难设想待长成以后会是如何韵致容颜，只是眼下，那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看得并不非常逼真，然这病如西子胜三分倒是真的。
苏云岫眸色微闪，不自禁往林如海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身量未足、描述尚小的女孩走到近前，施礼道：“见过苏姨，见过秦先生。”内心却暗忖道，不知这苏姨与父亲与秦先生是何干系，这称呼委实奇特了些。
如何走哪都能碰得上？还真是朋友路窄，出门忘翻皇历了。苏云岫内心诽谤着，面上却风俗地挂上暖和而疏离的笑，客气道：“原是林大人，民妇有礼了。”说罢，轻施一礼，便往边上略挪了两步。
苏云岫忍不住轻叹，终是将视野自水天当中收回，亦将无根思路拢转意底。偏过甚，只一眼，便将她的视野定在了那边。
上了船，四人围坐在桌旁，苏云岫紧挨着秦子浚，另一手坐了黛玉。黛玉灵巧地端坐着，不时悄悄地将视野落到苏云岫身上，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面前这笑得和顺如缠绵东风的少妇仿佛与本身有极深的干系，看向本身的眼神里有感慨，有悲怜，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庞大，让她心下不安，不由地昂首看了眼林如海，倒是一怔，爹爹这眼神仿佛含了很多事，内心的迷惑更甚了：爹爹仿佛与她很熟？只是，为何她从未传闻过，也从未听娘亲提起过甚么苏姨？
林如海闻言一滞，一时不知作何言语。苏轩与黛玉本是兄妹，哪需这般顾忌男女之防？然当中启事，却不敷与外人道哉，现在听她这般回绝，除了无法，更觉寂然。苏轩是谁，黛玉并不知情，听闻苏轩春秋后，黛玉却微红了脸，感激地看了眼苏云岫，男女七岁分歧席，她虽年幼，却也读过书认得字，天然以为苏云岫是一番美意的。
前阵子听闻贾敏弃世，她不知本身究竟该喜还是悲。没有了她的存在，本身也毋需这般战战兢兢，唯恐哪一日再来一回惊魂，此前乐善惊马，委实吓得她不轻。可当真的看到林府的白幡，内心莫名又生出几分欣然若失。这些年，她忙着安设生存，忙着养儿育子，当真却忘了本身身在那边。犹记得好久之前，手捧红楼时读到贾夫人仙逝扬州城那一回时的表情，虽不过寥寥数笔，然贾敏的故去，却揭开了红楼的开篇。若无此事，怕是林mm也不会过贾府，也就没了今后的狼籍庞杂悲欢聚散。
只是她的些许坦白，如何瞒得过林如海的眼，内心欣喜她的懂事孝敬，更觉心疼顾恤，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随便指着不远处湖畔正渐渐泊岸的画舫，柔声扣问道：“玉儿可要去泛会舟？”
作者有话要说：唉。。。真的动笔时，才发明小黛玉真的不好写啊，这类话里含着话的感受，真的是搞不懂啊，到处打机锋，实在有点不好整。原想再写点啥的，不过真的有点有力，归去再重新研讨一下红楼，但愿能把本身想要的感受写出来。
黛玉眼睛微亮，连连点头应下。
逝者已矣，惟愿安眠。
苏云岫心头微叹，面上仍噙着轻柔笑意，微微侧身，温声道：“林蜜斯多礼了。”偏头咨询地看了眼秦子浚，见他暖和含笑并无贰言，便道，“若林大人成心，这舫，便留给二位了。民妇也是时候归去了。”
“这倒是不假。”林如海点头应道，见她满脸等候之色，却又不得不道，“待他日天暖了，为父再陪你过来，本日便只赏了这水罢。”现在已入了秋，夜里有些凉意，黛玉这几日已有些喘咳，若再受了寒，怕是有得养上好些光阴。黛玉亦知父亲的意义，虽有些绝望，却也懂事地点头应了，内心不免有些落寞，本身这身子委实是不争气了些，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至到本日仍未断，早间出门时便先用了药方登车，莫说贪凉弄月，便是在风口里略站会，也是极难的。一想到本身这病，怕是平生也难好的，黛玉不免悲从心来，然在林如海跟前，却又强忍着，恐怕让父亲忧心不已反添了费事。
秦子浚温馨地坐在舱内，身边摆着只小炉，搁了大肚窄口的铜壶，松木竹炭在炉中无息轻燃，壶中净水热烈翻涌，壶嘴里冒着轻烟丝儿袅袅娜娜，依依流连地笼着茶几前的男人，叫那温润如玉的面庞更添几分恍忽温和，连常日里谦然暖和的笑容也显得分外悠远。
然眼下，她虽也可用寿终正寝命数天定来解释，但内心却也清楚本身在其间扮演的角色。苏云岫并不悔怨，如果重新转头，她亦是如此果断如此行事，只是，在这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水中，满目江山萧远，满池莲叶枯萎，纵使留取这残荷听秋雨淋沥，心头的那一抹感慨，却仍悄悄落根，虽浅淡得如水面浮云无痕，却仍然存在着。
林如海眸色一深，他原觉得又是三人同业，没想到竟是两人共游，现在听她直言作辞，一副来去仓促不肯深谈的模样，不知怎的，竟开口道：“相逢不如偶遇，夫人莫不是嫌我父女扰了兴趣？如果因着澹宁，不若差人请他过来，提及来，玉儿也真从未见过呢。”
林如海极快地皱了下眉，便看到秦子浚从里出来，两人略见了礼，道：“竟在此地赶上，还真是巧得很。这是小女黛玉，玉儿，这是你苏姨和秦先生。”
因贾敏之事，黛玉心中郁郁悲欢难耐，每日里冷静垂泪，瞧见她双眸红肿的模样，林如海心中极其不忍，恰逢沐休，又是可贵明朗的气候，便携了她同往瘦西湖赏秋散心。黛玉久居深闺，少有走动之时，得闻林如海的意义，倒叫她欢乐了好久。这日早早便梳洗打扮安妥，如此小女儿神态，让林如海好笑之余，也放心了很多。
苏云岫微眯了下眼，怡然含笑，答得更是天然：“入了秋，过了花开时节，便是满湖芳香，现在也已萧瑟，只留下残存的些许枯萎的梗叶，守着当下都是极难的，哪另故意机惟旁的？”
“如此美景，只不知这湖是否还会有泉源死水注入？”林如海深深看一眼苏云岫，指着不远处的碧波湖面上蹁跹的落花花瓣，似有所指，“落红有情，许是怀旧的，湖水虽有些凉，却还是它的根，待春回日照时，定会比本日更暖人。”
可贵出行，父女俩的兴趣极好，沿着窈窕盘曲的湖道，赏了冶春园，穿过杨柳长堤，访过莲性寺，方觉有些累了，便往五亭桥稍作安息。走了一起，黛玉小脸微微泛着红光，手里捧着一盏暖茶，小口啜饮几口，方搁下杯子，只手拖着腮，目光仍不舍地流连在亭外，轻问道：“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浮泛过云桡。待到清风月满之时，这里当真能看到五洞各衔一月、众月争辉之景？”
春季，碧水，微风，黄花，如此美景作画，自是美不堪收。然怡然赏景的两人，透过窄窄的舱窗，却入了旁人的画。
黛玉？
黛玉懵懂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无人应话好久，忽的开口道：“前几日我刚念了李义山的诗，有一句倒是极欢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苏姨莫不也与我普通觉得？”
不知不觉，竟已入了秋,初晨微凉,午后艳阳不似长夏热切，却有几分飒爽。常日在院中并未曾发明,本日得暇出游,泛舟自一字雕栏九曲红的虹桥前随波而过，苏云岫深切地认识到秋意之浓，涵云落花的清波上，间或飘落的黄叶如逐浪的扁舟，微风里飘着桂香，偶有黄花飘零至画舫,顺着扬起的纱帘一角落到面前，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本身已在此地逗留了四蒲月，来时的春意盎然，眼下已成荼蘼花开残暴芳菲已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