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觉慧太子
侍女绿菊早已搬来一把红木镶云石背板椅，靠在榻边。
芷涵眼中有一丝轻视缓慢地掠过，拔下结鬟式发髻上一支红翡翠滴珠凤头钗，在手里把玩，幽幽叹道：“那又如何？现在便是我见着她也还是得屈膝施礼。”
“皇上真是博闻强记，”婉容不由寂然起敬。
借着风灯晕出来的微小光芒一看，只见上面鲜明写着：吏部尚书牛顺江正与兵部严侍郎议亲，欲为其嫡宗子牛其山求娶三蜜斯雪华，严松已应。
“谢皇上体贴，”婉容的眼里有点点晶莹，“许太医说，臣妾乃脾虚致负气血不敷，才会头晕，已替臣妾开了方剂，这会子小厨房正替臣妾熬着药呢。”
雪华也如是坐下。
婉容在他怀中抬开端，凝睇着他，一双剪水秋瞳溢满倾慕，“臣妾那样说，不过为着祖宗定下的端方，可臣妾内心无时无刻不挂念皇上。”
海澜神采安静道：“呈上来。”
“我着人叫你避了世人出来，自是有事与你商讨，”一双美眸沉寂无波，定定看着雪华，“选秀不过两年半时候，你可想好了？”
“臣也附议。”
阿全、阿淼、郑嬷嬷，正帮着阿贤、李嬷嬷一道清算久未住人的院落。
“臣也附议。”
司徒远因看着她道：“你也晓得，自芷涵入府后，朕陪她的光阴多了点，难为你到处谅解……”
晓梅鼻孔轻哼一声，“也算她命好，早嫁了两个月，可提及来，非论边幅，还是家世，如何比得过娘娘？”
司徒远沉吟道：“牛卿家所言甚是，不过先帝仙去刚过半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见首辅曲子科悄悄点头，遂问道：“爱卿有何高见？”
“臣定当不负皇命。”
话音方落，武忻嵘已笑嘻嘻地领着八个小寺人走了出去。
吏部尚书牛顺江上前禀道：“启奏皇上，现在统统顺利，合该行选秀一事，一来安抚大臣之意，二来可充分后宫，连绵子嗣。”
婉容娇笑道：“只如果皇上犒赏的，臣妾皆喜好。”
海澜走至亭子，将风灯插在紧靠廊柱的一棵树上，吹了吹绿松石几旁，扶手椅上的灰尘，这才坐下。
雪华眉心俄然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司徒远动容道：“今后，朕会尽量抽时候多陪陪你。”
不日，选秀的公文便张贴了出去。
婉容只冷静以对。
婉容奇道：“皇上还懂祁黄之术？”
前面四名小寺人手上皆捧着水晶镂刻凤纹托盘，上面搭着红绸，武忻嵘先打了个千儿，这才上前揭开红绸，一一先容。
另一陪嫁侍女晓荷发笑道：“皇上这几日不过兴之所至，若过些光阴，看她还如何留住皇上？”一面作势拍了拍身上浅水蓝的轻纱软裙，暴露一脸的不屑。
司徒远问道：“众卿觉得如何？”
红叶巧笑嫣然，暴露一口乌黑的贝齿，“奴婢如何晓得这个，不过是皇后娘娘背后里经常提点罢了。”
阿全将小竹管里的纸条取出，交与海澜，又退到台阶下，等海澜示下。
此言一出，附议者众。
司徒远因笑道：“皆是按着你的爱好挑的，可还喜好？”
司徒远早已走到跟前，按住她暗紫色菊纹上裳袖管里的一截乌黑柔腴，“快别起来，现在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别拘着那些虚礼，”嘴角噙了一抹笑，“你的手怎地如许冷？”说着将她一双小手握在本身刻薄而温热的双掌中。
婉容知他担忧胎儿，遂笑道：“皇上，不如您去陪陪安美人罢，昭明公主现在已三岁了，小嘴忒甜，招人喜好着呢。”
海宁，碧连天，烛火透明。
“这一尊是碧玺观音，护佑娘娘安然诞下龙裔；这一盘，是一双鸽卵大的夜明珠，皇上知皇后娘娘您夜间亦喜看书，特地命主子取出这镇国之宝；这一对血玉莲花手镯——乃罕见的上等血玉雕镂而成，触之生温，令容颜更加娇美；这一盘皆是上好的野山参，足有百年的功力，固元培本再好不过。”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只可搁在内心，不必挂在脸上，更不必挂在嘴上，让人小瞧了去，”芷涵忽地支起家子，慎重其事道。
“指不定皇上明日便会来看您了，您的恩宠谁也夺不走，”晓梅唇角微微上弯，仿佛甚是等候。
雪华似信非信，低笑道：“长姐倒真好兴趣，巴巴儿的抛下一双后代……”
是夜，披香宫内，鎏金麒麟绕足十六盏烛台之上，小儿手臂粗的蜡烛正滋滋地燃着，被自翠星窗纱透过来的冷风一扑，几近燃烧，那忽明忽暗的火苗恍若恋人的眼，扑朔迷离。
婉容低了头，缓缓道：“臣妾与皇上乃结发伉俪，自该谅解。”
雪华尚将来得及答话，阿全已蹬蹬蹬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截小竹管，站在台阶下禀道：“蜜斯，丰城来的急件。”
“娘娘，少夫人只怕这一两日便要生了，”晓荷也忙提示道。
走在一旁的海澜手上提着一盏羊角风灯，浅蓝色绣星子的绉纱袍，在昏黄的光中溢出一种令民气安的安好，浅浅一笑，顾摆布而言他，“也算是一种兴趣罢。”
帝后甚少在人前这般密切，绿菊与红叶相视一笑，忙号召那四名小寺人往库房去了。
两人皆诺。
上官芷涵，一身水红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只稀稀落落绣着折枝红梅，外罩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歪在美人榻上入迷。
“臣附议。”
司徒弘远喜过望，不但连日设席道贺，还犒赏婉容各种奇珍奇宝，未央宫高低增发半年代例；其他各宫增发一月月例；又着内阁制定圣旨，封此子为觉慧太子，赐名司徒宇轩，并减免一年赋税。
司徒远发笑道：“朕那里晓得这些，不过是安美人当初怀昭阳时，听圣母皇太后所言。”
寝殿里静悄悄的，不闻人声，郭婉容正斜倚在榻上翻看柳三变的词，见他出去，将书往枕边一搁，便欲下床。
“绿菊，今后皇后的药由你亲身煎熬，不得假手于人。”
俄然以手支颐，有些懒懒地问道：“可探听了，皇上今儿个早晨翻的是谁的牌子？”
海澜觑着她道：“如果你不肯，我自会设法帮你。”
司徒远忙道：“将方剂拿给朕瞧瞧，”绿菊忙走至窗边，自红木雕牡丹书案的暗格里取出一张药方，只见上面写着：炒白术、炒山药、熟地各6钱，炒杜仲、枸杞子、人参、炒白扁豆、山茱萸各3钱，炙甘草2钱，水煎服，每日1剂，不觉点点头。
“诺，”两人忙应了。
……
前面四个小寺人手里抱着贡缎、倭缎、蜀锦、织锦、缂丝、杭绸，以水红、淡紫、鹅黄、孔雀蓝、浅碧色、湖水色居多，固然点眼，却不失雅素。
翌日早朝。
“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曲子科乃道：“皇上仁孝，感天动地，依臣鄙意，不如以三年为期，一则符合祖宗定下的端方，二则细细算来，亦不过另有两年半的时候，现在先公布选秀令，以安抚民气。”
芷涵低头沉吟半晌道：“在皇上新近犒赏的物品里挑些好的，一得了准信儿便送畴昔。”
当时，西北平叛大获全胜，三品带刀侍卫上官云班师而归，被钦点为五品威武将军，不久传出子彤有孕的动静，宁伯侯府上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司徒远点点头，“朕陪陪你再去，”说着拿起她搁在枕边的书，翻到有书签的那一章。
司徒远低头含住她粉红色的耳垂，她身子轻颤，收回一声嘤咛，弄得他亦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这诱人的小妖精啊……”
婉容觑着司徒远笑，眼角处不觉湿了，幽幽道：“臣妾还觉得，皇上早把臣妾置之脑后了。”
晓梅忽地走到芷涵跟前，抬高了声音，有些奥秘兮兮道：“娘娘何不找太医替您调度调度身子，如果您有了，皇上难道更欢畅？再如何说，世子但是被当今皇上亲封为五品威武将军呢。”
婉容不由红了脸，“臣妾看着玩呢。”
司徒远伸手在她脸上轻拧了一把，“朕今儿才发明，皇后这张小嘴倒真甜。”
晓荷赔笑道：“话虽如此，可皇上一颗心还不是在娘娘您身上？”
“臣附议。”
“长姐，”一袭素净的束腰红色长袍勾画出雪华窈窕的身材，鸦黑的秀发上插着一支被雕镂成白玉兰的玉钗，“您星夜赶回海宁，所为何事？”
雪华脱口道：“我别无挑选……”
司徒远见是《凤栖梧》，轻声吟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涯。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另有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蕉萃。”
司徒远将婉容搂在怀里，低声道：“婉容，朕几次做梦都梦见你身怀六甲，今儿可算胡想成真了。”
一年后，皇后婉容生下嫡宗子，其貌与司徒远如出一辙，只可惜有些天赋不敷。专司顾问皇后这一胎的太病院判鲁郅与许太医协同制定了方剂，让人催促六个乳母喝下那些浓稠的药，再化为乳汁喂给这婴儿。
见无人反对，司徒远遂道：“既如是，此事便交由内阁办理，曲爱卿，替朕担着些。”
……
司徒远俄然扬声道：“来人。”
“你先看看，”说着不动声色将纸条递与雪华。
顺势坐下，侍女红叶轻巧地走上前来，奉上一盏金顶雪翠，司徒远接过，不过啜了一两口，随即笑道：“皇后宫里的人最是妥贴，不但记得朕喜好喝甚，就连朕爱喝几分烫的茶也记得分毫不差。”
司徒远将手中茶盏递与红叶，转头看向婉容，很有几分动容，“皇后故意了，”一面替她掖了掖被角，又问道：“你的头还晕么？”
婉容一贯贤惠漂亮，可贵有这般小女儿家神态，司徒远心头一动，不由调笑道：“你总提示朕要‘雨露均沾’，朕偶然会想莫非你不在乎朕了，才把朕往外推，呵呵，今儿总算暴露狐狸尾巴了。”
司徒远摆摆手，那武忻嵘甚是乖觉，忙住了嘴，又表示那四个小寺人将托盘置于红木雕牡丹书案之上，便悄无声气退出去了，还谨慎翼翼地掩上了门。
海澜将那纸条摊开，只觑了一眼，便冲他摆摆手，表示他下去，贰心领神会，作了一揖方去了。
陪嫁侍女晓梅一身浅紫绣茉莉的纱袍，不由蹙眉道：“自皇后娘娘诞下太子，除前两日皇上招了安美人侍寢，这几日便都是歇在未央宫，今儿也不例外。”
“诺，”绿菊一脸慎重。
下得辇轿，候在未央宫门外的大寺人邓竣正要通传，司徒远摆摆手，径直一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