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这会子潘三爷已过来了，陪着送李文与王仵作出去，还套了半日的话。可惜那王仵作一言不发。
潘三爷道：“既然未曾通名，李大人就信了？”
贾琮又笑道：“我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不过是胡乱猜忌的罢了。保不齐那两位大汉中便有一人是佐大侠也未可知。”
李文又说：“周少爷本来今儿就要走的，见出了令尊这桩事儿，都不肯走了，想留下来看个究竟。”
贾琮道：“昨夜到明天闹得很有些疲了，再多歇歇。我也想晓得潘老爷子是如何死的。”
潘三爷又问：“这位高少爷的大名是？”
潘三爷跑着去请他的两位哥哥，潘太太又在脑中将此事细细想了一番，还寻出了很多昔日的怪事，或是潘老爷子的一句话、或是一件看似平常的物品，将此事揣摩得愈发笃定起来。待三个儿子都来了，她略带惊惧的道：“老三方才从李县令口中密查道，你们父亲乃因晓得了宫中辛密被人灭口。”目睹儿子们都面面相觑，她又细细将潘三爷的话丰润了些、并方才想起来的很多怪事连在一处，终究解除了定城侯府外务，只剩下宫闱之争了。
一时有个婆子过来向他们施礼道：“太太说了，六姨娘对老爷忠贞不二，委实未曾想到她这般骨气，太太也佩服的紧。已赐了她一身好衣裳，就成全她与老爷同穴吧。”
瞧着潘家这模样，李文内心已是八分猜到他们因故灭了六姨娘的口，只是如果不让王仵作去看，只怕下回本身就借不到他了，遂说：“六姨娘委实贞烈，只是她在本案中最为要紧，偏这会子竟死了！不如让仵作先生瞧瞧的好。”
李文便将贾琮的信口胡言删掉佐罗和马车里的银两，又加了些本身想的，神神叨叨的与他说了半日，吓得潘三爷寒毛倒立。“他说我父之死恐怕是让人灭口？”
李文顿时得意起来，笑道：“他不是本身说了？高大人的侄子。”
李文点头：“未曾通名。”
潘大爷哼道：“罢了，一个姨娘罢了，瞧便瞧去。”他一心觉得老三平日靠谱，想必做的洁净，便随便命一个小子领着他们到里头去验看六姨娘的尸身。
潘大爷夙来不甚顶事，闻言吓呆了，半日才问：“母亲，我们如何是好？”
到了潘家，却不见潘家的大爷和二爷，竟是潘三爷一身孝服在一个小厅里头接待他，摆下了一桌素宴。本觉得他会哭诉，不想潘三爷只一个劲儿劝他吃菜。待李文吃抱了潘三爷才问：“大人，我只想问问，阿谁高少爷甚么来头。”
李文晃晃脑袋：“他有高大人的手札。”
李文顿时跳了起来，抓着那小丫头问：“你说甚么？”
李文道：“如果早取走了，潘老爷子岂能不来报案？”
王仵作道：“还没看完，转头再看。”便不再言语了。
贾琮因在屋里踱步半晌，道：“潘老爷子在暗格藏了银两，他太太没有钥匙却晓得得非常清楚。”并且他的六姨娘也晓得，“故此我想着，此事约莫在他们家也算不得极大的奥妙。人多嘴杂，既然不是奥妙，保不齐旁人也晓得。暗格乃是本日才撬开的、可见在取走银两之时是拿钥匙翻开的。现在，却拿不准那银两究竟是昨晚才取走的、还是更早些。比方，前日、大前日、乃至更早。”
李文这才一激灵，是了，本身也委实惹他们家不起，遂低声道：“我与高少爷曾揣摩过此事。”
潘三爷忙问：“可揣摩出甚么来了？”
潘三爷俄然面色一冷：“他既然是高大人家的贵侄，看不上我们家那点银子我倒是信的。只是我父亲之死一定与他无干，保不齐就是他下头那些人做的。哪有这般巧的？他来了我爹便死了？”
李文一想，仿佛也有事理，连连点头。
潘太太又说：“若只狐疑她假装昏倒实则闻声还罢了，若一并狐疑她闻声了、保不齐醒了还说给旁人听……”
六姨娘回身昂首看了他一眼，嗔道：“可吓死我了！”顺势丢了梳子将头埋入他手中。
潘大爷这才不言语了，只是嘴角还讽然动了几下。
那王仵作到了里头细细检察了半日，又出来外头看了潘老爷子的尸首，向李文道：“李大人，先回衙门如何？”
潘太太淡然道：“快去！”
潘太太连说：“好好好！快叫你哥哥们来。”
李文忙问甚么巧。
潘三爷也听着有理，又再三思忖，想到：若当真是高少爷所为，何故这般晃眼的大张旗鼓来本县过夜？既有妙手在握，悄悄潜入杀了人便走方是稳妥的，想来不是他家做的。闹成这般他还不肯走，莫非老爷子晓得的事不小、他想查清楚？遂仓猝忙寻个借口喊人送李文出去，本身回身跑去寻潘太太，连说“大事不好。”
潘太太摆手道：“老三与她来往也不过为了套些老爷的事儿罢了，又不是真当她是个甚么玩意。那老东西不待见我们娘儿四个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这般神奥秘秘的一说，潘三爷竟信了七八分，不由得心下翻江倒海。
这日早晨，潘家悄悄打发了人过来请李文去赴宴，李文自知惹他们不起，特向高少爷通报一声，清算清算衣衫去了。
潘三爷一怔，问道：“与她何干？”
小丫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人皆有猎奇之心。一个平常的故事与一个不平常的故事，听者多数都盼着故事本来便是阿谁不平常的才好。李文从那三张表格便对高少爷非常爱护，这会子天然更信赖他前头的猜测了。故此他自发得心有灵犀的望着贾琮一笑，道：“且待仵作来罢了。”又问贾琮他们甚么时候走。
李文目瞪口呆，半日说不出话来。倒是那王仵作出声道：“且慢。六姨娘既是本案要紧的证人，这会子死了有些蹊跷，我须得去看看。”
李文摆摆手：“如果他家动的手，他还不从速走了、好分开这个是非之地？今儿那阵仗，他要走你我敢拦着么？”
潘三爷眼睛翻了翻，嘲笑道：“李大人，他毕竟是路过的，保不齐明儿就走了。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另有那很多银两平空不见，我家天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潘大爷在旁跌足叹道：“六姨娘昨日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口里一向念着要去下头陪我父亲，不想她竟如此刚烈，当真殉了情。”乃叮咛道，“好生安设六姨娘尸首。”
李文点点头：“依着高少爷所言，银子保不齐早就被人取走了，只是令尊近些日子未曾开暗格、没发明罢了。此事纯属偶合。而那两个冒充盗贼的，怕是谁家私养的恶奴或请来的杀手，说不得与定城侯府外务或是宫闱之争相干，也未可知啊~~”
潘太太点点头道：“六姨娘留不得，让她殉葬吧。”
六姨娘还在遐思缠绵，正欲说话，俄然脖项上紧起来，忙低头瞄了一眼，只见潘三爷一双手已紧紧卡住了本身的脖子。又抬目他瞪圆双眼、面露凶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莫要怨我，昨晚的贼人恐怕不是平常盗匪，乃是京里头的朱紫派来灭口的。万一朱紫狐疑你没有晕畴昔、保不齐在旁闻声了甚么不该听的，我们家担负不起。”
潘太太两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探出身子来颤声问：“你们可晓得甚么？”
贾琮道：“这便是巧了。可巧昨夜有人来寻他，或是寻仇、或是他晓得些不该晓得的让人灭了口。大人且想，既然杀了他，为何留着那六姨娘呢？另有，能无声翻入人家院墙杀人的，本领显见不低，如何竟只取了百余两碎银子？保不齐是为了粉饰他们杀潘老爷子的实在目标用心取走的。我们来或不来，他们都会在昨夜去潘家。”
六姨娘满面惊诧，忽又啼笑皆非，偏一个字说不出来，似悲似喜。未几时，她身子软了下来。潘三爷摸索她的鼻息，已是断气身亡了。
潘太太森然道：“她虽说被打晕了，万一人家过后忏悔、恐怕她闻声了甚么，转头又起了狐疑呢？”
一时潘三爷面上很有几分不忍。
潘三爷立在尸首旁悄悄瞧了她半日，一咬牙，从炕上取了条棉被扯开被面儿，将其绕在六姨娘项间，又在屋里忙了半日，做出一副她自行吊颈的模样来。终又昂首瞧了瞧挂在半空的尸首，长叹一声，作了个揖，闭门而去了。
李文听他呱啦呱啦说平话似的，瞪大了眼，半日才问：“那潘老爷子如何死了？”
李文天然巴不得他来与本身撑腰，连连阿谀。
潘大爷道：“她昨日已说过很多回她要殉葬的。”
话说贾琮交代了侠盗佐罗劫来的银两，李文问道：“依高少爷看，潘家此事究竟是侠盗所为还是另有玄机？”
潘三爷立时小跑了出去。
潘大爷忙道：“太太说的非常，谢朱紫再如何得宠也不与我们相干的。”
贾琮的话本来不着边沿。可叹人间谎言多数如此，头一个说的或故意或偶然只道是猜想，第二个唯恐天下稳定的添油加醋并必定了些，第三个再脑补上很多细节又愈发必定。故此待传到潘太太耳中，她便当作是“高少爷晓得很多都城辛密、从蛛丝马迹猜出老爷必定因晓得些不该晓得的被人灭口。”乃忙拉着她儿子的手说，“你可晓得甚么？”
潘三爷点头：“我甚么都不晓得。”
次日上午，有个姓王的仵作从临县赶来，李文立时与他一道往潘家去查验潘老爷子的尸首，潘大爷在一旁陪着。王仵作才看了几眼，忽有丫头慌镇静张的跑来道：“大爷，不好了！六姨娘吊颈他杀了！”
一时潘三爷到了六姨娘屋子前，径直排闼而入。见六姨娘单独端坐在打扮台前梳头，虽不施脂粉，娟娟悄悄的也很有几分动听，乃上前从背面扶住她的肩膀：“昨夜可吓着了？”
王仵作道：“这些不与我相干。”乃凝目望着李文。
贾琮天然盼着他的脑筋越迂回越好，遂思忖了会子，故作深沉道：“我猜此事有巧又非巧。”
潘三爷眼角一跳，仓猝站起来道：“母亲说的非常！不如我这就去告终她。”
贾琮道：“那位佐大侠的字是馆阁体，从笔迹上怕是没有线索的，足见此民气机非常详确。将银子塞进我家的车里头便愈发聪明了。我家是不会奇怪那千把银两的，万一潘家想搜索全县也不敢查我家的车。而六姨娘所述的那两位彪形大汉，”他摇了点头，“我难以设想是这般详确风趣的佐大侠。恐怕他们是杀手恶奴。另有，平常大户人家藏大笔银锭子的暗格最多每月开一次。故此我猜，佐大侠早就取走了银两，却一定晓得当如何还给乡亲们的好。昨日我们很多车马来了衙门，轰动了他，又恰逢我们一宿都在揣摩捐税，也一向在商讨如何退税，他如果刚巧来探个究竟闻声了，顺势就将银子塞进我们的马车里，倒是说得畴昔。或是他发觉潘老爷子被人杀了、乃至见到过杀手，特赶着将银子藏进县衙。这便是非巧。”
潘大爷追着问：“可查验出甚么来了？”
潘三爷叹道：“此生，我唯有负你了。”
“那就好！”潘太太抚了抚胸口，“反正你们老子已去了，我们甚么也不晓得，想来无碍。今后与定城侯府来往都细心些，不要去探听谢朱紫之事，我们只是谢家的平常亲戚罢了。”
他前脚刚出门，潘大爷哼道：“老三与六姨娘勾勾搭搭的，这府里高低唯有老头子不晓得罢了。”
潘大爷潘二爷都连连点头：“儿子甚么都不晓得！半分不知！方才可吓了一大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