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福牢狱护麒麟 扈岚土岗逢浪子
蔡福道：“兄弟这一论，正合我意。你且把卢员外安设好处，迟早把些好酒食将息他，传个动静与他。”蔡福、蔡庆两个商讨定了，公开里把金子买上告下。那大名府里高低胥吏多得使钱后，便在梁中书面前说项，梁中书也成心先留卢俊义性命，拿在手中为质，是以便叮咛不得侵犯，只等都城公案答复，再做论处，是以卢俊义性命得以保全。
少时，只见岗子上抢下来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非常腰细膀阔。带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夹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流扇，鬓畔常簪四时花。
蔡福见了，仓猝掩门，便说道：“你来的恰好，仆人师兄卢员外现在被陷在牢内，须得尽快将动静传出去。”那人道：“但听哥哥叮咛。”
这天大名府内鸟雀棚头得了梁山回书，孔殷送来与蔡福、蔡庆兄弟两个，两人看了后大喜，便各自按叮咛行事。扈三娘嘱托的那封亲笔手札，天然由蔡福带去，打通梁中书府衙书房小厮，教放在梁中书案头便了。
便在牢内，说话此人倒是这两院押狱兼充行刑刽子，姓蔡，名福，大名府土居人氏。因为他手腕高强，人呼他为铁臂膊。中间立着一个远亲兄弟，叫做蔡庆，亦有诗为证：押狱丛中称蔡庆，眉浓眼大性刚烈。茜红衫上描攒金，茶褐衣中绣木香。曲曲领沿深染皂，飘飘博带浅涂黄。金环光辉头巾小，一朵花枝插鬓旁。这个小押狱蔡庆，生来爱带一枝花，河北人顺口，都叫他做一枝花蔡庆。那人拄着一条水火棍，立在哥哥侧边。蔡福道：“你且把这个死囚带在那一间牢里，我家去走一遭便来。”蔡庆把卢俊义自带去了。
那人却待拽拳再打那前面的，反被穆弘朴刀长柄回打过来，正中那人左腿，打翻在地。刘唐抢畴昔，一脚踏住那人，掣出腰刀来，抵在咽喉处。
正吃间，只听头上一阵鸟雀悲鸣之声，噗的一声，一只鸟雀中了弩箭，掉在三个面前。刘唐、穆弘两个见得，吃了一惊，各自起家来，掣出朴刀，一左一右护定三娘。
蔡福笑道：“你不见正厅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彼苍难欺’。你那瞒心昧己活动，怕我不知!你又出售仆人，和外人谋算主家财帛，现在把五十两金子与我，成果了别性命。今后提刑官上马，我吃不的这等官司。”李固道：“只是节级嫌少，小人再添五十两。”
到得次日，说也奇特，一夜之间，大名府表里，各处张贴了上百张梁山泊帖子，城里城外报说将来，梁中书看了，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梁中书听了道：“知府言之极当。”先唤押牢节级蔡福来，便道：“卢俊义一家，非同小可。你如果拘束得紧，诚恐丧命；若教你宽松，又怕他走了。你弟兄两个，早迟早晚，可紧可慢，在乎坚毅管候发落，休得时候怠慢。”蔡福听了，心中暗喜：“如此发放，正中下怀。”领了钧旨，自去牢中安抚卢俊义一家，好酒好肉供着，倒是养得好了，不在话下。
那人拿了鸟雀，揣了弩弓，抽身返来，打个肩厮拍，从穆弘两个身边畴昔，方才转过，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穆弘后心一拳打来。穆弘虽有防备，但不防他技艺这般迅捷，便被打得跌个踉跄。
蔡福回到家里，却才进门，只见一人揭起芦帘，随即入来。那人叫声：“蔡节级相见。”蔡福看时，倒是城中旧识，专营鸟雀棚头的一个小厮。
梁中书看了魂飞魄散，仓猝唤王太守到来商讨：“此事如何剖决？”王太守是个善懦之人，听得说了这话，便禀梁中书道：“梁山泊这一伙，朝廷几次尚且收捕他不得，更有这蓟州一丈青扈妖女，上趟朝廷三打扈家庄，三趟累兵十万，皆为她所败。现在这扈家庄与梁山并作一处，扈妖女霸住那边，两厢合力，我这里一郡之力，如何能挡？倘若这逃亡之徒，引兵到来，朝廷救兵不迭，当时悔之晚矣!若论小官愚意：且姑存此卢俊义一家性命，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二即奉书呈上蔡太师恩相晓得；三者可教本处军马出城下寨，提备不虞。如此，可保大名府无事，军民不伤。若将这两个一时杀坏，诚恐寇兵临城，一者无兵挽救，二者朝廷见怪，三乃百姓惶恐，城中扰乱，深为不便。”
次日，李固不见动静，前来蔡福家催并。蔡庆回说：“我们正要动手成果他，中书相公不肯，已有人分付，要留别性命。你自去上面利用，嘱付下来，我这里何难？”
李固道：“奸不厮瞒，俏不厮欺，小人的事，都在节级肚里。彻夜晚间，只要光前绝后。无甚孝敬，五十两蒜条金在此，送与节级。厅上官吏，小人自去办理。”
蔡福命人将动静送出后，只想如何全面卢俊义，考虑半晌，回到牢中，与蔡庆商讨。蔡庆道：“哥哥，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边既然收了李固五百两金子，便可先使来办理高低，教他不义之财却来做拯救钱。”
蔡福道：“李固，你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大名府驰名恁地一个卢员外，只值得这一百两金子？你若要我倒地他，不是我诈你，只把五百两金子与我。”李固便道：“金子有在这里，便都送与节级，只要彻夜晚些成事。”蔡福收了金子，藏在身边，起家道：“明日早来扛尸。”李固拜谢，欢乐去了。
本来此人是大名府土居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卢员娘家中养的他大。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卢俊义叫一个妙手匠人，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则一身好花绣，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领，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野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边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
刘唐正待问时，三娘笑着起家来到近前道：“你家仆人但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你但是荡子燕青？”那人大吃一惊道：“这位娘子如何晓得？”
那人见得三娘三个时，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即低头走来，只望那只鸟雀而去。穆弘见了他这摸样，低声道：“此人不怀美意，要细心了。”三娘微微一笑，低声道：“休伤别性命。”
李固随即又央人去上面利用。中间过钱人去嘱托，梁中书道：“听闻这卢俊义另有一个亲信之人，名唤荡子燕青的，在缉捕一应人等时，脱逃在外。此人也是此案干系人物，若未曾拿得他归案，此案难了。”李固悄悄叫苦，那荡子燕青与卢俊义一同外出办货，卢俊义先回，燕青押货在后，想是听得风声，早已经逃了，如何能拿得他返来？两下里厮推，张孔目已得了金子，尽管把案牍迟延了日期。
那人见偷袭不成，仓猝大呼道：“豪杰，我死无妨，但请与我传个动静，救救我家仆人来。”
当时梁中书看了没头布告，正迷惑时，偶尔见得桌案上一封无头手札，拆开看后，更是惊出一身盗汗，只见其上写道：大名府留守梁中书，我乃梁山扈岚，今趟你捉我师哥，如果敢害我师哥，谨慎你的狗命，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手札放在你案上，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成果你的性命来，不信的话，但可一试！
却说扈三娘与刘唐、穆弘两个先行一步，不一日便到了大名府地界，走到一个岗子下，只见这里丛丛杂杂，有些树木，三个行得饿了，便下了马，在道边分些干粮食用。
帖子上写道：梁山泊主扈岚，仰示大名府，书记天下。今为大宋朝滥官当道，贪吏擅权，逼迫良善，涂炭万姓。北京卢俊义乃豪杰之士，一方良民，素无反意，如何妄图家财，构陷殛毙仁慈!如是存得卢俊义一家性命，献出售主家奴，吾无扰乱；倘若故伤羽翼，屈坏股肱，便当拔寨发兵，同心雪耻，大兵到处，玉石俱焚。剿除奸滑，殄灭愚顽，六合咸扶，鬼神共愤，谈笑入城，并无轻恕。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好义良民，清慎官吏，切勿错愕，各安职业。谕众知悉。
本来这蔡福、蔡庆两个早已经托入白莲教，便是白莲教与扈家庄在大名府的细作头子。当下蔡福写了手札，交予那小厮后道：“此信十万孔殷，途中只怕有所疏落，当放七只信鸽。那卢员外下狱，多少人使钱买别性命，我这里尚能周旋些光阴，只盼手札去后，仆人那边早来主张，我这里方好行事。是以但得回书，你速速报我。”那小厮应了自去。
蔡福起家，出离牢门来，转过州桥来，只见一个茶博士，叫住唱喏道：“节级，有个客人在小人跑堂内楼上，专等节级说话。”蔡福来到楼上看时，倒是主管李固。各见礼罢，蔡福道：“主管有何见教？”
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大名府里人丁顺，都叫他做荡子燕青。曾有一篇《沁园春》词单道着燕青的好处，但见：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威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夸能。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公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宏亮，畅叙幽情。棍棒整齐，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豪杰魁首，荡子燕青。(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