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过了几日,茯若的身子稍稍好些,只说是在房里闷了那么几日委实憋得慌,只是叮咛了宝带随她去宝庆堂坐坐,宝庆堂便是郑昭媛的寓所了。那宝庆堂虽小,里头只是住着郑昭媛与贴身服侍她的宫女翠云。茯若偶尔会来此处,本日到了堂外,却见是翠云正在扫雪。见是茯若来了,只是笑吟吟请了茯若出来坐,说是郑昭媛现正在里头。
茯若微微侧目,心下不由骇然,心下更添了几分对昭惠太后的怜悯之意,又细细思考,虽说昭惠太后常日手腕铁腕,不但后宫事件被她一手把握,便是前朝政事她也经常置喙。便是仁惠皇太后亦是被她打压了数十年,但听闻她昔年的遭受,才恍然明白竟是这般存亡历练才使得她这般的处心积虑。本来她嫁的夫君,待她竟是这般薄情。凭她是皇后又如何。凤位于她,不过只是一件藏了银针的锦衣华服罢了。内里瞧着繁华富丽,但内里早已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茯若无法笑道:“本宫的后位得以保全倒并非是因为皇上念及着仁惠太后之故,只因昭惠太后极力保全罢了。”
郑昭媛望着窗外飘絮,四周喧闹,神采沉浸在旧事当中,缓缓道来:“明宗天子的后妃可算是历代天子起码的一名了。只是他到底是个痴恋人,先是念着嫡妃欧阳氏,随后又专宠于纯献皇贵妃。我们这些个不得志的,他连正眼也不会瞧瞧。便是皇后上官氏,他待她亦是极其冷酷对付。虽说经常去她的凤仪宫陪她用膳,但左不过也是去陪她的嫡女安惠的。因着明圣太后乃是上官氏母亲的表姐。且上官氏的母亲又是公主。明宗天子为了爱惜她们的面子,待上官氏倒也好。只是情分全无。”
郑昭媛道:“我听闻宫中有两位皇太后。只是不知,另一名圣母皇太后可否对付得过来上官氏。”
我想着她是皇后倒是去了。谁知她竟是故意如此的,她悄悄叮咛太医给皇贵妃开些相克的药物,使得皇贵妃病上加病。随后也殁了。只将这统统的罪恶推到我身上,只说是我顾问不善。将我发落到了此处。”
茯若闻了,灿然含笑道:“不瞒昭媛,皇上的生母仁惠皇太后宋氏乃是本宫的远亲姑母。本宫父兄与她乃是一父所出。”
二人言语了这般久,才回过神来,望向窗外,本来早已是月色腐败的时候了,上弦月,清冷出挑。
郑昭媛复又道:“但那上官氏也实在短长,她得知本身的孩子没了,亦不哭闹,便似甚么事也没产生似的。我倒也真是佩服她。”
茯若缓缓点头,道:“本宫倒不是在乎年事,只是想着本宫这十八年来,仿佛行在云间,仿佛两手空空,甚么也未曾抓在手里。”
茯若悄悄入迷道:“现在的后宫里又出了一名宠冠六宫皇贵妃,且皇上专宠于她亦有十余年了。只是可惜,昭惠太后与她结了仇怨,如果本宫的后位不保,皇上天然是要汲引了那皇贵妃的。也许昭惠太后保全本宫,亦是为了保全本身吧。”
茯若道:“厥后的皇贵妃薨逝,又是如何回事?”
郑昭媛打量茯若两眼,缓缓道:“这又算的甚么,我这老婆子在这行宫都已住了二十余年。皇后现在才来了一年,莫非便有了沧海桑田之感,倘若到了我这个年龄,又要如何。”
茯若慢慢道:“过了除夕,便是宣和十八年了,本宫算算弹指一挥间,本宫入宫已有将近十八年了。当年本宫还只要十五岁。”
茯若只会浅浅盈盈道:“怪道昭惠皇太后那般仇恨纯献皇贵妃,本来是为了这个。”
宝带被这话气的了不得,也不敢归去给茯若言明,只是归去推委道:“隔几日便会有的。茯若病的不轻,倒也未曾理睬。每日只是卧在床上歇息。其他诸事一概不睬。”
郑昭媛点点头,道:“我就猜到皇后的来头不小,不然当明天子对你嫌弃如此,将你贬黜到了此处,怎的还能保全你的后位。本来是为了这层干系。”
郑昭媛在堂内看书,闻声见是茯若,只是淡淡道:“皇厥后了。”
茯若悄悄心惊,本来她只是觉得昭惠太背工段凌厉如同雷霆之势,没曾想,她的心机也是这般深沉。倘若昔日的薛氏有她的智谋,本身焉能斗得过?
郑昭媛道:“皇厥后了也好,我在这无事,皇厥后了此处,也可与我言语几句。”
茯若心下感念不已,忽而道:“明宗天子身边的后妃未几,亦不过才五小我罢了。现在独一活着唯有昭媛和宫里的母后皇太后了。”
郑昭媛蹙眉想了一想,道:“那上官氏当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但她的心机手腕极是短长,我本来便痛恨纯献皇贵妃得宠,经常在背后抱怨,她定是算准了她放心让皇贵妃吃些苦头,这事便瞒了畴昔。好邃密的手腕。我亦是在这考虑了半年,才晓得了到底是如何被她算计了。”
郑昭媛“咦”了一声,猎奇道:“怎的那上官氏竟也有这个善心了,你的后位被废了,她便可搀扶她在宫中的亲信入主中宫,她怎会保全你的后位。”
茯若道:“昭媛是如何发明此事的。”
郑昭媛浅浅道:“本宫原略略通些医理。皇贵妃患的乃是忧思惊惧之症,原开些安神的药物便可。但我听闻给皇贵妃奉侍的人说那药极苦,皇贵妃常常服药都非常艰巨,安神药怎会有极苦的药材,我这才晓得出了不对。我原觉得是太病院的不把稳,且我亦痛恨皇贵妃专宠了那么些年,亦未向上禀报。随后待得皇贵妃薨了,上官氏打发宫女来撵我出宫的时候,我才晓得受了她的算计。”
郑昭媛蹙眉思考很久,才缓缓道:“随后,皇贵妃的一双后代都染上了高热,拖了半月,竟是更加的重了。随后便殁了,皇贵妃倒也病倒了,当时上官氏只说打理六宫,忙不开手来,只让我去顾问皇贵妃的病情。
茯若稍稍行了见长辈之礼,道:“气候冷的紧,本宫前几日卧病了几日。本日只想着出来逛逛,趁便来看看郑昭媛。”
郑昭媛点点头,道:“皇后好歹另有个名位,且瞧瞧我这个白叟,现在已是五十二岁的人了。却还是个昭媛的位分,且亦不能晋了太妃之位,也不能似旁的太妃太嫔那般纳福。我思考这数十年,方才顿悟,人生本来便是白手来白手去的。”
茯若幽幽道:“这未免有些牵强了,倘若当时昭媛是个细心的,将此事禀告给了明宗,那么此事岂不是败了。皇太后她能冒这么大的险么?”
郑昭媛道:“是啊,因着厥后明圣太后薨逝,明宗天子倒是更加萧瑟了上官氏。恰好这时候他又起了心秘密立纯献皇贵妃的儿子做皇太子。朝臣不允。只说是太子应由皇后所出,且恰好这时上官氏又怀了身孕。只是不知怎的了,厥后她的孩子没能保住。当时是我在服侍明宗天子,他得知了上官氏的孩子没了,竟是反倒笑了起来。我当时倒也感觉上官氏不幸。”
到了十仲春里,西京行宫本来便在山阴之处,夏季尤可避暑,但到了夏季,四周皆是一股阴寒之意。真真叫人没法逃遁,茯若夙来便有些畏寒,偏生本年的夏季又是格外酷寒,倒是让她咳疾又犯了。安尚仪大哥,天寒霜冻的,诸事都交予了白司仪打理,宝带去处白司仪说过数次讨药方来。但白司仪常常都只是言语道:“到底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我们这里青黄不接,有没有现成的太病院供着。哪有药方。且还是放心养病吧。左不过就在这行宫了此残生了,早些去了,倒也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