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雪华前传

第40章 心欲何往

海澜点点头,因道:“这糕点倒也罢了,难为她这份心。”

……

不太短短一瞬,几上粉白釉盘子里的糕点,便映入了她的视线,不由奇道:“这大厨房今儿做的糕点倒也新奇,粉中透着淡淡的红,竟有一股子桃花味儿。”说罢,塞了一块在嘴里,点点头,“其味淡,却不失香醇;色美而不妖,如薄施脂粉的少女;入口紧软,却不沾牙。”

见平嬷嬷欲出去,忙叫住她,“你且把我长案上的那一叠账册搬到芳华院,交与郑嬷嬷收了。”

海澜看了会子书,俄然想起一事,忙嘱嬷嬷去唤了阿全与老高出去,讲些内里的事。

夜,已深。

雪华斜了她一眼,“你人虽谨慎却比旁人细,如果能抓紧光阴识字,他日必为我左膀右臂。”

翌日午后。

芳华院。

他扶着榉木夹头榉翅头案站了起来,又抓了几枚镂空雕银熏香球,走到墙角处的错金螭兽香炉前揭开盖子扔了出来,顿时,一股安宁平和之气四周弥散开来。

阿全与老高面面相觑,终究放下了戒心,两人这才将克日在内里的各种妙闻乐事捡些来讲,逗得海澜眉开眼笑。

月言自知讲错,只得泱泱住了嘴。

平嬷嬷脸上堆了柔缓的笑,轻声道:“若非您操心教引,她又岂有本日?”见海澜沉默不语,干脆道:“要奴婢说,她所做的不详确枝末节罢了……”

……

见海澜不时起家揉揉肩膀,老高便道:“蜜斯成日家坐着的时候多了些,不如多动动。”

嬷嬷嘿嘿一乐,“岂不闻近朱者赤?奴婢跟您的光阴多了,少不了学些外相。”

见雪华微微一笑,嬷嬷忙道:“出去罢。”

阿全“扑哧”一声,却给嘴里一口茶呛着了,咳个不断。

阿全转过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死老高,踢小爷做甚,下次再敢踢小爷你尝尝?”

恰好老高耳背,嘴里嚷嚷,“你说甚?”

听得她展转反侧,睡在外间的李嬷嬷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海澜神采淡淡的,悄悄揭开盖子,见茶水还是一汪碧色,便端到唇边啜了一口,不动声色将话题岔开,“今儿怎地想起泡这茶?涩味虽好,哎,这叶忒粗了些,倒可惜了上佳的材质,唔,喝了好几口,才觉着有些像三妹茶庄新制的青茶,仿佛唤何为‘春来急’的?”

见来人是阿全,不觉绝望,脱口而出,“全哥,怎地是你?”

烛火跳了跳,收回“哔啵”之声,茶青色袍子的少年顾不得拿起一旁的小银剪剪去那焦黑的烛心,抚了抚微弱的心跳,又正了正袍子,这才朝门口走去,他暗自光荣,该来之人总算来了。

“公子这话我就奇了,莫非在等别人么?”阿全强忍着笑,一本端庄道。

平嬷嬷亦来了兴趣,“李嬷嬷,你也辛苦了,让奴婢来。”

“砰砰砰。”

夜更深,更暗了。

李嬷嬷笑着点点头,“诺。”

一面转头看蜜斯,嘴里嘀咕着,“一个大老爷们,瞧你那点出息,可别净惹蜜斯笑话。”

老欢畅奋地一拍大腿,“行啊,嬷嬷,”一面转头悄悄踢了阿全一脚,“兔崽子,还不快去找把健壮的藤椅来,再带些家什与几小我来,得挑那种最健壮最耐磨的绳索……”

……

嬷嬷从速又倒了一盏茶给她,青荷喝得急不免咳了几声,雪华忙道:“你先喝了再说,细心又呛着。”

嬷嬷忙将一两银子的荷包塞到青荷手中,青荷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海澜不由悄悄喝了声彩,好一个“碧涧随高低,流泉自浅深”的意境……

身着天青色云纹绉纱袍的平嬷嬷听她说得得趣,不由发笑道:“可不就是桃花糕么?却非大厨房做的,您昼寝时,三蜜斯亲身送过来的,听闻郑嬷嬷今儿个一时髦起,让翠屏几个丫环摘了很多桃花,试着做了这糕……”

“蜜斯,何不去凉亭略坐?”李嬷嬷笑吟吟地凑上来,“奴婢再为您泡一壶老爷子着人捎返来的雨前龙井,您一面赏花,顺手翻几页札记可好?”

青荷点点头,一气喝下去,又顺了顺心口,才道:“说是欲得她亲身指导,便拿十美图前去。”觑了雪华一眼,喜滋滋道:“奴婢还去探听了一下市道行情,听闻十美图已然涨到一万三千两银子了。”

老高“嘿嘿”摸着后脑勺,偷偷瞅了嬷嬷一眼,这才道:“秋千——既可玩,又可活动活动筋骨,不过……”

因着来人站在背光的影中,月言这才发明是大蜜斯身边的李嬷嬷。

平嬷嬷忍不住打趣,“可不就是因着这个,才叫‘春来急’的么?”觑了海澜一眼,“叫奴婢说,可实足的好茶呢,涩味、香味都足足的,只‘形’上略差了些,却极实惠,买的人可多了去了,便是大户人家也差人去买哩,偶尔喝喝倒也得趣。”

一阵琴声,畴前院飘出,袅袅四散。

在厅里坐定的她,微微低下头,将手中青花黄陶的茶盏放在楠木香几上,盖子合上去的一瞬似有若无的脆响,薄薄的,只一个音便消弭得无影无踪。轻嗅了一口,任带着淡淡涩味的茶香缭绕在口鼻间。

李嬷嬷昂首望向海澜,见她点头,方笑着退开了,自去拾掇那本札记,海澜见了,笑得更是高兴。

帘子一挑,青荷走了出去,脸儿红扑扑的,镇静道:“蜜斯,奴婢听闻宁伯侯府的嫡女上官芷涵亦想拜燕大师为师,她派的人与燕大师同一家堆栈……”她渴得接不上话来,嬷嬷忙将桌上的茶倒了一盏与她,青荷一仰脖子喝了,这才道:“奴婢听闻那燕大师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罚了那赵管事一月的薪俸,又放出话来,说是,说是……”

平嬷嬷返来时,秋千已然扎好,海澜仰着头坐在藤椅厚厚的锦垫上,看着一片一片的梨花飞下来,打在本身的脸颊上,带着股清寒味儿,只觉悄悄的,痒痒的,愈发忍不住“咯咯”地笑,李嬷嬷则站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一面瞅着暖暖的春阳入迷。

青荷喜不自禁,忙道:“奴婢定不负蜜斯所望……”

嬷嬷橫他一眼,“不过火,有屁就从速放?”

一觉醒来的海澜顿觉神清气爽,天青色绣白玉兰的束腰长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发如鸦黑,两汪白水银里的黑葡萄傲视生辉,微微勾起的唇如窗外的阳光普透明丽。

雪华已放学,正望着红木窗楹踏脚书桌上的茶庄账册入迷,郑嬷嬷在一旁转述平嬷嬷的话,“大蜜斯说您愈发本事了,是时候接办茶庄的事件了,”见雪华眸子里的盈盈笑意,亦愈发欢畅,“李嬷嬷得空会过来交代的……”

看着两人回身拜别,月言一阵失落,蹑手蹑脚关上门,不但长叹一口气,跌坐在榉木靠背椅上,苦笑着摇了点头,本身既非司马相如,她又怎会是夜奔的卓文君?

嬷嬷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跟个愣头青置啄,成心机吗?”

阿全早走远了,嬷嬷眼里喷出一团火,“你能不仗着那点三脚猫工夫欺负阿全么,那样做成心机吗?如有种,就该挑邹青他们尝尝。”

那阿全瞅着李嬷嬷,又盯了盯听澜院的出入口,李嬷嬷会心,因道:“平嬷嬷去芳华院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便是返来了又有甚——你俩不过来此回禀,她能何如?”

海澜瞧瞧老高,又瞅瞅嬷嬷,也不说话,只扭过甚看着满院的梨花笑。

待里间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摸索着穿好裙服,走了出去。

拍门声富于韵律感,声音不大不小,既不致影响旁人,又足以让房中人闻声。

他站在屋子中心,有些懊丧地闭着眼睛,脑海里闪现的仍然是那样一双眼睛,像星子普通灿烂刺眼,也像星子普通孤傲冷咧,他遽然展开眼睛,低声问着本身,月言,你就这般割舍不下么?

有温暖的日光从雕花的窗棂中透了出去,晕出一屋子的暖意。

“嬷嬷,你亲身跑一趟,将十美图高价转给宁伯侯府的人,可别漏了行藏。”

老高仿佛蔫了的皮球,低头沮丧道:“秋千也就两根绳索,一块稍宽些的木板,蜜斯身子娇弱恐受不了……”

没人答复他,或许独一能回应他的,便只要糊着丰富白棉纸窗外的风,旁若无人地收回呜呜之声。

听澜院。

李嬷嬷斜他一眼,“蜜斯平素也就涣散步,漫步漫步罢了,你如有甚好的体例何不建言?”

这类从未有过的牵肠挂肚,令他终究明白了本身的情意。

老高幸灾乐祸地,“该,看我笑话,天都不容你。”

嬷嬷点点头,“蜜斯放心,奴婢马上去办。”

海澜自梦中突然醒来,不觉出了一会神,这一曲《碧涧流泉》,时急时缓,如跌落在奇峰怪石间,轻缓处如淙淙溪流,仓猝时嘈嘈切切,若万壑争流。

正说话间,李嬷嬷笑着从里间出来,将手里的胭脂红软缎坎肩给海澜披上,又细心扣上几粒快意扣,这才直起家子笑道:“若非如此,蜜斯当初又何必给三蜜斯选那样一家茶庄?”

雪华看了眼嬷嬷,道:“赏。”

海澜便觑着她笑,“嬷嬷现在愈发会当差了,竟想出如许得趣的主张。”

平嬷嬷少不得应了,忙回身取了账册往芳华院去了。

况她家规森严,又如何做得出失礼之事?月言啊月言,你自小饱读诗书,怎地如此荒诞,别人但是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呢……

明日,又或许是明日的明日,他的情义终归有一处落脚之地。

李嬷嬷有些愤怒,“那你还说?”想了想又道:“如果加了锦垫的藤椅还差未几……”

带着文雅诱人的笑容将门翻开,又躬身做了个无可抉剔的聘请行动,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月言公子何必这么客气?”

月言一揖到底,“多谢两位提点。”

榉木夹头榉翅头案上,烛火忽明忽暗,就像一颗不知何去何从的心。

见她煞有介事,海澜一时撑不住,娇笑出声。

正入迷,青荷的声音隔着弹花暗纹锦帘传了出去,“蜜斯,奴婢返来了。”

雪华点点头,暗道:长姐这是赶鸭子上架,逼着本身早日熟谙铺子的运作与打理呢,倒也不失为一件功德。

海澜悄悄一笑,长而微卷的睫毛微微一颤,似倒悬的羽扇,遮住安好若水的眸光,柔声慢语,“三妹本来聪明,加上这两年李嬷嬷的悉心指导,布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账册也分毫不差,也是时候将茶庄交与三妹打理了,只不过,尚不能完整罢休。”

阿全背后走出一小我,面色冷冷的,朝着月言道:“公子,你的琴声当然好听,可现在已过了子时,特来问一声,可否留待白日也等我们有赏识的力量?”

他脱去茶青色的袍子,将它挂在榉木南官帽椅上,穿戴乌黑的中衣,躺倒在榉木雕花架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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