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弈
李扶摇一怔,喃喃道:“……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这日李扶摇昼寝醒来,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小我,连平时服侍换衣的宫娥都不见了踪迹,正迷惑着,忽而闻见外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也不知那些宫女们凑在一起在捣鼓着甚么。
下一刻,李扶摇狠狠一挥,将满盘吵嘴子扫落在地,滴滴答答溅落了一地的玉珠。
比来倒是很少见他去找秦烟和楼心月了,涂灵簪在心中悄悄欢畅。
“她不恨?怎可不恨!……明显,明显宁肯负了天下人,也不该负了她啊……”
李扶摇见她堕入深思,屈起都雅的指节叩了叩棋盘,似笑非笑道:“美人儿,你说呢?”
一见到李扶摇,宫女们哗啦啦跪了一片。
“一定。”涂灵簪吟吟一笑,玉指纤纤,落下一子道:“陛下可曾听过晋文公迂回救宋的故事?”
李扶摇扫视了她的手腕一眼,没想到她看上去工夫了得的模样,脱手却没甚么力度。他思忖半响,干脆耍起赖来:“三局两胜!”
离预定春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扶摇也繁忙了起来,不是四周网罗汗血宝马,便是到处寻觅王谢弓箭,偶尔会被秦宽叫畴昔‘议事’。
涂灵簪继而道:“晋文公援宋,无法中间隔着一个兵力强大的楚国,只能避其锋芒。因而,晋文公在开战之初,主动退兵,形成退兵假象,然后……”
她和李扶摇,谁是割肉奉君的介子推?谁又是登上至尊之位便忘了忠良的公子重耳?
木香谨慎翼翼的说:“回皇上,我们姐妹几个感觉无聊,便想对弈几局消磨光阴,谁知尔雅太短长,把奴婢好不轻易攒下的酥糖全赢去了!”
如果得了闲,他也必然会和涂灵簪下一盘棋。
涂灵簪觉得他还在纠结介子推的故事,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想要像之前那般和顺地揉揉他的头顶,却毕竟是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李扶摇瞪大眼,的确不敢信赖本身的黑龙就如许被绞死了。
闻言,涂灵簪捻着白子的手微不成察的一抖。她垂下眸,袒护住眼中的情素。
“为甚么呀?”木香猎奇道。
李扶摇白净的指节捻着一枚黑子落下,涂灵簪紧跟厥后,如此你来我去,不一会儿便过了十来招。
“输了。”涂灵簪抻了抻腰,道:“输了两目半。”
闻言,涂灵簪捻着一枚白玉子,微微侧头,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俄然聊起这个话题。半响,才中规中矩的答复道:“公子重耳忍辱负重,复国强兵,实乃名副实在的春秋霸主。”
“你是在表示朕要勤政为民吗!”李扶摇皱眉,一掌拍上涂灵簪。两人坐着不动,倒是你一言我一语,为了一一块糕点拆起招来。
三年前,断崖之上,大雪当中,她力竭而死,身首异处……
涂灵簪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她光亮的脑门,好笑道:“你呀,就晓得吃!同天子下棋,是不能总赢的!”
然后,他昂首对木香道:“去把御膳房新做的莲蓉糕拿来。”又对涂灵簪说:“以此为注,朕倒要会一会你的棋艺。”
李扶摇皱眉,踌躇半晌,还是按原打算落下一子,不晓得她打的甚么主张。
“忍辱负重又如何,复国强兵又如何?”李扶摇摩挲动手中的黑子,倾斜着身子漫不经心道:“到底,他还是负了割肉奉君的介子推。”
“厥后呢?”身边,木香双手托着包子脸,满眼崇拜道:“厥后你赢了么?”
八年前,她的父亲涂风起战殁于雁寒山下,她挖了一天一夜,才将父亲的骸骨从崩塌的厚雪中挖了出来。
涂灵簪无言,冷静复盘。
……
涂灵簪落子,昂首看他。
木香捧了莲蓉糕上来,备好茶水,又悄无声气的领着小宫女们退下,还知心的掩上了门。
涂灵簪一开端另有些不风俗,前面也就豁然了。李扶摇对她有兴趣,或许还是件功德,她能够耳濡目染中将这个年青的昏君扳回正路……
正神游间,却见劈面盘腿而坐的李扶摇落下一子,随口问道:“你感觉公子重耳如何?”
“哦,这么短长?”李扶摇仿佛来了兴趣,也不计算宫女们因下棋而怠慢了本身,坐在木香的位置上,当真地研讨起棋局来。
李扶摇披衣起床,走到外间一看,只见新晋的大宫女木香伏在案几上哀嚎,案几上还放着一盘围棋,而涂灵簪则笑吟吟的将一盘杏仁酥分给观棋的小宫女们。
(注:即晋文公重耳。)
顿了顿,涂灵簪‘啪’的一声按下一枚白子,笑道:“然后趁楚国放松警戒之际,汇四国之军,一举破楚!”
固然李扶摇在人前还是是一副有为而治、玩世不恭的态度,但如果来仪殿没有外人在,他总喜好不经意间瞥上涂灵簪两眼,目光讲求,仿佛想通过她看到另一个天下。
公子重耳流浪十九年,惶惑然如丧家之犬,在最危困之时几乎饿死,是忠心耿耿的介子推割下本身大腿上的肉煮成肉糜,这才救了重耳一命。谁知重耳做了晋国国君后,唯独忘了封赏介子推,乃至放火烧山,使得介子推抱柳而亡……
屋内兽炉燃香,余烟袅袅。李扶摇的黑子大肆杀伐,呈合围之势,涂灵簪不急不缓,谨慎落子。
“唉。”木香绝望的叹了口气,砸吧砸吧嘴道:“莲蓉糕没了。”
涂灵簪一手在桌下紧握成拳,一手却轻落棋子,神采淡然道:“公子重耳如何,奴婢不敢妄议。但我想,对于介子推而言,即便是天下人都负他,他也不会负天下人。”
涂灵簪一怔,将被李扶摇扼住的手腕借力一扭,离开桎梏,道:“兵法有三十六计,七十二阵,变幻莫测,陛下有兴趣也可去研讨一番,必能大有作为!”
李扶摇又落下一子,抬起下巴虚眼看她,悠悠道:“朕要赢了。”
闻言,涂灵簪暖和一笑,清理好棋盘,这才对李扶摇做了一个请的姿式:“黑子先行。”
李扶摇仿佛并不对劲这个答案,嗤笑一声,道:“朕倒不喜好他。”
旧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原觉得不在乎,却为何只要稍稍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涂灵簪无语半响,揉着被拍得生疼的手腕道:“君无戏言,陛下要忏悔么?”
割肉奉君尽赤忱,但愿主公常腐败。
涂灵簪但笑不语。
李扶摇一把扼住涂灵簪抓着糕点的手腕,挑眉道:“你对兵法倒是很有研讨嘛!”
李扶摇双手紧握成拳,力度大到连骨节都发白。他撑着额头,葵扇似的睫毛微微颤抖,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恍惚不清的话来:
涂灵簪感觉有些莫名。提起这个话题的是他,为何受刺激的也是他?
“陛下方才过于急功近利了,火线空虚,才让白子有机可乘。”说罢,涂灵簪笑盈盈地摸了块芙蓉糕,对劲道:“谢陛下犒赏!”
以后几日,涂灵簪较着感遭到了李扶摇对她的态度有所窜改。
光阴飞逝,待宫中浩浩大荡的驱鬼典礼完成后,便到了阳春三月尾。
棋盘上,局势反转。
李扶摇挥挥手表示她们起家,又伸开双臂,让涂灵簪和木香给本身穿戴整齐,这才懒洋洋问道:“鄙人棋?”
涂灵簪被李扶摇一掌击中手腕,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糕点被击落,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回李扶摇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