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乱不添香

第112回 云谣

她转头望一眼纱笼中娉婷而坐的云谣女人,见她微微点头,“今儿可巧是我们云谣女人的生辰,诸位既然赶上了,我们便一同为女人捧个场子。我们女民气机巧,设下个射覆之戏,诸位请昂首一看。”

与其说是当红歌姬的香闺,倒更像世家公子的书房,涓滴不落俗气。

“诸位高朋莫要焦急上火,九娘我给诸位筹办了趁手的家伙。这短些的竹竿呢只要十两银子,长的么便稍贵些。有竹竿在手,还怕见不到美人?”

转轴拨弦三两声,轻拢慢拈抹复挑,奏出一曲降落苦楚的调子。

“哪位能将云谣女人亲手缝制的八宝锦囊摘下,猜出此中的谜题,便算中了头彩,这嘉奖便是……”她用心顿了顿卖个关子,“我家云谣女人本日内室中的座上之宾。”

此语一出,台下世人一片群情纷繁。

他话音刚落,便闻屏风后传来莺啼般嗓音:“公子好眼力。”

瘦子便呵呵笑道:“大哥谈笑了,我虽已有妻室,骨子里倒是个专情之人。”说着,亦起了打趣的心机,一碰身边正襟端坐的秦朗,“三弟也老迈不小了,不该迟误了毕生大事。这云谣女人,你还合意否?”

这位云谣女人在琵琶方面成就极高,一曲沉郁哀婉的昭君出塞,连我这内行人都听出了浓浓的伤感悲惨。

我将手里的橘子扔回了碟子里,心道这玩意儿也太酸了。

我暗叹:瘦子这智商,还真不是盖的。

瘦子笑道:“听闻这女人一副好嗓子,不听确是遗憾。”说罢,云淡风轻地向秦朗望了一眼。

听瘦子朗声将谜题念了出来,我顿时懵圈:这都哪跟哪,前人的谜语也太随性了吧。

忽听潘公子摇着扇子叹道:“这云谣女人的一手琵琶的确不负盛名,无法此行一番,扬州清曲还是没听着。”

却听秦朗道:“鄙人不入流的技艺,怕坏了女人的曲子。”

听闻此言,云谣展颜一笑,“能为诸位高雅之士弹唱一曲,也是云谣的幸运。”说罢,一双妙目从我四人身上顺次扫过,却似不经意地在秦朗身上打了个旋,轻笑道:“白三爷萧不离身,想必不但武功超群且善于乐律,可愿赏光与云谣合奏一曲?”

她不过一袭湖蓝色轻纱罗裙,及腰的青丝挽个简朴的流苏髻,斜斜插一支玉簪。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净水,傲视之际,自有一番秀雅绝伦的轻灵气质。但那冷傲灵动中又透露着勾魂摄魄之美,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睛。

秦朗顺势抓住挂在房梁上的绣球一扯一荡,绣球顿时散开,化为一条红色长绸,带着玄衣飘飘的身影,在世人头顶一掠而过,春燕投林般回到了二楼雅座。

“常日里花百两银子还难见云谣女人真颜,本日这机遇实属可贵!”

女人我自夸面貌不差,然本日,在这位琴艺卓绝、嗓音天籁、书画精美,又好死不死地貌若出尘仙子的云谣面前,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情。

我们四人方坐定,便有小丫环捧上香茶,言说她们女人正换衣筹办,稍后便来。

“这位云谣女人,确与普通风尘女子分歧。”潘公子指着墙上一副画作评价,“这幅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临摹得倒是非常精美,可见颇具丹青功底。”

秀了一手绝活的秦朗,神采还是冷僻,双手将锦囊呈给了瘦子。

一时候,世人抬头对那锦囊指指导点,却皆无可何如,倒有人灵机一动,脱下鞋子向锦囊高高抛去,可未扔到锦囊却砸了别人的头,引来一片呼喊漫骂之声。

连我这女扮男装的公子,都忍不住为她凄凄然,更何况在坐的三位货真价实的男人。

瘦子沉吟半晌,眼眸一转,笑道:“云谣女人秀外慧中,心机精美。这幅谜联的上联是“猜”、下联为“谜”,合起来就是‘猜谜’二字,不知鄙人答得可对?”

女人我曾夜探花魁青璃的内室,只觉与现在这位云谣女人一比,在文明涵养上明显不是一个层次。

我在花船上也曾见过名冠金陵城的花魁娘子青璃,现在一比之下,却觉青璃虽艳,却赶不上云谣女人空谷幽兰般的气质。

云谣这扬州第一当红女歌星不是浪得浮名,一曲清丽委宛的小调唱得如翠鸟弹水、黄莺啼晨,令人一听难忘。

我不由向秦朗投去一个赞叹的眼神,猎奇地凑畴昔看锦囊中的谜题。

不等我反应过来,身畔玄衣颀长身影骤起,足尖在雕栏上一点,身形已如云中燕般在空中划过,紧接着在房梁上使一招“金钟倒挂”,身形如弓向后探去,锦囊已紧紧抓在手中。

说话间,云谣眼眸黯然一垂,纤长眼睫颤抖中,自带出一股楚楚不幸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见场面即将混乱,老鸨九娘手帕一挥,便见小仆抱着一捆长竹竿爬上了戏台。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云谣被一掌掴得摔在了地上,粉嫩乌黑的脸上立时肿起一片,却涓滴不敢活力,双眸含泪怯怯隧道:“燕爷,我……”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恍惚,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话虽如此,这锦囊吊在三丈高的房梁上,你我又没生翅膀,如何飞得上去?”

这探囊取物的过程可谓超脱萧洒至极,满场世人先是骇怪,继而齐齐喝采。

“爷是何人?”为首的是一个黑面紮须状若李逵的家伙,“爷他奶奶的还想问你们是何人呢!”说着,猝不及防地甩开胳膊一耳光向云谣脸上抽了畴昔,“你个小浪蹄子出息了啊?!”

我好巧不巧地被口中的橘子噎了一口,手忙脚乱中偷眼向秦朗望去,却见他握着一杆紫竹长萧的手僵了僵,耳根不天然地出现了绯红,呵呵干笑两声道:“兄长打趣了。”

我略感心安,却见云谣眼角闪过一抹明显白白的绝望之色,但也不复勉强,遂抱了琵琶坐下,弹唱了一曲《风儿吟》。

一曲毕,喝采如潮。

我本来就对秦朗手里的萧颇多猎奇,倒从未传闻他还精于此道,听云谣这么一说,遂扭了脖子去看他。

我将一口微苦的茶根咽下,晃了晃带着余温的茶盏,俄然有几分彻悟:我跟个青楼艺伎有甚么可比性?

我瞥一眼邻座正挥动着银票大喊“给我来根最长的”的自来熟君,心中暗叹这老鸨实在会做买卖。

便见最是善解人意的潘公子开口道:“云谣女人蕙质兰心,不但琴艺出众且雅擅丹青,为浩繁文人雅士敬慕,又何必如此妄自陋劣。”

“各位达官朱紫、老爷公子台端光临,九娘我在此有礼了!”这位半老徐娘卖力地堆起满脸的笑容,让我感受她脸上厚厚的脂粉都在簌簌往下掉,“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日啊,各位就算来巧了!”

合座的人齐刷刷地昂首,但见房梁上系着个红缎绣球,绣球下垂着色采斑斓的八宝锦囊一只。

我正走神想着苦衷,冷不防云谣天籁似的歌声被重重的踹门声打断,三个浑身酒气的粗鄙男人叫唤着闯了出去。

便听身边的潘公子低声赞道:“好一曲昭君出塞!”

便听邻座的自来熟君啧啧感慨,“话说云谣女人芳华十六,尚未梳笼,哪个男人能得了如许的妙人儿,此生便是有福了。”

我本来对此君的热情还很有几分感激,待听他表达完这个“夸姣愿景”,遂悄悄白了他一眼。

“奴家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被罢官放逐,家道中落,这才饮恨没入教坊司,做了以色事人的章台子。”

我本觉得,这位端足了架式的女艺人起码要出来露个真颜,不想一曲毕,下台的倒是妙音阁的妈咪。

不过刹时,秦朗已起家挡在了我们前面,冷声喝道:“来者何人?”

她此语一出,台下已是一片抢先恐后抢购竹竿之声。

说着他抡圆了胳膊又要往云谣身上号召,却被秦朗一把抓住了手腕。那燕爷瞪了瞪眼,用力想要挣开,却似被铁钳子夹住般摆脱不得,“管闲事儿是不是?你是她的新相好?”

潘公子摇着扇子对瘦子笑道:“自古才子慕才子,才子配才子。二弟丰度才学出众,何不将这位才艺双全的云谣女人带了归去,今后也多个琴瑟相合的乐事?”

方才在戏台之上隔了一层纱帘,只能模糊绰绰望其婀娜身姿,现在,这位广陵名妓度量琵琶真逼真切地呈现我们面前,确令在场之人皆面前一亮。

“爷走之前如何说的,啊?让你他奶奶的好自为之,不准接旁的客人!你感觉本身现在当红了,敢不听爷的话了,是不是?”被唤作燕爷的男人带着三分醉意五分霸道地大喝,“也不想想你个小婊砸是谁捧红的!”

我本来听得镇静,却被她成心偶然便飘向秦朗的眼神,弄得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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