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百三十七、绝断
横亘三年的渑康之乱,由此,拉开序幕。
商衾寒却被商衾寒脖子上那柄泛着寒光的剑惊呆了,重华这是在做甚么。莫非真要在这个时候杀了王叔?此时脱手,师出知名啊。看着白玉阶墀下那一张张老泪纵横的脸,他们有多恋慕靖边王,商承弼就有多恨他们,但是,他虽不欲做名看重史的千古圣君,也不能因为无罪而诛有功之臣被史笔讨伐吧。重华,你向来聪明谨慎,明知这事不会有胜算的,这又是何必呢?
“猖獗!”晋枢机手腕一推,就划破了商衾寒的衣衿,“勾践会稽受辱,刘彘老年失德,玄宗烦闷而终。我大梁天子圣明烛照,你竟然拿这些人作比,真是大逆不道。更何况,我大梁本身亥年定鼎中原,成万世基业,已历四世。四海臣服,群雄归心,向来被误之国,总有可误之处,被毁基业,定有可毁之处。晋枢机寒微之身,有何本领乱我大梁千古基业。说出如许的话来,就是危言耸听,其心可诛!”
商衾寒一掀衣摆,径直站起,举头阔步向殿内走去,晋枢机的长剑指着他背心,一步一步踏着他的影子尾随而来。商衾寒并没有拂去颈上的血珠,只是挺直了脊背,到得阶下,先恭敬向商承弼施礼,而后向身后群臣抱拳多谢他们仗义执言,最后,倒是对着地上黄御史留下的那摊血迹,深深一揖。
晋枢机尚将来得及反应,商承弼已从龙椅上站起,腾空一掌,直追那黄姓御史后脊,那黄御史还未冲到晋枢机身侧,就已被商承弼一掌打得吐血在地,口中犹自叫道,“就让我的血照尽这亡国妖孽的乱相!皇上,晋枢机不除,国将不国!皇上!”
“重华――”
商承弼的手紧紧攥着龙椅,骨节暴起,商衾寒利刃在颈,倒是不动声色。
“皇上,莫非您真的要为了一己私交受万世唾骂吗?”
“皇上三思!”群臣山呼。
商承弼和桃儿一起看着晋枢机回身,晋枢机回眸一笑,“桃儿留给你,好好照顾他。”
晋枢机哈腰抱起桃儿,悄悄抚着他世故的毛,“又长胖了。”
“重华――”商承弼望着他,那双君临天下的眸子里,竟有求恳之意。
商衾寒只是抱拳一叩,满面寂然,“微臣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廿年远戍边荒,经常忧谗畏讥,现在信而见疑,忠而被谤,非圣上不察,实微臣心讷口拙之过也。本日主上已生疑臣之心,臣不敢强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请皇上赐臣金剑毒酒,以全臣忠烈之名。臣平生誓死报国,俯仰无愧于心,惟愧对先帝十五年前辅弼幼主之命,疚怍廿年前皇兄拳拳托孤之心,现在皇上已成一代圣主,地府之下,元祉也算能够面对父王皇兄了。请皇上成全!”语毕,清算衣冠,傲视群臣,很有慨然赴死之志。
“奸邪小人,妖言惑众!”
走出大殿的晋枢机终究明白五年前的本身是多么残暴,因为,他也曾对一个女人说过,“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
“圣明!”
“乱臣贼子大家得而诛之,晋枢机,我本日就要你的命!”一名姓黄的御史俄然在跪地列班的一众臣子中冲出来,用头撞向晋枢机的腰。
“妖言惑众!”晋枢机话甫一出口,已引得于并成叫骂,“王爷公忠体国,二十年来深处苦寒之地,若不是此番皇后娘娘大行,断不会冒然临朝。你这囚臣,住地宫,睡龙床,祸乱内庭,枕腋馋谤忠臣,圣上才一识穿你的本来脸孔,就不吝委身内奸,企求自保。更窃据贼国高位,皇上,如许一个不忠无义的小人,您这般放纵,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
商承弼望着视死如归的商衾寒,又看着带讪含讥的晋枢机,耳边满是千万不成,万世基业的喝阻声,俄然间,万念俱灰。只错耳听得一声猫叫,竟是桃儿不知从甚么处所跑来,一见了仆人,也不管现在朝上的剑拔弩张,媚叫着扑到晋枢机怀里去。
商承弼闭上眼,面前只能看到一重重白雾,那人就抱着一架玉琴斜斜倚在槐花树下,他听到他说,“你毕竟还是负了我了,吾皇圣明。”
商衾寒端肃顿首,“臣长跪太阳门,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只是肉痛忠臣受戮,恐忧主上蒙尘。临渊侯加诸各种,尽是莫须有之辞,请皇上明察。”
“吾皇圣明!”
“皇上,皇上!”底下又是一阵哭丧般的哀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商衾寒却俄然挺身而起,避过了他致命的一剑,继而沉腰横肘,一个回身,狠狠握住了他剑锷,他脱手毫不踌躇,一招间就夺去了晋枢机掌中的长剑,岳峙鸾停的站在那边,倚剑而立,满面萧然,虽是长身猿臂,直如玉山江倾。
“皇上,昔日勾践尚忍痛将西子沉湖,汉武帝也曾挥泪斩韩嫣,唐玄宗马嵬坡下逼缢贵妃,才挽救了大唐的千古基业。皇上,您是一代明君,何必为一个逆宠降臣毁了祖宗的基业呢?”又有胡子颤巍巍的老臣倚老卖老。
“杀晋贼,清君侧!”
商承弼一惊,“重华,且慢!”
“晋枢机不死,大梁大难临头!”
商衾寒越众出列,深深叩首,“拔慧剑,斩情丝,吾皇圣明!”
晋枢机的长剑贴着他后颈,“乱臣贼子,这时候还企图拉拢民气。”
“皇上,千万不成啊!”
“皇上明察!”
商衾寒慷慨陈词,朝上群情激愤,大家目眦欲裂,恨不得寝其骨,食其肉。若不是上一刻有黄御史伏尸当场,现在已有人扑过来了。哪怕是商承弼,也被阶下那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惊了一跳。唯有晋枢机,单手绞着一束头发,意态雍容的笑,另一只手里的剑,却还是一寸不差地抵在商衾寒肩背。“大家都说我晋枢机巧舌令色,王爷刚才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叫委曲的叫委曲,表忠心的表忠心,怕是苏秦张仪,也不及王爷辩才。您既然晓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日,你就死在我手里吧!”他话音一落,挺剑直刺――
“重华!”
晋枢机哈腰,捡起地上的剑,他晓得本身受伤太多,又散去很多功力,却没有想到,商衾寒竟是如许强,固然他用心容让,让商承弼看清楚商衾寒的深不成测,可就算是他,也没有筹办让商衾寒一招之间夺去掌上兵刃,只是,思疑的种子早已埋下,这五年来,他不竭指导商承弼去猜忌商衾寒,固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可那粒种子,应当已经抽芽了。本日,商承弼的踌躇,信赖,不止寒得是群臣的心,更逼迫商衾寒,不得不早做筹办。他横剑,指着商衾寒,“杀了他!”
晋枢机飞泉剑一出,商衾寒尚挺身直立,朝臣已惊呼不已。各个俯身恸哭,痛心疾首,“皇上,您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奸佞临朝,忠良受戮吗?!”
晋枢机浅笑,将手中长剑插入腰间剑鞘,该还的,现在,我都已还清。商承弼,你既舍不得交战疆场的良臣,就让我们疆场再见!
“大胆。皇上金口玉言,封我为临渊王。你却在大殿之上,口口声声临渊侯临渊侯,不是目无君上是甚么?”晋枢机的剑刺得更深。已有血划破商衾寒的脊背。
商承弼看着他对着桃儿软语说话,竟是从未见过的和顺,不觉心中一荡,脱口而出道,“你返来罢!”
“皇上三思!”
晋枢机心碎一笑,蹲□子将桃儿放在地上,“那你凭甚么叫我返来!”
“王爷端的好气度。”晋枢机手腕一滑,商衾寒脖颈上就是一道血痕。
“圣明……”
晋枢机俯视商承弼,“皇上,钧天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人,才是我大梁亲信大患。”
“吾皇圣明!”
“晋重华!”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携剑走出大殿,青松将倒,风韵如玉,另有一只黑猫叫得悱恻缠绵。他的眼睛离不开他绀发间乌黑的脖颈,他的耳边却尽是山呼万岁的声音,“吾皇圣明!”
商承弼只是端坐在龙椅上,“请王叔自辩。”
朝上群臣亲眼看着又一忠臣死在商承弼掌下,噤若寒蝉,大家自危,商承弼收了掌,小顺子赶紧使眼色要人将黄御史的尸首抬出去。商承弼调息,重新在龙椅上坐下,淡淡道,“王叔尽可自辩。”
“大胆佞幸,你通敌卖国,包藏祸心,五年前楚逆谋反,靖边王忠心勤王,从那以后你就对靖边王挟恨在心。皇上,晋枢机之狼子野心,可谓是路人皆知,靖边王尽忠为主,皇上千万不成被小人蒙蔽啊!”那些老臣纷繁以头抢地,各个都是如丧考妣。
“皇上三思!晋枢机狼子野心,早生贰志,靖边王赤胆忠心,一心报国啊!”老臣们各个痛哭流涕,别说是晋枢机的剑才放在商衾寒脖子上,惨叫得就仿佛商衾寒已经血溅当场了普通。
“喵儿!”
商衾寒手掌一松,将他飞泉剑抛在地上,“商衾寒大好男儿,即使不能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不能将皇室骨肉,贵胄性命送在一个佞幸手里!”他说着就向商承弼叩首,“微臣御前失礼,罪该万死,请皇上降旨赐罪!”
“残害忠良的妖人,杀了你!”
“皇上!江山社稷为重,后代私交为轻啊!”
“皇上三思!”
那样凄绝的一笑,他仿佛一刹时又回到五年前,那一低头,一回眸,一杯酒,折花数露的大梁天子猝然间,为他,断了袖。
“巧舌令色鲜矣仁!皇上,莫非您就答应如许一个口蜜腹剑之人在我群情国政的朝堂上大放厥词吗?”于同勋抚地大哭。
“皇上,皇上!”
“皇上,靖边王如有不臣之心,十五年前便可――又何必比及本日,受一小人所辱!”
“皇上三思!”于同勋越众而出,重重叩首,“靖边王赤胆忠心,皇上切勿中了小人奸计!”
“你敢抗旨!”晋枢机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