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承万千人道命，负前人多年策划，或一战成名，踏骨定边，或愧对天下，为人鄙弃。敢，还是不敢？胤礽想了想，忽的叹了口气，眉梢眼角都显着无法：“瑾安夙来胆小，先生尽可放心。”
这话如何听着都带着一语双关的意味，霍百里将双手拢在袖中，笑道：“如此甚好。”即便当真叫这孩子接了他的差事，那也是他与水郅三十年以后的事了，北疆之事，或许命定由下一辈儿来体味。
听人这话说的，太招人奇怪了。胤礽转头看了胤禔一眼，道：“师兄，好福分啊。”
胤礽应了一声，披了大氅，快步去追霍百里。
浅酌半壶，有侍从入亭，呈上一封手札，方森杰看过，沉吟半晌，道：“你二人可再赏半晌雪景，酒但是不能再饮了。”
他这心机可还没同方森杰说过，霍百里往身侧少年看了一眼，只瞧见少年乌亮的发顶，知人成心相避，心中好笑，和声细语的道：“为何有此一问？”
霍百里倒是不准方森杰再有几次，问道：“沐言此时过来，但是有甚么事？”
“平安然安返来就好。”方森杰上前虚扶胤礽的手臂，待人直起家，话锋一转，道，“为师看过你测验的时做的文章，你厥后可有重做？”
目送方森杰仓促拜别，胤禔摆手令侍从退下，见侍从期呐呐艾的瞅着石案上的酒壶，胤禔无法道：“你们也冷了半日，这酒拿去暖暖身子，我与琮儿在亭中说会儿话。”
“这启事，瑾安且细细说来。”
胤礽嘲笑一声，道：“年节之时过来？好生不懂礼数。”
水浩倒没甚么小脾气，歪着头瞅了瞅胤礽，顺着人眼神转头，瞅见了霍百里，抬手拍了拍胤礽肩膀，道：“哥哥放我下来，我要同两位先生施礼。”
胤礽自知返来必会经此一问，早盘算主张坦言统统：“先生有问，徒儿必无坦白。当时，瑾安正为第十七式‘此心无悔’生惑，夜月所引，正感悟剑意精美，发觉有人窥测，自大手有兵刃，便草率行之，有复先生希冀，更有食言，还请先生惩罚。”
方霍二人这番表示可称古怪，胤祉略一蹙眉，正想去看胤礽神采，发觉袖子被胤禔拽了拽，毕竟并未昂首。
此时二人已出了静斋，正在北静王府的西花圃中，胤礽看了眼霍百里所立之处，上前拉着人往前走了两步，随即退后半步，抬头笑道：“先生教我的那套剑法，瑾安勤练不辍，还请先生指导。”
霍百里见此架式，心头对劲，对李诚奉上的手炉，也未有推拒。
少年执剑舞于雪中，手有利刃，却将肃杀演来。霍百里立在廊下，拢了拢裘衣，指尖触及里衬棉纱，恰是他这徒儿在江南命人新制，千里迢迢侍人送来，这孩子日子过的当真是邃密到了骨子里。但是人托生得好，入了钟鸣鼎食之家，过得好，实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胤礽并不觉不测，答道：“瑾安未有重做，只在内心想了想。”
毕竟还是没沾过血腥的孩子。方森杰内心一时又对先前的决定有些踌躇，袖中信笺也不知此时拿出是否安妥。
言罢，少年已快步踏入空庭雪中，拔出腰间木剑，一横，一挑，已是起手之势。
胤礽眼神一动不动的回望畴昔，笑道：“疆场破敌，乃男儿胡想，瑾安亦不能免俗，却也明白这想与做之间，隔着的并非只是一时半事。”
胤祉在旁含笑看着，待亭外侍从皆退去下头板屋，轻声道：“诡之一字，乃是相较于方而言。”
本日晨起零散的雪花此时已成鹅毛大雪，更兼风疾，此时抄手游廊间并未垂挂竹帘帐幔，胤礽抬手接了一片雪在掌心，心道：他们赶在落雪之前抵京，当真好运气。
霍百里忽的缓下脚步，偏头望向胤礽，道：“瑾安运气向来不错。在江南这一年，可有复习武功？”
水浩记取每次有人对他母妃说了‘福分’这词儿，他母妃都会很欢畅，想来他面前此人还是在夸他，水浩记取他二哥教他的话：‘你听谁说你好，不感觉抬眼，此人就是好的，可靠近。’当下对着胤礽伸了手，道：“哥哥抱抱。”
这小子今儿竟没再说些好听的，也是奇特。霍百里心中想着，就听到少年抬高的声音：“先生，但是要往北疆去？”
二人相视一笑，撂下这一桩事，胤禔指了指胤祉手上的珠串，道：“保成在江南请了几位玉匠，以新玉制器，此中一只镯子和一串链子做的最为经心，镯子所用预感出自云南玉矿，你这串，看着是新疆玉矿的。”
霍百里夙来少夸人，这般直白的奖饰更是可贵，胤礽面色微红，昔日的舌灿莲花也忘了，敛首规端方矩的说道：“多谢先生。”
那一厢，师徒二人入了梅鹤园二书房，解裘除靴，拭发换衣，待胤礽团坐在榻上捧了茶，就见霍百熟行里握着人送他的桃木剑，道：“瑾安，那一日的事，手札中不好言说之处，现下可否奉告为师？”
胤礽忍不住笑出声来，直接蹭到霍百里身边坐着，抬手挽了人手臂，道：“先生可不老。”
方森杰定了定神，道：“本日早朝，皇上连摘了户部侍郎、工部员外郎、刑部员外郎的管帽，已明旨令太子、英郡王与刑部主理北疆之事。”言罢取出方才所得信笺置于案上，又道，“北疆军情，阿利国主将逃过了河。南疆军报，圭瀛国遣使来朝。”
二人起家，垂手应道：“弟子明白。”
这一时，胤禔倒想起来这东西，待回了房，便登梯从书架大将东西寻了出来，配在身上，谓之去燥，此为厥后事。
方森杰绕过屏风正瞧见霍百里用垂怜的眼神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年，略一思付，便知启事：夙来大胆的贾瑾安这是被水臻受伤的事儿吓着了。
霍百里将裹着帛锦的桃木剑放在案上，道：“想来经此一事，你已记在心中，罚倒是不必了，不过，这等事再不准有下一回，莫要再惊吓你两位老先生了。”
机会与诸多起因，皆非人力可控，他这弟子所言不错，霍百里弯了弯唇，抬手捻了捻少年薄薄的耳垂，笑道：“如有机遇，瑾安可敢往疆场为将？”
方森杰站在园中假山亭中，隔着帐幔，正可瞧见下头那师徒二人联袂而去，悄悄哼了一声，心道：还说不喜好，贾瑾安但是已经快被师兄你宠上天去了。
哦，一二三四五六七，他们又多了个小师弟，他家小弟还是别来凑这个热烈了，凑成评书杨家姑息不好了。胤礽内心想着，将人放下，向方森杰与霍百里施礼，道：“霍先生，方先生，徒儿瑾安返来了。”
这事儿明摆着是有些上辈子的起因，他还不至于因霍青与胤祉吃味。更何况，胤礽也未曾亏了他，只是到了他这儿，就没有了这些个温馨的物件，玉鞘钢刀，冷得很，夏季里送他这个，也不怕冻着他。胤禔平声静气的回道：“胤礽送人物件儿，这是这般亲力亲为，三儿今后可劝着他长点儿几姓，别像上辈子似的，笔墨都落到仇家手里去了。”
胤礽现在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将已一岁半的水浩抱在怀里并不轻松，正抱着人往榻边踱步，就见霍百里与方森杰进了来，立时定在原地，正与水浩说着的话也消了声，心中只想着：一年不见，方先生还好，霍先生怎的又瘦了？
陪人顶风赏景的胤禔与胤祉对视一眼，经心暖酒，假作不知他们方森杰吃味之事。
方森杰的声音忽而传来，霍百里闻言一惊，随即抬手掐了胤礽的脖颈，低声道：“看来这罚还是不能免了！”
抬手将少年发上雪花拂去，霍百里看着少年的墨瞳，道：“瑾安当年说欲往军中效力，但是当真？”
胤礽同霍百里学剑法以后，因霍百里未曾叮嘱他不成别传，他便将所学剑法之道奉告胤禔与胤祉。现下听了胤祉所言，胤禔立时会心，接口道：“既然要将鬼都骗畴昔，定力自是要求的不普通。”以是，这剑法，现在的水泱不能学，水汜学不好。
“二哥画的模样？”胤祉刹时了然人未尽之言，笑道，“大哥但是吃味了？”
“内心想得明白就好。”霍百里接过话头，对胤礽笑了笑，道，“来，瑾安，我有话问你。”
事理大师都懂，这孩子也能吃得了苦，以是，那个都对这小子腻烦不起来。霍百里看着已初显桐木风华的少年收剑回视，笑着点头，道：“不错。”
固然还听不太懂胤礽的话，水浩却也未曾苛求语句皆通，捡了紧急几个词一揣摩，脆生生的说道：“我记性是好，对我笑的，我都记得。”
胤禔单手托腮，瞅着抱着胤礽脖子撒娇的幼弟，忍不住叹了口气，内心极酸：他弟弟还没主动要他抱呢！
脖子上的力道并不重，胤礽挽着霍百里的手并未曾放松，心道：随你罚去，只要你别大雪天里往北边跑，如何的都成！
方森杰抬步往榻边去，道：“瑾安随你霍先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