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当时只道(2)
画珠热泪滚滚，哭道：“我要见皇上，我甚么都不要，我只要见皇上。”
太后听了，犹未感觉甚么，一旁的惠嫔不由望了端嫔一眼，公然端嫔手指里绞动手绢，结成了个结，又拆散开来，过不一会儿，又扭成一个结，尽管将手指在那边绞着。太后已经命梁九功下去了，端嫔心中不忿，转念一想，对太后道：“皇额娘，说到宁朱紫，这几日仿佛老没瞥见她来给您存候。”太后漫不经心肠抚着怀中的狗，道：“许是身上不利落吧，她是有身子的人，定是懒怠走动。”惠嫔道：“别不是病了吧。”端嫔笑了一声，道：“昨儿我去给太皇太后存候，还在慈宁宫里瞧见她，有说有笑地陪太皇太后解交绳玩儿呢，那里就会病了。”太后“哦”了一声，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抚摩着那哈巴儿，谁知手上的玳瑁米珠团寿金护甲挂住了一绺狗毛，那狗吃痛，俄然回过甚来，就向太背工上狠狠咬去。太后“哎哟”了一声，那狗“汪汪”叫着，跳下地去跑开了。惠嫔与端嫔忙围过来，端嫔见伤口已经沁出血来，忙拿本身的绢子替太后按住，惠嫔忙命人去取水来给太后净手，又命人快去取药来。
却说这日梁九功奉了天子的差使去给太后送东西，太后所居的宫中多植松柏，天井当中杂以花木，因着时气和缓，牡丹芍药争奇斗妍，开了满院的花团锦簇。端嫔与惠嫔陪着太后在院子里赏花，正谈笑热烈，宫女禀报梁九功来了，太后便命他出去。梁九功叩首请了安，太后便问：“你们万岁爷打发你来的？”梁九功满脸堆笑，道：“今儿福建的春贡到了，万岁爷惦记取太后爱吃红茶，特地巴巴儿地打发主子给太后送过来。”
刘进忠嗤笑一声，道：“你们晓得甚么？”另一名小寺人道：“谙达当着上差，天然比我们要晓得很多，谙达不指导我们，我们还能指靠着谁呢？”刘进忠便笑道：“小猴儿崽子，算你小子会说话，这中间当然有原因的——我们当主子的，最要紧的是甚么？是晓得上头的风向。在这宫里，一样是主子，是娘娘，但是得宠和不得宠，那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我倒问问你们，如何看得出来哪位主子最得宠？”
梁九功“哟”了一声，满脸堆笑，道：“宁主子，可不兴说如许不吉利的词儿，您还怀着身子，将来诞育了小格格、小阿哥，您的福分还在背面呢，可不兴说阿谁字。”
小寺人嘴快，道：“要照记档来看，宁朱紫最得宠了，一个月三十天，万岁爷倒有二十天是翻她的牌子。赏她的东西也多，今儿也在赏，明儿也在赏。宫里都说，连新近得宠的良朱紫也夺不了宁朱紫的风头。”刘进忠哈哈一笑，道：“光看记档能明白个屁。”小寺人听他话里有话，便一味地缠着他，但刘进忠露了这么一下子，却再也不肯说了。
画珠怔怔地只是堕泪。梁九功见她不再吵嚷，便道：“您还是早些歇着吧，看哭肿了眼睛，明儿可见不了人了。”画珠闻言，公然渐渐地拿绢子拭了眼泪。梁九功便道：“主子辞职了。”打了个千儿，便欲退出去。画珠却道：“梁谙达，我有一句话就教您。”
梁九功忙道：“不敢当。”画珠眼中幽幽闪着光，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求谙达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皇上到底是不是因为琳琅？”
老远便见到围房以外，几名小寺人在门口缩头缩脑，见着梁九功，纷繁地垂手侍立。梁九功呵叱道：“都甚么时候了，还不去睡？尽管在这里杵着，等着赏板子不成？”小寺人忙不迭都退走了。梁九功踏进房内，只见地下狼籍一片，连茶壶茶杯都摔了，画珠坐在炕上抱膝堕泪。梁九功却请了个安，道：“夜深了，主子请宁朱紫早些歇着。”
画珠犹发狠道：“我奉告你们，你们谁也别想翻到天上去，就算我死了，我做鬼也不能让你们舒坦了！”几小我皆苦苦相劝，正在此时，门外有人道：“哟，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跟着帘子一挑，出去位服饰整齐的寺人。画珠见是敬事房的大寺人刘进忠，怔了一怔，容香忙接过犀拂去。画珠方才笑了一笑：“倒叫谙达见笑了，主子不听话，我端庄验着呢。”刘进忠打了个千儿，满脸笑容隧道：“恭喜宁主子，今儿早晨，万岁爷又是翻的主子您的牌子。”画珠嘴角微微一动，似是欲语又止。刘进忠便道：“宁朱紫，从速拾掇拾掇，预备服侍圣驾啊。”
太后骂道：“这作死的牲口，真不识汲引。”惠嫔道：“就是因为太后常日对它恩宠有加，它才如许没法无天。”端嫔在一旁道：“皇额娘常日就是对人的心太实了，对人太好了，好得那起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忘恩负义，放肆得一时忘了形。”太后听了这句话，倒似是如有所思。传了太医来看了手伤，幸而并不要紧，又敷上了药。天然已经传得天子晓得，赶紧过来存候，连太皇太后亦打发人来问，各宫里的主位亦赶紧前来问安。
画珠回到宫中，坐在那边只是生闷气，偏生宫女小吉儿替她斟茶，失手突破了茶碗，将她吓了一跳，她一腔肝火恰好发作出来，顺手拿了炕几上的犀拂劈脸盖脸地就朝小吉儿打去，口里骂：“作死的小娼妇，用心想吓死我来着？我死了你们可都称心快意了！”别的的宫女们皆不敢劝，几小我都跪在地下。画珠倒是越想越活力，动手更加使力，小吉儿被打得呜呜直哭，连声告饶：“主子，主子息怒，主子再不敢了，再不敢了！”那犀拂小指来粗的湘妃竹柄，抽在人身上顿时一条条的红痕，小吉儿满头满脸被打的是伤。另一个宫女容香原和小吉儿要好，见打得实在是狠了，大着胆量劝道：“主子且消消气，主子本身的身子要紧，没得为个主子华坏了，主子可细心手疼。”
惠嫔又指了花与太后看，端嫔亦若无其事地赏起花来，一时说这个好，一时夸阿谁艳。过了半晌，太后微露倦色，说：“今儿乏了，你们去吧，明儿再来陪我说话就是了。”三人一齐辞职出来，惠嫔住得远，便先走了。端嫔向画珠笑道：“还没给mm道贺。”画珠本就有几分活力，面带不豫地问：“道甚么喜？”端嫔道：“皇上又新赏了mm好些东西，莫非不该给mm道贺？”画珠笑道：“皇上今儿也在赏，明儿也在赏，我都不感觉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了。”端嫔听了，天然不是滋味，忍不住道：“mm，皇上待你好，大师全能瞧见。只可惜这宫里，向来花无百日红。”画珠听她语气不快，笑了一声，道：“姐姐夙来是晓得我的，因着姐姐一向照拂画珠，画珠感激姐姐，画珠得脸，实在也是姐姐一样得脸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姐姐若将画珠当了外人，画珠可就不敢再替姐姐分忧解难了。”
按例接到御赏之物，皆要面北叩首谢恩，故而天子特地如许叮咛。梁九功捧着荷包，“嗻”了一声，退出来亲身送往储秀宫。待得他返来时，天子的折子亦瞧得差未几了，见到他便问：“她说了甚么没有？”梁九功道：“主子并没有说旁的话，只命主子请万岁爷也早些安设。”天子点一点头，说：“朕也倦了，就歇着吧。”梁九功击掌命人出去服侍天子安设，因这日轮到魏珠守夜，梁九功率人一一检点了门窗，最后才退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宫女方出去通传：“宁朱紫来给太后存候了。”端嫔笑道：“可真便宜了她，晨昏定省，现在可又省了一头。”太后哼了一声，道：“叫她出去吧。”画珠已经出去，恭恭敬敬向太后请了安。太后夙来待她极亲热，这时却只淡淡地说：“起来吧。”惠嫔却笑盈盈隧道：“mm今儿的气色倒真是好，像这院子里的芍药花，又白又红又香。”端嫔道：“珠mm的气色当然好了，那里像我们人老珠黄的。”
待他们回到乾清宫，梁九功正领着人正等在暖阁以外，见他们送了画珠出去，便双掌互击，四名小监便上前来，接过包裹着画珠的锦被去，梁九功将嘴一努，他们便将画珠送入大殿以后的围房。梁九功这才返身进了暖阁，天子盘膝坐在炕上看折子，梁九功悄悄上前，替代下服侍笔墨的小寺人，觑见天子稍稍顿笔，便道：“已经起更了，请万岁爷的示下，万岁爷是就歇着呢，还是往储秀宫去？”
画珠死死地盯着他，问：“我只问你，是不是因为琳琅？”
画珠蓦地抬开端来，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固然又红又肿，灯下只觉目光中寒意凛冽：“我要见皇上。”梁九功道：“回主子的话，万岁爷已经歇着了。”画珠却失了常态，连声音都变了调子：“万岁爷歇着了，那他翻我的牌子做甚么？”梁九功微微一笑，慢吞吞隧道：“宁主子无妨拿这话去问万岁爷，主子可不敢乱猜想万岁爷的意义。”画珠嘲笑道：“打量着我傻么？他尽管拿我来顶缸，我凭甚么要枉担了这个浮名？”说到这里，眼泪不由又流了下来。
老太太欢乐得只顾念佛，纳兰夫人笑道：“有劳公公。”赵昌道：“请诸位太太随主子来。”便引着她们，自垂花门出来，入宫去见琳琅。
容香连连向小吉儿使眼色，小吉儿这才躲出去了，容香忙上前来替画珠梳洗。刘进忠退出宫外相候，同来的小寺人不解地问：“刘谙达，旁的主子一传闻翻牌子，都欢乐得不得了，如何这宁朱紫传闻翻了牌子，倒是一脸的不欢愉？”
天子想了一想，道：“就歇着吧。”梁九功“嗻”了一声，问：“那主子打发人去接良主子？”天子道：“现在战事正紧，只怕夜里又有折子来，她这几日老歇不好，今儿就不接她过来了，且让她安放心心睡一觉。”梁九功赔笑道：“每日里万岁爷如果不畴昔，便必打发人接她过来的，今儿如果不去，主子需求挂念着。上回万岁爷召见大臣，集会了一整夜，成果主子比及后半夜里才睡下，厥后万岁爷晓得了，将主子一顿好骂，主子可不敢忘了经验。”天子便道：“偏你有很多啰嗦。”虽如许说，顺手却摘下腰上的荷包，道：“拿这个去给她，就说是朕说的，叫她本日早些睡。”又叮咛道：“她是有身子的人，叫她不必叩首谢恩了。”
太后听了，公然欢乐，小寺人们忙捧着漆盘呈上来。太后见大红漆盘中一色尺许高的锡罐，映着日头银晃晃的，非常精美都雅。随口又道：“太皇太后倒不爱吃这茶，难为天子总惦记取我喜好，每年老是特地命人进贡——我也吃不了这很多，叫天子看着也赏些给后宫里吧。”梁九功便道：“万岁爷叮咛主子，说是先进给太后，余下的再分赐给诸宫里的主子呢。”太后点点头，从专管抱狗的宫女手里接过那只西洋哈巴儿，抱在膝上逗弄着，又道：“她们有的人爱吃这个，有的不爱吃，实在爱吃的倒无妨多赏些，归正搁在那边，也是白搁着。”梁九功赔笑道：“万岁爷也是如许叮咛的，万岁爷说，延禧宫的宁朱紫就爱吃这个，命主子转头就给多送些去呢。”
画珠笑道：“姐姐们都是风华正茂，太后更是合法盛年，就比如这牡丹花开得恰好，旁的花花草草，那里及得上万一？”太后这才笑了一声，道：“老都老喽，还将我比甚么花儿朵儿。”端嫔笑道：“mm这张嘴就是讨人喜好，怨不得哄得万岁爷对mm另眼相看，连万寿节也翻mm的牌子。可见在皇上内心，mm才是皇上最靠近的人。”画珠嘴角微微一动，终究忍住，只是沉默。惠嫔向太后笑道：“您瞧端mm，仗着您白叟家夙来疼她，当着您的面连如许的话都说出来了。”端嫔晕红了脸，嗔道：“太后晓得我向来是口没遮拦，想到甚么就说甚么。”太后道：“这才是皇额娘的好孩子，苦衷都不瞒我。”
端嫔悄悄地咬一咬牙，过了半晌，终究笑了：“好mm，我逗你玩呢。你晓得我是有口偶然。”画珠也笑逐颜开，说：“姐姐，我也是和你闹着玩呢。”
梁九功道：“宁主子，您如何就不明白呢。万岁爷待您，已经是恩宠有加了，后宫里的主子们谁不想日日见到万岁爷，不独您一个儿。不过就是让您睡了几夜围房，现下万岁爷但是到处虐待着主子您，吃的用的，一应儿皆是最好的分子，隔三差五的另有犒赏，后宫里其他的主子们，眼红您还来不及呢，您干吗要和这福分过不去？”
梁九功赔笑道：“宁主子向来聪明，如何今儿反倒提及傻话来。您犯如许的胡涂不打紧，可这半夜半夜，夜深人静的，您这么嚷嚷，搁着外人闻声了，您可多没面子。”画珠身材狠恶地颤抖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梁九功道：“跟万岁爷撕破脸面，宁主子您有甚么好处？您还是放心歇着吧，万岁爷早歇下了，您闹也没有效。”
方退出暖阁，却见小寺人小和子正等在那边，见着他，便如见着救星普通，悄悄地对他道：“围房里的宁朱紫闹着要见万岁爷呢。”梁九功道：“奉告她万岁爷歇下了，有话明天再回奏吧。”小和子哭丧着脸道：“宁朱紫发了脾气，又哭又闹，谁劝就骂谁，她还怀着龙种呢，我们可不敢去拉她。”梁九功恨声道：“一帮无用的蠢材。”话虽如许说，到底怕闹出事来，因而跟着他往前面围房里去见画珠。
梁九功道：“宁朱紫这话主子听不明白。主子劝宁朱紫别胡思乱想，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画珠嘲笑一声，答：“我天然会好好将养着身子。”梁九功不再多说，辞职出来。走到门外，招手叫太小和子，叮嘱道：“好生服侍着，留意夜里的动静，如果出了事，别怪我一顿板子打死你们算完。”小和子连连应是。梁九功又问：“宁朱紫宫里是哪几小我在服侍？”小和子道：“这可记不得，要去查档。”梁九功道：“明儿打发人去回安嫔，就说我说的，传闻宁朱紫宫里几个使唤的人太笨，老是惹得朱紫活力，存候嫔将他们都打发去别处，别的挑人来服侍宁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