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第六十六章 夜游(上)

吴茱儿跟着月娘落在最后上了船。这条画舫分作两层,底下一层四周垂着轻纱帷幔,无门无墙,有桌有椅,一道楼梯通往船上。是个单间,两面开窗。

语妍环顾四周,对劲地点了点头,扭脸同岳东莱道:“岳大人,我们先在楼下吃个薄酒,待会儿再上楼观景如何?”

这时候便显出人少来,他们这一桌有她服侍,语妍那一桌却无人服侍。不消语妍吱声,曹寺人便催促吴茱儿先到隔壁桌去倒酒。

未几时,就见车水马龙的河岸上一先一后停下两辆马车,打头有一名年青男人骑马而来,看破戴便知是官家后辈。紧随厥后,马车里走下一名珠光宝气的小娘子,拿扇遮了半张脸,看打扮像是个大族令媛。

渡口一带停靠的尽是船只,半吊铜钱方能租用一叶轻舟离岸,另有许些标致的游船,最便宜的也要十两银子才肯开船。

见他回应,语妍放下筷子,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你若不信,就叫她们吹弹一遍,你听听看。”

岳东莱随行带了两个锦衣卫,原也要上船来,却被语妍一句话留在了岸上――“人多嫌挤,有岳大人在就够了。”

戌时过半,各家妓馆的画舫纷繁离岸,载着歌妓和舞姬,另有自家的头牌,沿河游下。

画舫上,几人前后闻声了这一曲传来。岳东莱先是耳熟,感觉似曾耳闻,偶然昂首瞥见正在挑鱼刺的小丫环,顿时想了起来。

那里乐曲动听,游人便往那边行船,那里舞娘鲜艳,游人便在四周停看。旅客们都是图个乐子,捧人场就喝一阵彩,捧钱场就抓一把铜子儿往画舫上砸。

岳东莱又不是瞎的,他从出门时就看出语妍和月娘不对盘,又见语妍刁难个小丫环,心下愈发了然。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一面喝酒,一面张望两岸风景。

见状,划子上几个墨客面面相觑,不知这番该如何算,转头去问梅秀才,却见梅秀才痴聪慧呆地盯着那一行人最末,丢了魂儿似的。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哈哈。好!”“如果你猜对了,我们就轮番请你吃茶。”

岳东莱晃着酒杯,没有接话。倒是吴茱儿手抖了一下,暗中和月娘对了个眼神,两民气知肚明,这是幽兰馆的姐妹在弹奏《青龙吟》。

月娘不觉,语妍却看得清楚,一双筷子用力戳着小碗里挑好的鱼肉,学着岳东莱的模样侧耳聆听。半晌后,她才惊奇出声:“这曲子我听过的!”

岳东莱没有贰言,率先入坐。语妍提着裙角坐在他劈面。这时才想起另有旁人,指了别的一桌酒菜,对曹寺人和月娘三人道:“你们也坐,别傻站啊。”

岳东莱平生自大,便撇下了两个部下,单独登船。曹寺人也把带来的侍从丢在岸上,只带了一个番子上船。语妍不知成心偶然,把出门带的阿谁小丫环丢在了马车上。再加上吴茱儿和月娘,一共是六小我登了船。

闻言,同业别的几人起哄,叫那船老迈停停再走,等等看是甚么人登船。

到处都在喝采,到处都在撒钱。好一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秦淮夜景。

因而叮咛船老迈,跟着前面那一条画舫,一探究竟。

此时现在,远处忽而飘来一段高亢的琵琶声,如泣如诉,惊人神魂,又掺入一段清丽的笛音,仿佛潜龙出渊,翻江倒海。此双调一起,无人不转头,无人不聆听。

就有个姓梅的穷秀才忍不住说了一句酸话:“这乘船的若不是赃官贪吏,我便跳下河去。”

语妍见没人理她,咬了咬嘴唇,心中战略不改,再接再厉对岳东莱道:“我当真听过的,这琵琶同笛声和鸣,非常鲜有,只是眼下奏曲之人,远远不如我听过那一回。”

当日他在江宁别馆后院偶尔听到那一曲和鸣当真是冷傲,可惜只听到一半。

再厥后一辆马车先下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看模样像是个腰缠万贯的老财主。随后,倒是一名身形纤纤的窈窕淑女,覆着面纱,挽着个丫环,轻移莲步踏月而来,看那气度便知是大师闺秀。

出城三里外,遥见河上金红一片接水连天,点亮了夜幕,照醒了秦淮。

几名囊中羞怯的墨客合股凑钱租了一只划子下河,望着岸边停靠着一条装潢精彩的画舫,船上细细缠绕着红绡与青绸,风吹来飘飘兮,三十六盏琉璃灯挂满船檐。

“风趣。”他挑眉一笑,转头扫了一眼邻桌的才子。

曹寺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想问语妍那边听过,转念又一想她曾是歌妓出身,只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如闭嘴。

吴茱儿则是站着服侍,给他们筛酒分杯,私底下她和月娘没大没小就算了。在外人面前,总要装装模样。

月娘看着吴茱儿端的被她当作是丫环使唤地团团转,面纱底下神采发冷,忍而未发。

......

一上船。曹寺人就忙着奉迎语妍:“娘子可还对劲,这船上都是照您叮咛的模样重新安插过的,破钞了整整十匹彩缎,十匹红绡。另有两桌酒菜,是方才从酒楼子送来的。”

“梅兄、梅兄?”连喊他数声,他才回过神来,神采莫名,言语雀跃:“如此分不清楚,不然我们跟上去瞧瞧,如果我猜错了,今晚就从这船上跳下去,游回岸上。”

一时候,琴声歌声此起彼伏,影影绰绰曼妙身躯,一船便是一景,叫秦淮河上的旅客们目不暇接,耳不能闲。

这一行人气势差异,却先前后后登上了同一条大船。

语妍毫不客气地教唆起吴茱儿,一会儿让她端盘子,一会儿让她夹菜,更甚者让她舀了一小碗鱼肉羹,把鱼刺儿都挑出来。

(晚了晚了。这章算明天的。)(未完待续。)

曹寺人固然有事相求岳东莱。巴不得往他跟前凑,但是他看破了语妍那点苦衷,就没畴昔讨人嫌,同月娘坐下了。

“哦?”岳东莱看似随口一应,实则来了兴趣。他年纪悄悄身居要职,常日里免不了应酬,声色犬马总不能少。之于乐律,他不说痴迷,可也是其中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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