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逆风如解意
戌时,小福子领着我和琼奴二人来到春寒园。
我轻走几步,脚下踏着积雪,收回清脆的声响。看着满院的桃树杏树,皱眉朝羽香道:“这琼华轩甚么都好,就是这满院里却只栽桃杏。如果有几株红梅,才算不屈辱了这雪景呀!现在看着这些个枯树枝桠,却扫了兴趣。”我伸手一打那桃树枝桠,树上的积雪“噗噗”落下。
屋内世人闻言,忙跪下,羽香口中道:“小主折煞奴婢们了,小主疼惜奴婢,待奴婢们好,奴婢们内心都记取。”
我回道:“我是想着,琼奴说的有理。凡是哪有那么随心所欲,那么齐备的呢。”
羽香劝道:“小主,内里风大,我们进屋吧。”
我这么一问,小福子急回道:“小主放心,主子都是暗中刺探,未曾有人发觉。”
他没说的话,那必然是首要之言了。我上炕坐了,道:“你说。”
“这春寒园虽在上林苑,但隔着昼倦池就是皇上每晚回含元殿的必经之路。”小福子说完,抬眼瞅我。
我含笑,将手中的梅枝递给琼奴。伸手缕平披着的银灰色大氅,大氅上印染的是墨梅图。见园内有一方石头做的琴台,我心道,以石做琴台,非常高雅呢。
我一撅嘴,朝她一瞪眼,急道:“你这妮子!”不过本身又细想,然后点头一笑。
琼奴笑道:“小主不必叮咛,前日奴婢就已经送到针线房去了。”
我踩着花盆底,捧着小手炉,走到院里。院内一片素白,更显清宁,泛着淡淡寒气。我昂首,看雪似花开,朵朵轻巧,不由道:“轻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
他先朝外间看了看,肯定无人这才开口说道:“方才屋外人多,主子有句话没说。以是在此候着小主。”
我一笑,搁动手中的笔,放下滚了毛的袖口,摆手道:“无妨。恰好我抄经籍,这眼睛也有些酸了。”
羽香面上一窘,忙低头道:“奴婢讲错,惹小主悲伤,请小主惩罚。”
我摩挲动手上的暖炉,口中道:“你故意了。这春寒园依着昼倦池,引灵水之气,想来夏季梅花必然开的更加鲜艳了。”
羽香忙扫她一眼,眉头一皱,开口急斥道:“小主面前,如何这么没有端方!”
一阕还未弹完,就听得昼倦池此岸一阵喧闹,远了望去那一片灯火逶迤而来。
我点点头,看着地上那鼎铜花鎏金香炉,口中道:“不过,这几日也真冷。”
琼奴哈一口气,朝小福子问道:“小福子,你刺探来的动静可准?这雪夜天寒的,可别让小主在这白等一早晨。”
书竹听了,慌了神,忙要跪下。
换了件茜红色的袄子,人也显得精力了些。我摸着衣服上的滚毛,笑道:“这衣服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呢,你瞧这风毛出很多好。”
用完早膳,我闲着无事,就叮咛羽香替我焚上檀香,让琼奴取了《法华经》来与我誊写。抄经静神,我自幼也学得绢书小楷,不一会,便誊写了一章。正要搁笔换笺,却见书竹打着门帘子走进屋来,一个劲的顿脚,不住的哈着气,口中道:“好冷,好冷。”
琼奴见我如许,忙急看了羽香一眼,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蜜斯。”
我迈着步子,打着帘子,走到屋外。一阵北风打在身上,我不住一抖,琼奴替我披上一件雪锻做的大氅。天气沉郁,空中层层乌云,昂首看,感觉天很低,仿佛要压下来。地上的草木被簌簌的北风吹得摆布扭捏。
三人绕过屏风往外走,却见小福子恭身候立在屏风外。我抬眼,瞧见是他,便问道:“如何了?小福子。”
琼奴听了不由一笑,道:“只怕这时如果轩里栽了梅花,比及开春时,蜜斯又来抱怨这院子里没有桃杏斗丽了。”
羽香听了,也赞道:“这风毛油光水滑,公然是佳品,可见府中夫人有多心疼小主。”
听他如此说,我来了兴趣,问道:“你说说,是哪?”
我笑着一摆手,道:“就算在这等不到皇上,踏雪赏梅,也不算白来一趟。”
我忙唤小福子取来琴,摆在石台上。石台面对的恰是昼倦池。我信手拨了拨弦,调好了律。身后是红梅映雪,面前是碧波清池。我表情镇静,拨弦转调,弹奏起来。
我见此景色,心中欣喜非常。快走几步,踏着香雪,折下一支红梅。红瓣黄蕊,色如宝石。我拿在手中把玩。“应是画工嫌粉瘦,故将色彩助花娇。”
羽香难堪一笑,低声道:“小主病了这些日子,外务府有忽视也是不免了。”
小福子拖着悄悄的脚步,走到我跟前:“小主,您叮咛主子刺探的事情,主子都刺探好了。”
“那就好,你做事我信得过。”梁上悬着的宫灯纸糊灯笼投射下来的光芒打在我织金的绣袍上。
小福子急了,顿脚道:“我的女人,这话如何提及。我这几日已经刺探好了,皇上每日戌时三刻从太后那存候回含元殿,都要颠末这的。”
琼奴也折了几枝,拿在手中,口中赞道:“却真是幅雪夜红梅图!”
我朝园内望去,株株红梅绽蕊吐萼。雪后一轮弯月挂在空中,尽放光彩,素净如血的梅瓣染上银辉,透着别样风味。地上厚厚积雪,似素帛铺地,莹莹生辉。那如堆云般的梅花,像落在天涯的朝霞,映着满地白雪,寒骨中一丝烈艳。香气满盈,却不浓烈,只要淡淡芳香,却好似,不是梅花披收回来的,而是那雪透出的暗香。
说着,我转过甚朝琼奴,问道:“这快到年关了,按理说,这外务府也该给各宫的主子发派冬衣了。如何,我们宫里的人穿的还这般薄弱?”
羽香和琼奴内心也是明白的。琼奴悄悄问道:“蜜斯?”
我扶她们起来,朝琼奴道:“快把前几日孙容华送给我那几匹缎料拿去赶几身冬衣出来吧,加了件冬衣,怕也是不敷保暖,姑息着穿吧。”
琼华轩这些主子,除了琼奴是我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冬夏衣服皆是带了来的。其他的,现在已近寒冬,却还只是穿一件棉衣,外头罩一件滚毛袄子罢了。
这一时半会,雪也落不下来,兼着我身上的确感觉有些寒意,也就进了屋。叫琼奴唤了一帮宫人,世人围着火炉子取暖闲谈。
我只作未知,持续操琴。耳坠上的红宝石贴在颈上,一股凉意。只愿顺风如解意,轻易莫培植。
“今晚我们就去趟春寒园,看看那梅花是否真如小福子说的那般鲜艳。”我莞尔一笑,心下思考起来。
我还不知这宫里有这么一处踏雪赏梅的好处所,听了小福子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痒痒的,便想立即就奔了去。怎奈琼奴和羽香各式劝止,说雪还未停,兼着又有北风。我拗不过她们,只好临时撤销了这个动机。
是了,我久病未愈,这起子人天然是拜高踩低。我不由眼一红,低声道:“跟着我如许的小主,也是难为你们了。也是怪我忽视。”
“上林苑有个春寒园,是圣祖爷时候建的,就在昼倦池后,内里遍种数百株红梅,一到寒冬时节,就竞相绽放,远远的都能闻到香。主子昨还听上林苑的人说,那梅花全开了,可香着呢!”说到这,小福子满脸都带上了笑意,仿佛亲见了那梅花似的。
“可不是,奴婢瞧着这天,怕是就要下雪了。”羽香回道。
我牵过她的手,收回泪水,一笑,道:“无妨。”
我知她是体贴我,笑道:“可贵看着一场大雪,如何也要让我纵情才是。”
回到寝屋,略歇了会,便唤琼奴和羽香来替我换衣。
我睁眼,桌上的烛火晃得有些刺目。我定定神,轻声问道:“除了你,没有旁的人晓得吧?”
弹的曲子是古曲《高山流水》,词是我本身填的。“数萼出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顺风如解意,轻易莫培植。”是崔道融的咏梅诗。
我走到书竹跟前,替她理了理衣衿,笑道:“这快近年下了,天也更加冷了,你常在门外走动,很多穿些衣裳。”
小福子笑道:“小主如果喜好红梅,主子倒是晓得有一处。”
到第二日起来时,屋外已是银装素裹,一夜的雪把全部太微城都给染白了,厚厚的积雪覆上金色的瓦片,迎着初升的朝阳,折射出温和的光芒。琼花轩内的几株桃树的枝桠上也停了点点白雪,衬着枯枝,别有一番情味。空中另有细絮雪花落下,旋舞慢翩,飘落在地。
琼奴低声暗道:“蜜斯,来了。”
猛地听她这么一说,娘的音容笑容闪现脑海,心中一阵刺痛,眼圈顿时就泛红了。
羽香猎奇,问道:“小主方才还急呢,这会子如何倒笑了?”
琼奴扶着我,赏识这满眼雪色,然后转头道:“这雪景虽美,但这雪还未停,地上寒气重。蜜斯也要把稳本身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