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2)
王莽得书，不肯服从，仍饬照前旨办理。看官试想，这三十万兵士，三百日粮草，岂是轻易所能办到？百姓又最怕从戎，最怕输粮，处所官刑驱势迫，东敲西逼，招多少壮丁，备好多少刍粟，还要连续转运出去，不是雇船，就是装车，船夫车夫，又没有多少人为，统皆畏缩不前，目睹得丰年无月，不能成事。严尤所言，还多从塞外立说，实在本地已不堪收罗，民皆疲命，始终老是一死，不如去做盗贼，还可劫夺为生。国度之乱，大率如此。莽待了数月，闻得兵粮尚未办齐，更遣中郎绣衣法律各官，四周催促勒定严限，一班似虎似狼的奸吏，乐得依势作威，压迫州郡，因而法律愈苛，处所愈乱。那匈奴却屡为边寇，内乱日甚一日，莽所遣派各将帅，都因兵饷未集，不敢反击，一听胡骑纵横边疆，饱掠而去。畴前北方一带，自汉宣帝后，好几代不见兵革，户口浸繁，牛马满野。至莽与匈奴构衅，人畜不及迁避，多被打劫，又害得尸骨盈路，朔漠一空。莽尚望孝单于咸，肯为效力，管束匈奴，以是咸子助、登，入都今后，还是好生对待，优赐廪饩。助不幸病死，莽令登代为顺单于，哪知孝单于咸，前次出塞归廷，自恨为莽将所欺，便去奉告乌珠留单于，涕零赔罪。乌珠留单于，贬咸为于粟置支侯，且令他犯境中国，将功补过。咸乃令子角出没塞上，会同匈奴部众，骚扰不休。莽将陈钦王巡，出屯云中，分兵防堵，捕得匈奴游骑，讯知为咸子角部下，忙即报达王莽。莽当然发怒，立将顺单于登拿下，枭首市曹。
买获咎人付一炬，不幸民命已难苏。
将军严尤，亦受命与征，独上书谏莽道：将军严尤，亦受命与征，独上书谏莽道：臣闻匈奴为害，所向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代如周秦汉征之，亦未闻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蛮夷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罢了，故天下称明，是谓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切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罢音疲。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谓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虽完，中海内竭，卒丧社稷，是谓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近年饥荒，西北边尤甚，若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必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调集，兵先至者聚居透露，师老械敝，势不成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蚀，须用粮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料，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辄乏水草，以旧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尽毙，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成胜，兵士又不平水土，动有疾疫之忧，故宿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有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逃遁，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且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成必立，臣窃忧之，今既出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切霆击，但期创艾胡虏足矣。若必穷兵累日，转饷经年，非臣之所敢闻也。严尤助逆，本不敷取，但其言可采，故录之。
莽与单于言和，单于遣使报谢，并迎侍子登返国。登已早死，如何遣还？欲知王莽对于景象，容待下回再表。偏疼者不明，好诈者必败，是二语好为王氏姑侄，作一注脚。孝元皇后之宠莽，全为爱莽而起，莽以媚术博姑母之欢，使之堕入计中而不之觉。迨莽篡窃汉祚，始悔偏疼之失策，晚矣。夫帝可弑，国可盗，则汉室宗庙，何不成毁？孝元后之且惊且泣，料莽不永，纯是妇人咒詈口气，岂真能瞻望先几？且黑貂汉腊，何益夫家，大事已去，末节不管已。莽挟诈以欺国人，而不敷以欺外夷，匈奴发难，边警迭闻，尚不肯从严尤之请，竟欲大肆平胡，北征之师未出，而东西南三面，变端迭起，莽已旰食之不遑，尤复师心稽古，一何好笑。孔子所谓“反古之道，灾必及身，”况如莽之身为乱贼，无在非诈乎？好诈必败，王莽其已事也。
未谙武略想平胡，功未成时万骨枯；
嗣是东西南北诸边陲，无一稳定，弄得王莽顾此失彼，跼蹐不安。未几焉耆国又叛，西域都护但钦被戕，越使王莽焦心，临朝经常带笑容。群臣见莽有忧色，还要劈面献谀，只说是蛮夷为乱，无伤圣德，不久便可荡平。莽亦意气方张，未肯悔过，但务剿袭古制，装点承平。自从小钱颁行，民感不便，莽更作金银龟贝钱布诸品，号为宝货，种类庞杂，项目纷繁，官方愈觉滋扰，屏诸不消，但将汉朝遗留的五铢钱，卖买买卖。莽乃将宝货停办，另铸五十大钱，使与一文小钱并行，统统汉朝的五诛钱，概令烧毁，如百姓尚敢私藏，罪当投荒。官吏借端搜刮，闹得鸡犬不宁，偶被搜出，即将百口充戍，如有私铸铜钱，责令五家连坐，一并放逐。最可爱的是犯人佳耦充收回去，不准完聚，竟将妇女另行改配，或罚做甲士奴婢，永不放还，这真是古今罕见的暴政。莽仿行周官王制，周官即《周礼》，王制即《礼记》。特置卒正连率，同帅。及大尹属令属长州牧，更分六乡六尉六队六服，合为万国，统统郡县称呼，辄为变易，一郡易至五名，官吏都不能影象。莽且自为得计，觉得轨制改定，天下天然安定。是以调集公卿，日夕集会，聚讼纷繁，乃至各处案件，申报上来，得空批收回去，就是守令各官，也不遑考成，听他作歹舞弊，贻害闾里。每岁虽有绣衣法律，与十一公士，十一公，即前四辅三公四将等官，公之掾属称士。特节出巡，名为察吏善恶，稽民勤惰，实是纵他出刮地盘，到处索贿，死要铜钱。处所官怎肯破囊？不过是取诸官方，移作赆仪。有几处吏民抱屈，诣阙诉冤，亦被尚书搁置，比年等待，不得告归。至若拘系郡县，无端待质，也是沈滞得很，常常至莽下赦文，然后得出。这是乱时通病，不特新莽时为然。就是表里卫兵，本可一年交代，或且迟至三年，边兵连续招赴，不下一二十万，都要仰给县官，县官无从取给，只好暴敛横征。五原代郡诸民，受祸最烈，为乱最早。莽不问民生痛苦，只知遣兵征剿，百姓外遭胡寇，内受兵灾，除死以外，几无他法。还亏匈奴乌珠留单于，一病遂死，右骨都侯须卜当，方执大权，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和睦，把他拥立，劝咸与中国和亲，咸自称乌累若鞮单于，颇怨乌珠留将他贬号，也把乌珠留诸子降职，且尚未知子登死状，以是依看须卜当计议，遣使入塞，成心请和。莽查得须卜当妻，就是王昭君女须卜居次，是以封昭君兄子王歙为和亲侯，王飒为展德侯，使他赍着金币，往贺单于即位，伪言侍子登无恙，但教单于送出陈良终带诸人，便可将登遣归。单于贪得莽赂，又欲与登相见，遂捕交陈良终带，及手杀刁护贼芝音等人。王歙兄弟，将良带等押送长安，莽援《周易》“焚如死如”的遗训，放起一把大火，把良带等推入火中，烧成灰烬！良带等原是该杀，但必用火烧，亦是过虐。命令派遣诸将，罢归屯兵，一番劳师动众的大祸，总算临时撤销。是年王莽改元号为天凤元年。小子有诗咏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夷钩町王弟承，起兵攻杀牂牁大尹周钦，扰乱西陲。钩町与牂牁附近，汉武帝时，征服西南，建置郡县，但蛮夷部酋，常常仍使王号。钩町王亡波，曾助汉兵平乱，得受册封，传至王莽时候，被莽派出五威将帅，传达朝命，硬要他贬王为侯。钩町王邯，系亡波支裔，自思未曾获咎，何故遭贬？免不得与五威将帅，略有违言。偏莽得了五威将帅陈述，遽使牂牁大尹周钦，诱杀钩町王邯，满是鬼蜮手腕。邯弟承为兄报仇，倾国大肆，攻入牂牁，把钦击死。牂牁四周诸州郡，仓猝连合把守，飞章上闻。莽正想专力灭胡，不防西夷也这般短长，只好另简冯茂为平蛮将军，往讨钩町。茂方起行，又得益州警耗，乃是蛮夷部落，呼应钩町，攻杀益州大尹程隆。莽闻蛮夷迭叛，恐冯茂兵少势孤，不敷平蛮，乃令茂大发巴蜀犍为吏士，当场征饷，分讨蛮夷。这动静传到西域，各国亦皆有二心。车师先叛，降入匈奴。戊己校尉刁护，戊己校尉，系汉时所置。遣吏属陈良终带，扼守关键，免得匈奴车师串同犯境。陈良终带潜怀反侧，竟将刁护刺死，胁掠吏士二千余人，也去投降匈奴。匈奴收纳良带，使为乌贲都尉。莽方想扫平匈奴，谁推测变端百出，连西域也是生乱，边吏胆敢刺死校尉，去做胡奴，当时知名火高起三丈，更派使至高句骊国，征出兵民，要他速渡辽河，夹攻匈奴。高句骊为汉武所灭，夷作郡县，虽遗种尚受侯封，却没有甚么兵甲，孔殷如何成行？偏王莽一再催逼，恼动高句骊遗众，干脆回绝莽使，也为寇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