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亲吻
只是她上回在南楼亏损，不止丢尽了脸，还平白受了老夫人的责备，差点被嫌弃。这回也不敢冒然行事，回府后展转反侧，想去揭露魏攸桐招蜂引蝶的轻浮行动，又怕特地告状会叫人当作教唆是非，瞻前顾后地踌躇了两天，总算是找到了机遇。
……
断续的言语落入苏若兰耳中，她内心愈发笃定，当即嘲笑了起来。
比起南楼的炊火尘凡，现在她仿佛正沉浸在另一重天下。
好半天后，攸桐和春草、木香吃完饭出来，因方才的事，木香正跟两人说秦二公子的风韵名声和逸闻故事，夸他医术高深、为人进退有度。攸桐需找他办事，自是越详确越好，遂闻些细节。
毛肚取的是牛的瓣胃，这时节耕牛还算贵重，虽没到管束的境地，小老百姓也不舍得随便宰杀。能吃牛肉的人，要么有点身份，要么是高门贵户的仆人，叨光吃一些。此人能占雅间用饭，自是身份不低，不会碰牛肚杂碎那等“肮脏”之物。
说罢，竟似隔着屏风作了个揖。
“既是同好此道，不必客气。不知……”
走进院里去，烟波端着盘热腾腾的烤番薯，正号召小丫环们来尝。
木香倒是爱平淡的, 专拣着笋尖和豆芽吃。
这动机腾起，攸桐悚然一惊。
她这儿打着算盘，中间木香却小声嘀咕道：“此人是个哑巴？”
“在北边的望云楼散心呢。”周姑晓得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摸索道：“叫人请返来吗？”
厥后，有位从太病院退下的太医回籍养老，秦家请畴昔养着，只盼能治好。那太医没能治好嗓子，秦二公子却因跟他朝夕相处，将那身看病问诊的本领都学了过来。且他本性聪慧，幼时不好科举，专拣医书来读，甚是沉迷。
攸桐瞥了一眼，顿生猎奇。
伴计报命去了，没过量久, 菜便连续上桌。
“木香！”
而现在，夕阳下青烟升腾，走得近了，还能闻声模糊传来的笑语。
如许看来，倒是个礼数殷勤的侍从。
秦家存着一丝儿盼望，想着他或许能学成医术后治好本身，还请了很多名家来教诲。
攸桐记下，遂笑而道别――萍水相逢，她不知这秦良玉的身份，也不便流露秘闻。幸亏傅家位高权重，回府后花点工夫，总能探到他的秘闻。届时拿着美食做礼品，细问旧事，请他帮手找人，便是顺理成章。
而他生得脸孔俊朗，风韵特秀，有玉山巍峨的身姿，亦有松下清风之气质，行走来去间，引得无数报酬之倾倒。
攸桐一眼就瞧见那道手撕白鸡, 挑出来，又瞧了一圈，选了十香醉排骨、清炒笋尖、醋溜豆芽、椒香芋头和鸡汤煮干丝。外加三碗鱼饼汤和糖蒸酥酪，梅花香饼两样小食。
望云楼轩昂矗立，覆盖在夕阳余晖里。
攸桐自嫁入傅家，便困在府里，这般景色看多了，愈发迷恋墙外的山峦古塔。
“嗯。”傅煜点头，“少夫人呢？”
这般暗自策划，闻声纱屏后桌椅轻响，忍不住瞧畴昔。
毛血旺里能用的菜很多，不过眼下很多食材制作不便，一定能让她大快朵颐，便只能说几样力所能及的菜色如火腿、鸭血等。提到必不成少的毛肚，攸桐也先馋了起来，兴趣勃勃，“那东西又叫百叶肚，爽口脆嫩，做成辣味儿最好――”
说话间，眼神儿直勾勾瞧向攸桐，甚是等候的模样。
再近一些，小厨房正炒着菜，蒸熟的米饭糕点香气和肉汤味道透过篱墙飘出来，直往鼻子里窜。他连日驰驱，尚未用饭，被这香气勾动食欲，蓦地发觉腹中空荡荡的，竟有点难受。
院外，傅煜满鼻子都是饭菜香气，却只能按捺，朝着北坡走。
秦家也是官吏之家，清贵出身，门中出过很多名儒才俊，在齐州地界虽不及傅家位高权重，论名声望望，却不减色多少。秦二公子出世时，连哭也不会，秦家提心吊胆地养了两天，见他总没法儿出声，才晓得是个天生的哑巴。
攸桐略无游移，当即起家道：“公子请留步。那百叶肚味道脆嫩，我会设法做出，到时送你一份尝尝，如何？”
“不必。”傅煜顿住脚步，没再往屋里走，转而抬步出门。厨房里热火朝天，满院都是饭菜的香气，只是厨房门口垂着帘子，不知里头有些甚么。倒是那烤番薯……傅煜行军在外，也曾以此物充饥，忍不住瞥了一眼。
傅煜到底没畴昔取来尝，只目不斜视地出了远门。
厨房外新摆了张松木小方桌，桌上一盘烤熟的番薯，都被掰成两半，里头香糯晶莹，。那香气模糊飘来，嘴里像是能尝到热乎的甜味，竟令人丁舌生津。
秦九似觉绝望，道一声打搅，坐了归去。
见着他，垂涎欲滴的丫环们从速收了馋相，恭敬问候，“将军。”
只是至今没遇着合眼缘的人，尚未婚配。
印象里，这座院落经常是冷僻的，丫环仆妇行事恭敬，却都不敢越矩，洒扫天井而外，不敢擅动陈列，更不敢烟熏火燎地烧饭做羹汤。到了夏季里，树凋草枯，更觉萧瑟。他偶尔返来睡一宿，除了周姑体贴体贴，旁人也多行事畏敬，反不如在书房里安闲。
“这位夫人曾吃过百叶肚？”
屋里周姑闻声动静，忙迎出来，瞧着这位稀客，仿佛觉对劲外，“将军返来了？”
前面跟着的公然是长随打扮，十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憨态可掬。
他幼年时曾居住在此，对院落阁楼还算熟谙，厥后搬到书房长住，便甚少踏足。
能叫那仆人如此惦记滋味，做牛肚的人想来技术极好，深谙此道，也有另辟门路的目光与胆量。她今后要开店招客，夏嫂的技术一定充足，若能引为帮手，倒是极大的助力。
攸桐瞧那副馋嘴猫的模样便欢畅，遂将做法讲给她们听。
银杏早已凋尽，槭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横斜。坡地上杂草枯黄，被晒得薄脆的枯叶层层堆着，靴底踩上去，便碎成一堆。
阁楼二层的雕栏旁，有人凭栏而立，披发观景。许是闲居在家，不甚讲究的原因，她并未挽发簪钗，满头青丝披垂在肩上，柔如黑漆，其光可鉴。身上披了件银红掐金的外裳，形如鹤氅，崭新的大红羽纱，颈领处一圈柔嫩的白狐狸毛，被落日照得熠熠生彩，腰间宫绦垂落，乘风飘然。
苏若兰出自寿安堂，经常去傅老夫人那边禀事儿，见过很多回。
北坡的望云楼借了阵势之利，极宜观景，只是满府女眷里，老夫人畏寒甚少出门，长房的婆媳住在东院那边，离这儿远，剩下傅澜音是志同道合的不必顾忌，便便宜了她，可随时就近登楼。
“是他！”中间是寿安堂的丫环金灯，“他常来帮老夫人请脉，我见过几次。”
――上回攸桐做火锅，她最后见着那一盘鲜红的凝血时吓得够呛，厥后煮熟了尝过两回，反倒念念不忘起来，现在听攸桐提及，当即来了兴趣。
金灯听了，吐着舌头没敢言语。
这位秦二公子的名声，齐州地界无人不知。
没想到等了半天，还真就瞧见了端倪。
酒楼里的手撕白鸡味道公然不错, 鸡肉煮得火候刚好，外皮晶莹剔透，肉丝鲜嫩细致, 上头淋着去了油的鸡汤, 再拿调好的酱汁儿拌匀, 撒上葱末椒丝，色相上佳，酸辣适口, 开胃得很。那道椒香芋头算是家常菜了, 芋头做得软糯, 极合春草的胃口。
伴计捧来古朴的木盘, 里头整整齐齐两溜小竹板, 上头楷书端庄, 刻着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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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对攸桐怨怼骄易，被罚后更是不忿，当即领着金灯跟进酒楼，想揪攸桐的辫子。
却听那边解释道：“我家仆人是位郎中，只因不便开口，便命小人就教。我家仆人暮年游历各处辨识草药，有幸尝过一回百叶肚的滋味，念念不忘，可惜齐州没人能做出那滋味。方才听夫人提及，似是极其熟稔，才忍不住相问，还瞥包涵。”
……
攸桐接着用饭，心机却落在屏风前面，收不返来。
木香笑着回嘴，“你才长得像豆芽儿呢！就爱平淡爽利，管得着么。”
――仿佛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似的。
俄然，屏风后有人冒然问道。
“那就是了，我也见过几次，只是不敢确信。”苏若兰瞧着雅间，喃喃道：“那魏攸桐怎会和秦二公子在一起？哼，果然是禀性难移，到了齐州的地界儿也不循分，专管勾惹人！”
春草见了便打趣,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还专挑它吃，尝尝这鸡丝和醉排骨，好吃着呢。”
这秦二公子学到十六岁，医术便几近与老太医比肩，路上遇见急病之人，帮着救回了很多性命。几年下来，没能治好嗓子，却落了个名满齐州的名声，似傅老夫人那般高门贵妇，也常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帮着请脉，调度身子，跟人提起来，也都尊称“秦二公子”，甚少提真名。
攸桐确切在沉浸。
男人眼底暴露欣喜笑意，旋即朝长随秦九比个手势。
这里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夏季里萧瑟惨白，衬着交叉的树影，平素看着，很有素净水墨的神韵。到现在落日斜照，那金红的光辉铺过来，顷刻给远近各处染了色彩，如同水墨勾画的素绢添了颜料，光影层次、楼台色采，顿时明艳张扬。
“鄙人秦九，冒然滋扰，请夫人包涵。”纱屏前面，有个男人站起家，模糊绰绰的，隔着屏风问道：“听夫人方才所言，是曾尝过百叶肚吗？”
苏若兰内心暗喜，犹恐不当，拉着金灯又躲到暗处。
这事儿急坏了秦家长辈，托人各处探听，寻医问药，却没一人能治好这嗓子。
莫不是跟她一样……
“奴婢明白。”木香从速解释，“他姓秦，是个郎中，又没法说话，莫非是秦二公子？”
“哦。我家公子姓秦，名良玉。”秦九倒是晓得端方，没冒然探听对方身份。
这滋味还真是……
烟波她们站在甬道旁，只等那袭黑底织金的披风拐出去，才一拥而上，将番薯朋分殆尽。
秦九遂作揖道：“我家公子说，若能得奉送，实在求之不得，多谢夫人！”
她凡是倒腾时下不常见的菜，都是借食谱来讳饰。
她自打上回在南楼被罚，身份暂被老夫人降了几等，停歇口舌以外，也磨磨性子。本日本是受命出来取几样东西，刚好遇见攸桐的马车轱轳卡在水沟，堵在人群里瞧景象时，便见着攸桐。
屏风后走出两个男人，前面的二十来岁，面庞俊雅，姿仪瑰秀。他明显是出身高门，玉冠博带，神情疏朗，身上一袭玉白锦衫，绣了只仙鹤，腰间坠着玉佩，一眼瞧畴昔，无端叫她想起八个字来――萧萧肃肃，开朗清举。
春草服侍了魏攸桐很多年，开初还满心迷惑，不知自家只碰琴棋书画高雅之物的女人怎会玩弄食谱，到现在次数多了，已然习觉得常，只猎奇道：“那是个甚么？跟上回涮肉似的，煮着血吃么？”
“那小我，是秦二公子吧？”
攸桐觉对劲外，因不知对方秘闻，留了个心眼，只含混道：“我也是从食谱看到的。”
攸桐愣了下，同春草对视一眼，不甚确信，“是屏风那边说话？”
春草便笑，“少夫人选的菜我都爱吃，唯有这豆芽，总感觉寡淡，没味道。”
雅间以外，待秦良玉和长随拜别，楼梯拐角处，苏若兰也从角落暴露脸来。
“也一定只要寡淡。”攸桐瞧着那拌得诱人的鸡丝，想起道美食来，“先前在食谱上见着一道菜，叫毛血旺，底下就常拿豆芽儿垫着。那道菜口味麻辣鲜香，里头的豆芽儿不油不腻，却不失鲜辣味儿，最能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