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仪式
张婆子听不出她话里的意义,闻言又是点头又是摆手,只道:“如何敢劳烦慈姑女人?再说了,我抱着还感觉吃力,慈姑女人细胳膊细腿的,就更抱不动了哇!”
张婆子笑的一脸褶子,晦涩的银发似也因为内心的欢乐光鲜起来,连声伸谢。又因知夫人们爱拿她的粗鄙取乐,便用心做出一副蠢模样,说些贩子俚语来讨夫人们的喜好。
丫环喏喏应了,自去拿了承担清算,将盆里的金银锞子、铜子儿、围盆布、当香灰用的小米儿、鸡蛋、喜果儿、撒下来的供尖儿——桂花缸炉……零零散散,一古脑儿全兜了去。
柳氏拿眼睛睃了睃张婆子,笑骂道:“幸亏你还是木兰小筑里的大丫环,如何连这点眼色也没有?张嬷嬷抱地如许辛苦,你也不晓得替她分担分担,先放到跑堂里也是好的,让嬷嬷一起抱畴昔,成甚么体统?”
这最后一句不成体统,也不知是在说慈姑,还是在说张婆子。
谢蓁别致的睁大了眼睛,如许的祝词是她向来未曾听过的——那一世,阿湛初生时作为皇长孙,嬷嬷是断不会说如许的话的。
此时,“洗三”典礼已靠近序幕。
盆里的树根艾草水早就冷了,婴儿受了凉,顿时大哭不止。
这番行动的企图,谢蓁还是晓得的,乃是祈佑婴儿今后无病无痛,身材健旺。
这还不算完,打过三下,张婆子便将大葱放在盘子里递给了黎氏,黎氏忙接了,唤丫环来,将盘子送去了外厅谢四老爷处。
临安城第一世家的谢家,主席的位子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坐的,今儿让她坐了,无疑是给了她一份天大的幸运啊!待过了本日,她给人接生的代价可就水涨船高了。
本来去了的丫环捧着空盘子返来卧房答话,张婆子让她将空茶盘端上牀来。
“慈姑。”柳氏俄然唤住丫环。
张婆子内心的算盘打地清脆,昂首见那丫环早在帘子前等着她了,忙抱着承担对几位夫人囫囵行了个礼后仓促进下。因承担太大,她的行动显得笨拙好笑。
她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希翼。
名唤“慈姑”的丫环打帘的行动一顿,不解地回身问道:“三夫人?”
张婆子便撩水给婴儿沐浴,一面洗,一面唱道:“先洗头,作贵爵;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
黎氏抿唇一笑,亲身拿了金银锞子打赏她,又唤丫环“将盆里的东西清算出来,一齐给张嬷嬷带去”。
张婆子唱罢祝词,将婴儿抱起来放进了襁褓中,细心捆好了带子,又拿起一棵大葱往婴儿身上悄悄打三下,原是在祝贺婴儿聪明聪明。
张婆子口中直道“当不起,当不起”,却又腾不脱手来推让,是以仍旧被慈姑虚扶着带出屋去。
谢四老爷喜气洋洋地拱手行礼,还是将人请入厅去,此处按下临时不提。
张婆子将婴儿抱还给黎氏,福身一礼,:“小少爷哭声清脆,可知是个不凡的,将来定能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夫人大喜啊!”
张婆子把娘娘码儿、敬神赋税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又用铜筷子夹着“牀头公公、牀头婆婆”的神码一焚,把灰用红纸包了,压在炕席底下,是请“牀头公公、牀头婆婆”保佑大人孩子平安然安。
夫人们被她逗的又笑了一阵,黎氏便招丫环来领张婆子去前厅坐席,还特地叮咛丫环“要请张嬷嬷坐在主席上”。
慈姑知柳氏是在戏弄张婆子,是以也不计算平白挨了顿说,反而笑盈盈地上前来搀张婆子,口中道:“是我的不是,嬷嬷别同我计算,待出了屋,我便将承担替你放跑堂里去。现下你先抱着,我扶着你,细心别跌了跤。”
最后又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乃是祝贺小孩不出天花,没灾没病地安康生长。此举亦有一番祝词,但因祝词太长,张婆子又语声含混,谢蓁只听了个大抵,详细倒是不知,是以也按下不表。
诸位夫人添过盆,张婆子拿起一旁的棒棰往盆里一搅,这才渐渐将婴儿放进盆里去。
柳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花,笑道:“行了。时候也差未几了,我们也该退席了。别是让张婆子再在厅里闹甚么笑话了。”
张婆子便将婴儿托在了茶盘里,用黎氏事前筹办好的金银锞子及秦氏送的一个錾“安然繁华”四字的银制蝙蝠纹长命锁往婴儿身上掖了掖,乃是祝贺婴儿今后多福多禄之举。
又见张婆子唱完了祝词,将艾叶卷成球儿点了火,托了一片生姜片,放在了婴儿的脑门上,意味性地炙一炙。
丫环依言照做。
黎氏的面上闪过一丝心疼,倒是没有上前哄抱儿子。原是因为此时婴儿哭不但不犯讳讳,还非常吉利,恰是风俗中的“响盆”这一说。
柳氏嘻嘻地笑着去挽她的手,“方才你如何不叫住我?这会儿笑过了又来讲我?”
谢蓁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谢四老爷拿过盘中的大葱,一撩袖子,用力将之抛到了正厅的屋顶上去——乃是祝贺婴儿聪明绝顶之意。
“两位嫂嫂同江嬷嬷先去,我交代蓁儿几句话便去。”她如是道。
坐在主席上,是仆人家给接生婆的面子。换作是其别人家,张婆子倒也不必然奇怪,可这是谢家啊!
丫环掩着唇,促狭地笑,见她走近了,忙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了神采,回身打起帘子。
秦氏整了整被她弄皱的衣衿,嗔道:“还不是你用心惹她的?”
谢四老爷正在厅里号召客人,见丫环端着盘子仓促来了,面上便暴露忧色来,忙吃紧出了厅,众客人亦簇拥而出。
四周的人收回一阵喝采声,皆拱手同谢四老爷道贺。
至此,“洗三礼”才算正式了了。
黎氏见状,便请她二人先去退席,只说本身随后就到。
“噗嗤”。房里的人都掩了嘴,笑得直颤抖。
秦氏轻拧了她一把,忍不住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