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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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回家已是掌灯时分,老婆冯氏喜出望外。
“思远这孩子虽识得字却偶然考取功名,”夫子摇点头,无可何如道:“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便随他去吧,只要他晓得礼义廉耻,晓得孝敬父母,亦不强求与他了,总好过不学无术。”
冯氏悄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保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差事,口中则笑吟吟道:“夫君,店主仿佛很赏识你……”
“大蜜斯沉稳内敛,举手投足皆大师风采,办事公允而不失刻薄。既呈她这份美意,为夫悉心打造那女门生,助她成才便是。”
冯氏这才如释重负,“夫君所言甚是,如此投桃报李天然不负了店主。”迟疑再三,终究问道:“不知大蜜斯可有许配人家?”
“夫人不必操这份闲心了,大蜜斯自是个有定夺的小女子,此事不提也罢,只做好我们本身的本分便罢了。”
冯氏深觉得然,不住点头,“妾身必然按夫君所嘱细细地选个好人家的女儿。至于省下的银子,妾身会把它攒起来将来买一个大一点的院子……”
思远又是一拜,“多谢父亲成全,远儿定不教双亲绝望。”
冯氏满心欢乐,夫君夙来轻商,思远这孩子又恰刚好这一口,为这夫君不知生了多少闲气,本身亦是两端难堪,好轻易夫君松口了,只盼思远混出小我样才好。
周夫子解下身上的布褡裢顺手搁在几上,端起粗瓷白茶盅便啜了一口,却不由皱了眉头。
光阴如水,流淌无声,却如白驹过隙,一闪即过,再也寻他不着。
冯氏奇道:“莫非她做得了一府之主么?”
“那女门生与其姐比拟如何?”
周夫子不料如此,愣神了足足半晌才道:“你家蜜斯真是宅心仁厚,还请嬷嬷代老夫传达谢意。”
眼看端五将至。
若非江家大蜜斯,恐怕这日子还得还是。但愿那些不尽人意之事如翻畴昔的老皇历普通,再无转头之时,至于江家大蜜斯,只要极力,不负她所托便是。
翻开门一看,平嬷嬷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把五彩丝线缠着的九子粽。
“思远,用过膳便出去了,说是董科邀他过府听员外讲买卖经。”
“听闻老爷子外出游历老是将府中之事拜托与她,想必此女自有别人难以企及之处。”一面取出袖中之物放于冯氏手中,其意殷殷,“夫人,这些年为夫也没送过你甚么像样的东西,倒是委曲你了,这柄玉簪或许不是最宝贵的,倒是为夫一片心。”
“非也,那女门生不过是大蜜斯之妹……”
“诺。”平嬷嬷也未几话,忙应了回身出去。
雪华白日师从周夫子,晚膳后则向李嬷嬷请教礼节及管家之术,每一日皆忙繁忙碌的。
“既如此,你马上给周夫子送些粽子畴昔,嗯,他对三妹也算上心,那就再给他二两银子,给他放上三日假,让阿贤送他家去。”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微湿的眼眶,又回身砌了一盅环绕着氤氲热气的清茶上来,放在他座前乌黑的几上,温婉一笑,“夫君,先喝着茶,妾身这就去做几道你爱吃的小菜。”说完窜改身子,朝厨房走去。
思远乌黑的大眼睛扑闪着,透着一股灵动劲儿,镇静道:“父亲,您不再反对远儿?”
执教江府之前,本身竟然一向都这么心安理得,日子过得还真是宽裕,本身苦也罢了,只是累及了妻儿啊,所幸家有贤妻,不然家无宁日……
在厨房忙活的冯氏,渐渐蹙起了都雅的柳叶眉,固然眉梢、眼角处已生出细纹,却还是掩不住其绰约风韵,也只要在这背后无人处方吁出一口气。
现在好轻易在出云别院呆满了三个月,可别又被辞退了。本身劳累些倒也无所谓,可思远本年十三,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又是这类环境,这婚事又该如何是好?
夫君此人即便说不上学富五车抑或才高八斗,可也是满腹经纶,才调横溢,只可惜为人过分朴直,不善交友巴结,只得做了教书先生。而之前去的好几个书院,皆未呆满一个月。
“奴婢会的。”嬷嬷看他一眼,又道:“夫子,蜜斯让阿贤送您,我这就带您畴昔。”
“夫人,这十两银子,你且收下。”夫子一面将玄色的荷包揉到她手里。
夫子心知其意,既感喟又酸涩,一把抓起那双不再嫩滑如凝脂般的手握于本身掌中,撩起丝丝缕缕情义,“夫人且放心便是,今后那些个缝补缀补的活也别做了,免得熬坏了眼睛,叫为夫心中苦痛,好歹有为夫呢。”说着,将玉簪取出,亲手簪到冯氏发髻上。
夫子忙作了一揖,笑问道:“敢问嬷嬷,但是蜜斯有所叮咛?”
夫子亦朗声而笑,于迟疑满志中暴露几分凝重,“为夫这时来运转中最不成或缺的或许便是这江家大蜜斯的赏识了……”
夫子闻言极是受用,不由抓住她的手更加殷切道:“店主一个月给为夫五两,为夫也用不了多少,现在为夫把钱交给你打理一则放心,再则思远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可很多费些心,给挑个好人家的闺女――照我说也不必选那面貌出挑的,凡是五官端方便可,知书识礼方是端庄。”
冯氏不免诧异,“这大蜜斯才四岁便能摒挡家事,自是个聪明的。”
冯氏打断他的话,“是啊,你父亲也想通了,不再禁止你,只是,你切勿让你父亲绝望才是。”
“皆是人间可贵的奇女子,依为夫鄙意应是大蜜斯更胜出一筹,便是为夫亦难以望其项背。”
唯有忙,她才觉着存活的意义,才不致忘了作为严府弃子的苦与痛,一面悄悄警告本身,与其被祖母、父亲嫌弃,被姨娘、庶子欺负,乃至打压,不如反客为主,把握先机,即便做棋子也比做弃子强。
夫子会心一笑,“如此甚好,也免得将来人多住不开,只是如何没见思远?”
夫子睨她一眼,“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子。”
这冯氏心中纵有解不开的疙瘩,手中倒是一点都不含混,不一会儿便做出了几个精美的小菜,又煮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银丝面上来。
冯氏谨慎翼翼地翻开锦盒,摩挲着被雕成精美玉兰花的白玉簪子。
正说着,忽地帘子一挑,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出去,淡紫色的袍子愈发衬得他温润如玉,镇静道:“母亲,远儿返来了,咦,父亲也返来了?”说着忙行了拜见之礼。
夫子倒也真的饿了,挑了一箸银丝面到嘴里,端的是清爽适口,再一挑底下一只荷包蛋浮出水面,他咬了一口又夹了一箸青椒炒玉米顿觉别有一番滋味,蒜片炒平菇、油辣子拌春笋亦各有千秋,愈发让他胃口大开干脆吃了个底朝天。
冯氏从未听得夫君这等话,一时未免手足无措,嗫嚅道:“如此人物倒也算得天之骄女。”
这一日午膳过后,海澜坐在厅里,正在核阅十几家铺子的帐本,左手不断地翻启账页子,右手则缓慢地拨打着黄杨木算盘珠子,拨着拨着俄然就停了下来,“平嬷嬷,明日但是端五?”
“夫君,店主蜜斯为人如何?”夫君这回能呆下去,也不知他可有受尽委曲。
这才把箸往碗上一搁,坐在一旁的冯氏便欲起家清算,他伸手一拦,将几上的布褡裢解开取出那系着五彩丝线的九子粽,笑道:“这是店主所赠。”
冯氏面上一片赤红,那是一颦一笑间没法粉饰的满足与羞怯,喃喃低语:“夫君既如是说,妾身敢不从命?只望夫君不要过分辛苦。”
冯氏面上一窘,勉强笑道:“妾身本来想为她说合东头董员娘家的独子董科……”
眼中突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悠悠一叹,“夫君学问博识却不自矜自大,已是凤毛麟角,待妾身又这般温存顾恤,能嫁与夫君实乃妾身之幸。只是,只是这簪如此贵重,恐……”她嗫嚅着说不下去。
“恰是。”
夫子发笑道:“此次返来她不但给为夫筹办了这些精美甘旨的九子粽,还特特给了二两银子并三日假。”
“夫君说的是。”冯氏本来还想辩论几句,却适时止做了,她向来晓得弃取与进退。
“远儿,起来吧。”见思远有些怯怯的,遂道:“你既有经商意向,可得勤加研习,务必晓得此中枢纽才好……”
在江府入口的皆是上品碧螺春――这本也是江府待宾之道,哪像面前这叶糙杆粗的茶普通又涩又苦,不由得心头一紧。
偶尔闲下来,她也会对着菱花西洋镜核阅本身的身高及仪容,一旦发觉高了便忍不住雀跃,而最令她镇静的便是长姐病情终究获得减缓,两人总有机遇不时聚上一聚。
冯氏从他度量中钻出来,柔缓却果断地推却道:“夫君之前让人带给妾身的银两尚未用完,现在夫君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府邸,身上银子且多带些,以备不时之需。”
大户人家也曾相请去教私塾,却毕竟没能呆得下去。幸亏本身的女红不错,能够接点活来做。
平嬷嬷点点头,“夫子所言不差,明日便是端五,蜜斯叮嘱奴婢送这些九子粽及二两银子过来,还说给您三日刻日回家看看。”
夫子以悄悄一搂回应她的缠绵和顺,“夫人不必担忧,为夫不过每日上两节课罢了,另有午休时分,况那女门生人虽只四岁却极聪慧,倒也不甚费事。”
放学以后,周夫子刚回客房坐定,只听内里传来“砰砰”的拍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