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变数
“你倒看到透辟,也别说嘴,谨慎点防着也就是了。”
身后,转来赵管事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下一名。”
李嬷嬷冷哼一声,“平嬷嬷倒是根实心肠子,孙嬷嬷不过巧舌阿谀她两句,偶尔施以小惠,便觉得遇着知己了。”
雪华还是一早一晚在院里练舞,因着她的发起,海澜特地为她请了一名乐工,名唤月言,常常她翩翩起舞,他就在院墙以外奏上一曲。
阿全觑着海澜,陪着谨慎,“蜜斯恕罪。”
嬷嬷瞅了一眼窗棂,“明儿该叫人把上头的白棉纸糊一糊了,免得这风再扑出去,”又拔下头上的一支云凤纹银簪,挑了挑灯芯,“这烛台好久没用了,图个新奇不是?”
……
海澜看着她走出去,复又笑道:“这些日子白日泡温泉,入夜泡这些药草,泡得我本身都觉着仿佛长在水里似的。”
她定定地望着阿全,像瞅着一名奇特的陌生人,好一会,才镇静道:“阿全这番话,叫我豁然开畅,想清了畴前一向未能明白的事,感谢你,阿全。”
雪华不止一次想过,如此品德,与长姐倒是相配,只可惜身份低了些。
那赵管事情色道:“我好说也三十有五了,觉得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不成?你这扇面上的画工虽也看得过眼,只可惜不过是些媚俗的女子,如何入得我家主子的法眼?”
海澜秀眉微蹙,“阿全,你如何得知本蜜斯情意?”
楠木浴桶上蒸腾的热气,将海澜梨斑白的神采晕出一片嫣红,她抬起一只玉手抚了抚如瀑布普通直泻下来的乌发,任湿漉漉的水珠儿落在桶里,溅起点点水花,望着李嬷嬷笑道:“今儿怎地想起用这烛台了?”
嬷嬷斜他一眼,扁了扁嘴,“在蜜斯面前,说甚你你我我的……”
翠屏忙忙地点头,糊里胡涂问道:“叨教您是……”
翠屏脸都白了,少不得打起精力道:“我家蜜斯花重金购得此扇,乃是名家之作……”
海澜看她一眼,“这话便是打趣了,嬷嬷,是我多心么,总觉着平嬷嬷鬼鬼祟祟的,暗中跟孙嬷嬷交好。”
芳华院。
海澜又翻开别的一张,轻声念叨:“邹青这张上写着,父亲今儿去了宁伯侯府,只说是盘点母亲遗物时发明了带有侯府印记的半块玉佩,特地送去给侯爷夫人做个念想……”
雪华也顾不上拭去额上的汗,转头向着翠屏道:“速去福来堆栈,将我前几日筹办好的礼品呈给燕大师。”
俄然闻声墙头上有人咳了一声,把两人唬了一跳,李嬷嬷眼利,早已看清是阿全,正欲破口痛骂,海澜忙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行动,嬷嬷方罢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鄙夷地看着她,“你但是前来求见燕大师的?”
周管事拿起折扇翻开一瞧,“咦,本来是把白骨扇,以纯水牛肋骨作的扇骨,色白,抚之有滑感,上有透空的桂花图案,这真丝白绢的扇面,与之甚配,至于上面的画么……”
阿全好笑道:“并非阿全得知蜜斯情意,只是,只是……”一面觑着海澜发笑。
这话,恍若一盏灯,令海澜黑漆漆的面前俄然一亮,如醍醐灌顶,令她蓦地觉悟,何故本身一向尽力却难以企及别人的高度,比如胡神医,又比如外公,他们的医术,抑或策画,如此不落俗套,恰好又令人拍案叫绝……
铁牛门,福来堆栈。
从窗棂裂缝透出去一股子风,扑得铜人烛台上的烛火闪了一闪。
海澜将两张小纸条揣入袖袋,向李嬷嬷笑道:“归去罢。”
翠屏无法,点了个头,只得回身拜别。
海澜瞅了一眼李嬷嬷,方对着平嬷嬷说道:“现在孙嬷嬷去芳华院了,如果把你累倒了,教我希冀谁呢?”
海澜坐下,将这一碗浓黏的汁液喝下,笑吟吟道:“平嬷嬷辛苦了,早些下去歇着罢。”
阿全猴子似的,从墙上溜下来,警悟地看了看四周,从怀里取出两只竹管,取出内里的纸条递与海澜。
觑了一眼翠屏身上的翠色绣琼花薄罗束腰长袍,不由摇点头,“看你这一身打扮,主子非富即贵,怎地送了如许的礼品来,莫非觉得我家主子没见过世面么?”
一面将两张小纸条扑灭扔进中间一个铜盘,见呼啦一下窜起来的火苗子将上面的字吞噬殆尽,只留下点点灰烬,嬷嬷方扭身出去将它倒在厅外一个竹篓里,过道上,一盏仙鹤铜灯,照得她一双利眼,通俗而敞亮。
海澜奇道:“只是甚?”
翠屏一面举袖拭去额上的汗,一面环顾四周,但见人头攒动,鼎沸之声不时飘出。
阿全点点头,“让她本身去弄人,蜜斯亦好超脱些。”
平嬷嬷微一揣摩,便回过神来,喜滋滋地拾掇着药碗下去了。
嬷嬷愈发凑趣,“难怪蜜斯愈来愈水灵,跟出水芙蓉似的。”
嬷嬷奇道:“蜜斯如何想的?”
这一日凌晨,雪华按例在院中练舞,尚将来得及一甩水袖,那婉转的琴声便已跟着啁啾的鸟鸣攀上墙头,飘了出去。她不由莞尔,蹬云靴悄悄一点,舞了起来。
翠屏好轻易挤出来,差点被前面的人推倒,踉跄中才站稳,只听一道冷冷的声音重新上滚过,惊得她差点又跌倒。
“诺。”
嬷嬷俄然笑道:“提及严府,奴婢有一事未禀,只因混忘了,跟翠儿一块的阿谁丫环,仿佛叫陈琳来着,天生神力,如果把她弄到蜜斯身边……”
正说着,俄然听到平嬷嬷的呼声,阿全浑身一紧,身子一纵,出墙去了。
见翠屏一脸委曲与不敢置信,漂亮地挥挥手,“罢了,你且去吧。”
这月言,她倒是偶尔见过一面,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袭松花绿通身袍,不染灰尘,以一根松花绿带子束发,长得甚是不俗,性子温润如玉,见多识广却不喜矫饰,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超然,抑或淡泊。
他不由点点头,将手中礼盒交给一旁梳着百合髻的紫衣丫环,朝着房门努努嘴,那丫环会心,带着小厮进了房门,然后又出来立于管事身边。
雪华这些日子照着那本《火凤凰》的画册练习,倒是悟出了很多心得,她本就聪明如此,有了参照之物更是如鱼得水。
阿全“嘿嘿”一笑,“该不会说本身材弱多病,恐非世子良配,故而一向不敢答允侯爷夫人的美意……”
翻开一看,嚯,内里霍然是一套极其可贵的祖母绿头面金饰,正正的翠种,好一汪莹莹的碧水,漾在云红色软锦上,愈发有类别样的意趣。
她顺动手势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大帮小厮、丫环模样的人堵在门外,手里拿着各式百般的礼品盒子,嘴里嚷嚷着要见燕大师。
尚未走进厅,只听平嬷嬷笑道:“蜜斯,这药不冷不烫,方才好。”
海澜脑中灵光一闪,忙截住她,“嬷嬷倒提示了我,”转头觑着阿全,“奉告晓纹,只说陈琳胆小心细,又兼神力。”
阿全一面抬高声音,一面夸大地呼痛,嘴里哼哼唧唧,“嬷嬷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这般下力。”
平嬷嬷从速道,“热水已备好,不如奴婢奉侍您沐浴罢。”
赵管事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接过另一个小厮手里的礼盒。
……
海澜挥挥手,“罢了罢了,闲事要紧,差人去趟晓纹家,只说是劳她操心了,且好生养着,让她本身留意饮食,尽量别跟张姨娘正面抵触――天然是本身身子与子嗣要紧,再给她弄点上好的乌天麻,另给一块小孩子戴的长命金锁。”
“只是阿全也说不好,”他想了想,还是游移着道:“阿满是觉着,学问愈高者当然有着凡人所不及的见地,但所出战略必是规行矩步,有套路可循;反是太夫人之流剑走偏锋者,所使招数常出人料想以外,反倒令人难以抵挡。”
阿全难为情地低下头,一手挠着后脑勺,笑道:“蜜斯别这么说,阿全不过随便一说……”
中间一个眉眼有些清秀的小厮忙道:“他恰是燕大师跟前的红人赵管事。”
一曲结束,郑嬷嬷急冲冲赶来,眉开眼笑道:“蜜斯,奴婢探听到燕大师昨儿已来海宁,现在住在铁牛门的福来堆栈。”
海澜一笑,“恰是这话,你抓紧去办。”
嬷嬷忙取过搁在梨树上的一盏琉璃风灯,一照,只听海澜轻笑道:“这一张是晓纹托人送来的,许是丰城的探子去她家取的,晓纹与佩儿皆怀了孕,张姨娘每日指鸡骂狗的,垂垂失了父亲的心,严浩得祖母亲身管束后倒不像畴前般恶劣,只是仍旧不喜读书,父亲甚是头疼,更加厌恨张姨娘――怪她教坏了好好的少爷。”
嬷嬷“啪”的一声拍在他背上,“可贵你这小子也有会使脑瓜子之时。”
瞅了嬷嬷一眼不由发笑道:“我一向在想祖母如何给父亲支的招,竟然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见她出来,一个身穿蓝袍的小二摇点头,冲她苦笑一声,往三楼的天字一号房一指。
这赵管事看的人多了,不免有些气性,有点爱答不睬的,翠屏冲他点了个头,再低声下气陪了笑容,见他将头转过来,心头一喜,忙将本技艺中一古色古香的锦盒悄悄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