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朔本
姬沙解意,立时举臂,扬了扬手,轻描淡写道:“有或是没有,于你何妨?”
“既随闻人不止的女儿直往鸡鸣岛,想来收成必得比祥金卫多些。”
祝掩稍一抿唇,打眼便见信上寥寥数字:生辰将至,本女人先去筹办筹办。仲春十二夜里,便得同心上人一诉情衷。
“小僧只想重回灵和寺去。”
“阿弥陀佛。”鱼悟瞧见同括还是长跪,一手重敲木鱼,不疾不徐。
水寒重现宝象寺第二日。
祝掩轻笑,少待,唇角一颤,又忽地低了嗓音:“师父,不知……不知少扬那尸首上……可有……可有……”
“胥女人已然详细分解过此事,如果为着同括,他们何必多同你我胶葛?”
鱼悟闻听,长舒了口气,摇眉轻道:“关于前尘,可还记得些甚么?”
话音未落,宋又谷已然飞身,奔至面前。
“禅师。”
同括轻将手上木鱼锤搁了,抬掌一抚头顶,又再合掌应道:“阿弥陀佛。不瞒禅师,入灵和寺之时,小僧脑内空空,心内空空,腹内也空空;前尘皆忘,旧事随烟。”
只是,若那同括跟强登鸡鸣岛之辈一起,那杀外使,又在林中救了胥家蜜斯的,又是何人?他们,又但是一起?
“眼下又无旁人,何必仍要如此?”姬沙急上前免了祝掩礼数,轻道:“少扬城那密函我已看过,知情者皆打发了,你莫心忧。”
祝掩初时也不吭气,内心念叨着:又是件不了了之的事儿。即便我揣着明白装胡涂,现下也还是得先寻到闻人不止再说。至于同括……
“若非如此,我实在瞧不出其中干系。”姬沙亦是缓缓落座,眉头舒展,心下暗道:此一事,自少扬外使亡故,便已不对了。原筹算施压鱼悟,半月其定可贵珠,届时,连国主亦无需轰动,鱼悟心知事大,得意先行禀了垂象国主。那齐章甫的性子,想来即便感觉尴尬,仍得拱手把垂象所得水寒让与我主才是。
同括闻听,这方回身,明眸一闪,启唇再道:“禅师,小僧所怀吉祥,不知来处,请禅师莫再多问。”
“如有所得,便传与祥金卫。那灵和寺上如有虫迹,你也自知往那边问去。”姬沙一顿,语重心长,“此一回,不管何人,打的甚么主张,尤耳吉祥一事,必得就这么了了。如若查得,暗中权势此举乃是针对五鹿,我等自当再做应对;如果其同禅活门有隙,不巧带累了我们,那你当细心考虑得失才好。至于闻人不止之女同那宋又谷,你也需得谨慎,想其也算聪明,不该信口开河才是。”
另一边,姬沙昨一日亦是乍喜乍悲,表情起起伏伏,一夜合不得眼。
话音方落,已见祝掩目珠陡暗,喃喃应道:“那便是有了。”话音未落,已然颓废,肩骨一软,缩在椅内半晌不动。
鱼悟面皮一紧,再无昨日急智的沾沾自喜,合掌道:“两害订交,当取其轻。”
“十五方入。”
“我安晓得?”宋又谷白一眼祝掩,再将掌中一纸信笺塞了畴昔,“本身瞧瞧。”
傍晚时分,姬沙便领祥金卫北上,胥子思亦是南下直往咸朋山庄去。其本欲留赤珠卫精锐数人庇护胥留留,孰料胥留留各式推却,后竟佯怒,惹得胥子思也不敢再多干与,心下念着今回鱼悟不过狗急跳墙,他禅活门再短长,也得顾忌咸朋山庄几分,更不消说此时胥留留身边另有个姬沙徒儿。思前想后,胥子思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今晨,其一夙起来,便往祝掩于驿站地点,想着问问那同括来处,再将水寒一事前前后后跟祝掩计算计算。
鱼悟轻哼一声,也未几言,缓将那沉水佛珠摘了,又缓缓推在同括腕上,眼风一扫,恰见其左掌掌心正中,有一伤处,约莫铜钱大小,似是火迹,将手心一块烧的焦污。
胥留留见信,掩口娇笑不迭,半晌,道:“闻人女人当真是……萧洒不拘!难不成仲春十二诉衷情,仲春十三披嫁衣?”
同括现身,鱼悟一举窜改败局。连少扬堆栈尸身上那大明孔雀摧,亦是被他义正词严的敷衍畴昔。本想见其自败,然那搬起的石头,却连他半寸脚指甲也没擦着,实在空耗了一番策划。
“徒儿谢过。”
孰料得……
“来自……同括。垂象灵和寺和尚。”
“方满十年。”
姬沙见状,只得道:“莫要这般傻气。外使死因,皆在胸前一掌,同那颅后银针,没有半点干系。”
“禅师请说。”
同括缓缓眨眉两回,轻声道:“禅师入佛门日久,孰是新,孰是旧?”
“前去乱云阁?不回小巧京?”
“是,是。小巧京那边,还得求徒弟多多帮衬,蒙混畴昔。”祝掩侧身,不住作揖,惹得姬沙几次捋须,朗笑出声。
“这……是何故?”
“祝大人本日可有再往宝象寺见一见同括?”
“还不怪你奉告她,十五便可谈婚论嫁了。”宋又谷晃了晃折扇,不由嗤道。
鱼悟闻听,朗笑出声,心下悄悄计算:水寒一事,自一开端,便是有人蓄意谗谄,杀外使,夺贡珠,步步为营,欲见我内负国主深恩,明堂不忠;外悖同道侠气,江湖不义。此一举,若非姬沙快意算盘,我倒也想不出另有何人可从中渔利。但是,昨日姬沙突至,却不似晓得那夜林中伏击胥家丫头之事,如此,林中另一队人马,便不会是那祥金卫。细细想来,林中所遇当是同送手札至咸朋山庄之辈一起方是。如此,除却姬沙,我但是还挡了旁的人在这偌大江湖中的青云路?而这同括,不迟不早,恰在昨日那危急一刻现身,又不言明所携水寒来源,如此奥秘,是敌是友,是福是祸?
胥留留这方抬了唇角,含笑应道:“祝大人,你说,那夜林中伏击之人,会否真是为了同括徒弟?”
“小僧,并非不忧,但从不惧。”
姬沙再叹,轻声自道:“昨儿我便遣了几名祥金卫往灵和寺探看了。不过,怕今回仍得让虎魄卫抢了先。”
祝掩长纳口气,自行取座,轻声应道:“师父是说,那暗处之人先往鸡鸣岛,擒了抑或杀了闻人不止,抢了吉祥,再将那吉祥给了同括令其前来,专为着为鱼悟师解困?若真如此,师父但是认定闻人不止盗了水寒?”
同括缓缓收了掌,起手应道:“灵和寺师父说,小僧掌上早有此迹。许是幼时无知,玩火自伤。”
“你这孩子,得意晓得轻重!”
“既是如此,那这水寒,便非旧人互助了?”
“至今几载?”
祝掩同宋又谷对视一面,四目目睑俱是大开,后则怔了半晌,又再同时摇了点头,似是相互有些个嫌弃,返成分道疾走。
祝掩抿唇,低眉搔一搔头,低声支吾,“这……徒儿本就是出来游历,增广见闻,飘个三五日……咳咳,飘个一两月,必会归去。”
姬沙一愣,摇眉一脸慨然,“我倒感觉,那宋又谷,看着面善。”
祝掩一见姬沙,立时拱手施揖,“师父。”
鱼悟定定瞧着那副皮郛,一时三刻后,更感觉心神恍忽的紧,濡了濡唇,缓缓询道:“同括,你虽已入佛门,六根当净,但是,水寒事重,老衲现仍有些个尘俗事件欲要问上一问。”
鱼悟阖目,不由苦笑,隔了半刻,方道:“现下,你可欲入我禅活门?”
胥留留啧啧两声,瞧瞧身前祝掩同宋又谷二人,单指一翘,指导两人多回,一字一顿道:“心上人?”
“鸡鸣岛那般混乱,定有旁的人先我等登岛挑衅。我念着,可会是跟那同括和尚一起?”
“那……莫非施救之人,心知同括身怀吉祥,这便沿途暗中庇护?”
胥留留颊上一红,将一缕披发拨弄耳后,启唇轻道:“只是,尚不知该往那边查去……毕竟,统统端绪,已然尽断。”
祝掩鼻头一颤,咧嘴苦笑,倒是半句话也应不出来。
祝掩同胥留留抱臂膺前,目送各自负长分开。二人面上虽皆是淡然,但是脑内心下,可都未停了计算。
“去了那边?”
“诵经一夜?”
“尚不得洗清罪恶。”
祝掩心下自是解意,稍隔一刻,方道:“师父,徒儿尚需随几位老友前去薄山乱云阁。如果荣幸,那闻人不止或许停在那处。”
“你但是自小入了灵和寺?”
“但是胥女民气下明白,昨日一心堂内所闻,全不是那么回事!未能水落石出之前,既搁不下,又放不开,实在压服不了本身就这么得过且过随它去了。”
“何不照胥女人所说,先好好为闻人女人庆个生辰?大师歇上一歇,再作计算不迟。胥女人用心,鄙人替闻人女人谢过了。”
祝掩长叹了口气,点头笑道:“现在这景况,众说纷繁;前后偶合太多,我也是整夜整夜推演猜想,亦未得了分毫线索。”
祝掩点头,轻道:“亲见了他,然,不管如何问,回话还是那么一句。”
鱼悟百思不得其解,稍一垂眉,见同括口唇翕张,又再阖目诵起经来。
鱼悟也不诘问,低眉瞧瞧同括,轻道:“削发人,原不该固执死生;然老衲多教诲禅活门后辈,对恶人,以德抱怨,对仇人,结草衔环。少待我当安排座下四大弟子前来,安设你在宝象寺东面伶仃一间寝房。今后,你便随他们一起,习练些禅活门工夫,以作自保之用。待有小成,老衲便不强留,你自可回返灵和寺去。”
“老衲不欲知其来自那边,唯愿闻其来自何人。”
祝掩长纳口气,摇眉应道:“闻人不止同游旧,皆是不知去处。怕是徒儿所得,一定比得过金卫珀卫。”
言罢,鱼悟两掌重重按在同括肩胛,后则放脚,缓缓离了佛殿。
胥留留见祝掩面现苦色,知其疲累,正待启唇相慰,却陡地闻听一声大喝:“不好了,不好了,小滑头溜了!”
鱼悟几是一夜未眠,方过寅时,实在不耐,一边急捻佛珠,一边碎步往宝象寺主供佛殿。
念及那小僧,祝掩眉头一攒,苦笑轻道:“师父,你可也发觉,那同括徒弟看着面善?”
胥留留不由含笑,半晌,低眉接道:“本日我父亲也说,垂象五鹿之事,钜燕不便插手,咸朋山庄本就不该趟这摊子浑水。现现在,尤耳摆布大臣已奥妙返国,少扬堆栈那人死因,也已查明,我本不该纠结……”
鱼悟一怔,眉头微蹙,“吉祥一事,必有权势暗行不轨。你蓦地现身,解我围困,若此时孤身再返灵和寺,那暗处之人定得寻你,追根究底倒在其次,害命泄愤才是首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