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吊唁
田蒙方才并未重视到杨琼,只当是西谷连骈带来的主子,现在乍闻此言,只感觉来人的声音和口气很有些耳熟,再定睛一看,却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苗条的男人,披着广大的大氅,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五官,但仍然让田蒙感觉非常的眼熟。
杨琼慢悠悠地从坐位上站起家来,徐行走到田蒙近前,唇角衔着一抹笑,轻声道:“怀远侯何必担忧天高天子远?但不知本座可否为令公子之死主持公道呢?”
田蒙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涩的怨毒,随之挥了挥手:“恭迎。”
西谷连骈笑道:“侯爷的主张甚好。不过陈州府衙未审过的案子,便随便正法未科罪的百姓,侯爷不怕有人弹劾么?”
田蒙的脸一沉,拂袖道:“西谷大人这是要与本侯作对到底么?”
那田府的小厮唯有不住赔笑,也说不出个以是然来,正在迟疑间,门外响起一阵短促的脚步声,田蒙在几个仆人的伴随下信步走进了厅堂。
田蒙震惊地看着来人,此人眉如远山,目若寒星,肌肤胜雪,姿容超脱,绝世无双,恰是当明天子的宗子,昔日的岐王杨琼。只是他的发髻略有些灰白之色,不复昔日的意气昂扬,但眉眼中模糊透着的那股傲气,仍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杨琼还是温言道:“本座乃是奉母上之命,前来陈州彻查怀远侯世子的死因,天然会给爱卿一个公道。”他又看了一眼西谷连骈,“本座既奉天子口谕,天然不会偏袒任何人,侯爷直言不讳便是。”
田蒙冷冷道:“太宗天子当年赐我田氏一族丹书财宝,陈州乃察哈台旧都,全由怀远侯世袭统领,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不过正法几个百姓罢了,朝廷能把老夫如何样?”他走进了一步,双眼逼视着西谷连骈,“西谷大人,你身为陈州通判,既然是皇上派来帮手老夫的人,明日中午,便请大人来观刑,如何?”
杨琼微微一笑,回身走到主位上落座。他托着腮,含笑着看着田蒙,柔声道:“怀远侯请免礼。本座本日乃是奉旨前来记念小侯爷,也是代母上慰劳侯爷。爱卿有甚么话,固然与本座说罢。”
田蒙喃喃道:“想我田家自太宗期间便效命于清廷,收编察哈台旧部,几世几代,镇守边关,一丝不敢懒惰,现在却落得断子绝孙的了局,还要被西谷连骈这等山野村夫所热诚,是可忍孰不成忍!”他一拳砸在棺椁之上,转过脸向那妇人痛斥道,“莫要再哭哭啼啼!惹我心烦!儿子死了,老夫天然会叫他们血债血偿!”
“够了!”田蒙怒不成遏,厉声打断了西谷连骈的话,点手指着他痛斥道,“你明天来此地,是来看老夫的笑话的吗!”他嘲笑了一声,“西谷连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说,你与我儿之死一点干系都没有么?”
田蒙道:“如果西谷大人果然与此事没有半点干系,可情愿将骁骑营交予老夫彻查?”
田夫人泪眼昏黄地看着田蒙,吞声哭泣,再不敢多言。田蒙又道:“老夫已经修书大院君,欲借他之力,撤除西谷连骈。岷王殿下已经派江南归雁庄前来襄助老夫,约莫这两日便会到达陈州。西谷连骈暗中练习血滴子,老夫若与之正面抵触,只怕反受其害,归雁山庄现在几近掌控着全部江南武林,八大门派皆在其麾下,倒是能够用他们之手,来对于西谷连骈在燕云十六州的江湖权势。”他切齿道,“就算是把陈州城翻过来,老夫也要找出凶手,再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田蒙道:“多谢西谷大人厚爱。”他抚须道,“老夫已经决定,将那青莲戏苑的何钦之一干人即是明日中午当场正法。”他脸上暴露一丝阴狠的笑意,“传闻阿谁凶手是何钦之的师弟,既然从何钦之的嘴里撬不出甚么话来,我便把他的人头挂在陈州城门上,看看那小贼会不会现身。西谷大人感觉老夫这主张如何?”
那妇人却哭道:“西谷连骈是朝廷钦命的通判,侯爷又能将他如何?我们没有证据,现在连凶手也找不到,只怕朝廷更不会为我们出头。”她泪如雨下,“不幸我儿芳华韶华,便死于非命。”
下人领命下去了,田蒙一步一步朝灵堂走去,他在田守义的棺椁前站定,干枯般的手缓缓摩挲着乌黑的棺木,神情愈发阴冷。一个浑身素缟的妇人迎了上来,看着田蒙又忍不住掩面而泣,哽咽道:“侯爷,不幸你我年过半百只要这一点骨肉,现在却就义在贼人之手。妾身生无可恋,只望能早日缉拿凶手,为我儿报仇雪耻,以慰在天之灵。”
西谷连骈道:“侯爷何必难堪下官?”
田蒙冷冷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西谷连骈,淡淡道:“西谷大人亲身登门,老夫受宠若惊。”
田蒙紧握着拳,恨声道:“我在陈州城里城外已经找了整整七天,却不见凶手的踪迹,只怕此人是同西谷连骈脱不了干系了。绝我宗嗣,断我子孙,此仇不共戴天!”田蒙冷冷一笑,“他来记念,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夫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惺惺作态。”
田蒙正在惊奇,那人却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顺手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微浅笑道:“怀远侯,见了本座,也不可礼么?”
穿带孝服的仆人上前来禀告:“侯爷,西谷大人前来记念。”
田蒙仰天大笑了数声,复而道:“西谷连骈,你倒是奉告我,为何老夫在陈州城内搜了整整七天七夜,竟连阿谁小贼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搜到?”
西谷连骈坐在客堂之上,悠然地喝着茶。他本日特地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连发髻上也扎着白绳。杨琼坐在他的身侧,广大的大氅遮住了他的眉眼,此厅朝北,室内光芒暗淡,便更加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仿佛只是一个烘托的影子。其他的五个保护在二人身后侍立,均是屏息凝神,面无神采。西谷连骈喝了一会儿茶,转而对身边的小厮道:“本官特地来记念田公子,侯爷怎将鄙人引来此处呢?”
怀远侯府此时灯火透明,一片素缟。从灵堂的门口望去,满眼都是凄惨痛惨的素白之色,有妇人哭泣的哭声模糊传来,此起彼伏,不断如缕。陈州刺史田蒙负手站在堂前,凝眉深思,仿佛一尊衰老的雕塑,哀恸从他的四肢百骸渗入出来,使他的浑身高低都披发着沉沉的老气。
田蒙大笑起来:“老夫正有此意。”他冷声道,“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陛下她远在燕京,老夫倒是等不及了,没有凶手的人头做祭,老夫如何为我儿下葬?西谷连骈,非论你承诺不承诺,明日我先砍了那几个伶人,再搜索骁骑营,至于你的府上,老夫也要抄检一番,你如果感觉委曲,大能够回京去申述,看皇上会不会为你撑腰。”
西谷连骈作揖道:“下官不敢。”
西谷连骈感喟道:“听闻田公子不幸罹难,下官心中甚为震惊。想侯爷半百年纪只要这一独子,现在却不明不白死了,实在是老天无眼,造化弄人啊……”
杨琼的这番话让田蒙瞠目结舌,他游移道:“殿下的意义是……”
西谷连骈马上站起家来迎了上去,抱腕挡胸,道:“侯爷请节哀。”
西谷连骈笑道:“若不是那凶手太太高超,便是侯爷的部下贫乏经历。”他拱动手恭敬说道,“下官鄙人,情愿调派骁骑营两千甲士,来为侯爷分忧解劳,助侯爷早日找出凶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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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谷连骈微微一笑:“此事兹事体大,只怕要禀明朝廷,请皇上决计才是。”
田蒙怔怔地看着杨琼,好久才反应过来,仓猝躬身施礼,道:“老臣拜见皇宗子殿下。”
西谷连骈惊奇道:“侯爷此话如何?莫须有的罪名下官担负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