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日常

第29章

来到书桌前,她拆了卷轴上的红绳,先将一副展开,然后放开在桌满上,又去铺另一幅,中间因那骷髅头碍事,还伸手将它拿起来,放去了桌角。

“给太太存候。”钟文谨福了福身,嘲笑道:“前几日我自个也病的短长,没能来给太太侍疾,还请太太莫怪。”

但是出乎他料想的是,既没见她惊叫,也没见她晕倒,她只是敏捷侧了下-身子,挡住了身后白芷的视野,从白芷手里接过两副卷轴,打发白芷到门口等待,然后往书桌这边走来。

王氏被堵了个仰倒,领教了钟文谨的伶牙俐齿,便不与她争这口舌是非了,叫佛豆取了经籍与笔墨纸砚出来,叮咛她道:“既然你是来侍疾的,那便替我抄经祈福罢,要诚恳些,也许能打动佛祖,让我的病快些好起来。”

心底深处毕竟没有惊骇,故而钟文谨既没有浑身颤栗,也没有额头冒盗汗,更没有腿脚发软,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四平八稳的,没一丝颤抖在此中,没一点人在惊骇时该有的反应,这如何能瞒得过崔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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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向来不是个善茬,大老爷崔以源贪花好-色,不知纳了多少妾室通房,但是大房却只要嫡子嫡女,没一个庶子庶女,倒不是没有妾室通房怀过身孕,怀过的还不在少数呢,但是没一个能瓜熟蒂落的,可不都栽在她手里?

“我倒是要一万两一副呢,也得二爷您肯给呀。”钟文谨打趣一句,又献媚道:“我那里懂这个,二爷您给打个价吧,您但是‘崔彼苍’,满大周高低再没比您更公道的了,我信得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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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个那四百多两的压箱银是不能动的,因为得对付平常开消,荣亲王妃给的是银票,倒是便利,郑家那一箱子妆花缎跟一匣子宝石也好脱手,就是张家给的那两副古画有些难堪,既是古画,必是有些来源的,只怕前脚刚卖到书画铺子,后脚就被张家人晓得了……换做旁人,卖书卖画原也算不得甚么,但是自个大字不识,这点本就是京中闺秀们的笑柄,若还把张家收藏的大师名作换了银钱,还不知要被群情成甚么样儿呢。又不是揭不开锅了,何必自取其辱?

崔九怀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对着如许的大师之作,顶礼膜拜都不及呢,如何将银子这类浑身铜臭的俗物挂在嘴边?”

她原是不在乎甚么阴司报应的,不想长媳宋氏腹中男胎俄然滑落,次子媳妇张氏又病故,她狐疑自个造的孽报应在了儿孙身上,便忌讳起来,今后吃斋念佛,做了在家的居士。

崔九怀惊奇的问道:“你竟如许大胆,不但不怕骨头架子,还敢伸手去碰骷髅头?”

这也是巧红勾搭了崔以源还能有命在,且还怀上身孕的启事,若换做畴前,早不晓得被发卖到甚么肮脏处所去了,偏她信了佛,杀不得生,内心憋了一口气没处发,可不就心口疼?

钟文谨看着佛豆抱出去的那厚厚一沓佛经,头一次感觉武宁伯府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的确是太好了,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儿,如何能抄的来-经籍?她为莫非:“太太,我不识字……”

这些个东西,钟文谨大一刚开学头一节课就见地过了,那会子都没惊骇过,只是感觉有些渗头皮罢了,及至大学毕业走上事情岗亭,解剖过各种肿-胀不堪的,高度腐臭的、身首异处的、长满驱虫的等等尸身后,再看这洁净无一丝异味的骨头架子跟骷髅头,不晓很多敬爱呢,又怎能够惊骇?

大太太王氏连续“病”了好几日,都没甚转机,钟文谨却不好持续装下去了,毕竟只是吃坏了肚子,又有冯太医给开的方剂,撑个三两日还说得畴昔,再多,打冯太医的脸不说,便是刘氏,也要起狐疑了。

但是自个眼下正缺钱,若白放着这画长灰,又可惜了的,她思来想去的,终究把主张打到了崔九怀身上,反正他有钱,也是读书人,想来对古画也有兴趣,倒不如转卖给他,如许自个既能得了银钱买地,也不必被人讽刺,一举两得,岂不完美?

既然“病愈”了,便不得不去侍疾了。她先去松鹤园给刘氏请了安,这才带着白芷,慢吞吞的往桃源居而去。

故而等用过晚膳,去给王氏、刘氏定省过,又等两位姨娘跟两个继子继女来给自个定省过后,她便叫白芷抱上那两幅画,往小跨院的书房去寻崔九怀。

这点王氏倒是晓得的,先前灯草去静园传信叫钟文谨来侍疾时,见着南星熬药了,说是请了给巧红来诊脉的冯太医给开的方剂,自是挑不出刺来的,她抚着心口,喘气粗气说道:“婆母才说一句,你就顶上十句,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许做人儿媳妇的。”

本想带着药方过来的,又怕筹办的太全面了,一副时候防备婆母找茬的模样,过分于决计,只好作罢了。

“太太说的是,是我的不是。”钟文谨立时认错,又道:“太太说甚么,我只听着就是了,定不再多言半句。”

见了钟文谨,她天然是没神采的,冷哼道:“我前脚心口疼的弊端犯了,你后脚就吃坏了肚子,不晓得的,还当你用心装病,不想来给我侍疾呢。”

书房内,崔九怀正在看前朝一个叫唐云的仵作写的验尸条记,因看的出神,也没听狷介玄说的甚么,觉得是问他是否要添茶,便随便的点了点头。

嫌自个说话不入耳,那自个扮哑巴,总能够了吧?

她转动了眸子,思虑着该如何挽救,半晌后计上心来,她突地尖叫一声,一下躲到崔九怀身后,不成置信的说道:“二爷是说这骨头架子跟骷髅头是真的?我还觉得是用甚么植物骨头雕的呢,竟是真的?啊啊啊,我方才还碰那骷髅头了,可吓死我了,早晨怕是要做恶梦了!”

“我就说嘛,好好的书房,摆人的骨头做甚么,就不嫌倒霉?”钟文谨夸大的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半晌后似是平复下来,也没再提这个,将话题转到了自个来的闲事上,问崔九怀道:“二爷是有大学问的,替我瞧瞧这两幅画,能值多少银子?”

王氏躺了这几日,脑袋昏昏沉沉的,又被钟文谨火上浇油,那里还记得起武宁伯府的家训,听了钟文谨的话,才要张口训她装相,话到嘴边,才觉悟过来。

桃源居正房东次间里,王氏散着头发,额上勒着抹额,神采蜡黄,一副病重的模样,把钟文谨吓了一跳,看起来倒不像装病,反倒是真病了。

“太太好好歇着,儿媳先辞职了。”钟文谨闻言如蒙大赦,福了个身,然后麻溜的滚了出去。

“哦?那我还真是多谢你了。”崔九怀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哼笑一声,挑眉问道:“你要价多少?”

他的书房从不准人随便收支,倒不是存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奥妙,而是因为这里放了很多令人惊骇的物什,比方门边立着的一副骨头架子,又比方书桌上摆着的一个骷髅头。畴前张氏才刚嫁出去的时候,见自个得空便往书房里钻,还觉得自个金屋藏娇,便用心避过守门的小幺儿,蹑手蹑脚的来捉奸,谁知才刚进门,就跟那副骨头架子来了个对脸,吓的她立时晕了畴昔,背面几个月直做恶梦,又是请羽士驱邪,又是请和尚念佛的,足足折腾了大半年方好。

这个老二家的,那里是来给她侍疾的,的确是来给她添堵的!王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抓了个靠垫往地上狠狠一摔,骂道:“你给滚出去,别让我看到你!”

早就推测会被找茬,钟文谨来之前,也是做了一番筹办的,她闻言,立时皱了脸,委委曲屈的说道:“太太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冯太医?吃坏肚子的诊断是他下的,还个开了方剂,太太若不信,打发人去静园问我的丫环沉香要了那药方来,一看便知。”

“这些书啊画啊的,是留给你们这些读书人赏玩的,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脑袋里想的天然只要金啊银啊的这些俗物。”为了买地,钟文谨也是拼了,她往崔九怀跟前凑了凑,献媚道:“二爷既说这是大师之作,想来是值几个钱儿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二爷将它们收了?”

他侧头看向钟文谨,心中迷惑愈多,但是也晓得若她不想说,便是问了也是白搭,获得的不过是她编出来的瞎话罢了,便硬是将这些迷惑给压了下去,只勾了勾唇,暴露个坏笑来:“骗你的,就是拿植物骨头雕的。”

不过那都是宿世的事儿了,即便灵魂还是阿谁灵魂,但身材倒是个当代大师闺秀,当代大师闺秀里头,便是有胆小的,但却绝对不会胆小到见着骨头架子跟骷髅头还能淡定安闲的境地的,用句二次元的话来讲,那就是自个刚才崩人设了。

却不想,没一会子,就见钟文谨带着阿谁叫白芷的丫环走了出去。

书房门前,守着个十来岁的小幺儿,叫高玄,是高升的侄子,见钟文谨过来,忙一溜烟的出来禀报。

崔九怀立时站了起来,正想喝止钟文谨,让她从速退出去,谁知却晚了一步,她不但人已经跨过了门槛,还跟那副骨头架子打了照面……

不消侍疾,钟文谨再次闲下来,便开端策划买地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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