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狼烟起，故国远（四）
青鸢咬牙不语，只是屈辱的神采垂垂爬上了冰雪似的眸。
他看定她，眸似月华，竟然令她生不出半分恶感。青鸢讨厌地垂下视线，这男人当真是祸国殃民。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和这个男人的纠葛时，就忍不住想起这一夜这一刻。
两人一里一外相对而坐。隔着一层纱却似隔着两重天。
他就像人间无匹的宝剑，劈开这个尘凡的浑浊，就如许突如其来地呈现在她的生射中，不容分辩也不容她顺从。
这个世上另有哪个男人如夙御天一样?
天下人都知夙御天手握重兵，权倾天下，却不晓得他的容色和他的威名一样绝世无俦。他的俊美是摒绝了俗世的炊火气，凛绝众生之上的魅惑。
那是如何一张脸?她只晓得她说不出来也画不出。
乱世、将军、美人，这本该是一副多旖旎的画卷。只可惜两人的目光都过分清冷，竟模糊有杀机活动。
夙御天定定看了她一会，忽而笑：“哭也好，笑也好，青鸢公主如何都是美的。”
青鸢眸光一缩，定定看着头顶的他。
夙御天忽而一笑，伸手一把抬起她精美的下颌，星亮的黑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看来本王威名赫赫，青鸢公主已经晓得本王是谁了。”男人透过床帏悄悄看着她。
夙御天笑意更加深了。他像是从深渊中爬上来的恶魔，笑道：“想必地府之下的唐皇必然很欣喜。”
剧痛入骨入心却浇熄不了心中的深深恨意。
可现在她恍若没事人一样对他巧笑嫣然。任他交战十余年，见过尸海血山，见过乱世流浪，却不得不承认如许的女人第一次见。
帐中沉寂。
俄然，男人哈哈一笑。那笑声如水银泻地，说不出来的畅快。与此同时床帏猛地翻开，一张傲然绝世的俊脸呈现在她的面前。
夙御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倔强的脸。俄然他笑了：“是，你是天上的鸢鸟，本王是地上的鹰犬。你我恰好飞禽走兽，绝配。”
男人听出她调侃的笑意，渐渐放下了书。
……
他含笑看定她：“本王便是夙御天。救了你也是灭了你唐国的阿谁男人。”
帐中一片沉寂。
“你就是传言中的青鸢公主，得天女者，得天下?”
青鸢脸上的神情俄然间片片剥落。她猛地昂首盯着他，埋没的阴霾恨意垂垂满盈。
天女?多么讽刺的一个虚妄头衔。此时她更像是乱世中那到处可见的不幸女人。
身上着一件素色战袍，鸦色的发随便披垂在肩头，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暗蓝的幽光。
从她醒来到现在不见歇斯底里，不见她狂嚎悲哀。可清楚她皇族的头颅还挂在那高高的城墙。独一幼弟的尸身还悄悄躺在城墙之下。
是的，她甚么都没有了，现在只剩一张好的皮相罢了。
他轻笑：“公主为何装不下去了?方才不是挺好的吗?一笑百媚生，任天下男儿看了都恨不得为公主生为公主死。如果公主再装下去连本王差点都骗过了呢?如何要公主嫁给吾皇就这么快露了馅?”
“做梦……”青鸢嘲笑，“天下人都说烈王能征善战的，功比天高，没想到却只是梁皇豢养的一只狗!”
青鸢直视他，淡淡道：“是。”
血腥味在口中满盈开来，她捂着脸吃吃地笑：“你杀了我吧!我李洛瑶死也不嫁给那灭了唐国的老混账!”
他肤色如象牙普通白净，一双长眉直插双鬓，似两把宝剑刹时斩尽人间鬼怪。他眸色幽冷，眼窝深凹，鼻却高挺。他的五官似有胡人血缘，非常通俗，令人一见惊为天人过目难忘。
夙御天见她没反应，微微一笑：“如此也好，断得干清干净最是费心。公主放心，本王不杀你，因为吾皇有旨意，即将迎娶你为后，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成王败寇，公主能够活下来应当晓得本身应当支出甚么样的代价才是。”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青鸢想也不想一巴掌狠狠朝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落下。但是下一刻“啪”的一声她只感觉本身天旋地转间，整小我已滚落床下。
夙御天说罢站起家，似笑非笑道：“传闻你与谢玉明有婚约，不过想必从昨日起这婚约天然是作罢了。”
“你不会哭?”夙御天眸光一闪，俄然又问。
帐中昏黄的烛光流转。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夙御天。
脸火辣辣的肿起了老高。本来方才那一巴掌他动手比她更快更用力，并且没有带半分怜香惜玉。青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面前金星乱闯，一阵阵发黑。
青鸢微微一笑：“我天然是会哭的，只是烈王想要看我哭还是看我笑?”
青鸢一字一顿地说，面上无波无澜。
在帐中昏黄的灯下，他微微一笑，眉眼中那一点傲然泛动开去竟令人没法直视。
他的目光过分张扬却令人感觉理所当然。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令氛围都呆滞。青鸢冷冷看着他盘膝坐在本身的床边。
他带着决然天下的傲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本王便是夙御天。救了你也是灭了你唐国的阿谁男人。
夙御天笑意如旧，但却令人从骨髓中寒起。
最后一个字她说得极尽嘲弄。
谢玉明，她爱了多少年的男人，阿谁万岁宴上大胆求亲的俊朗郎君转眼却使计将她拱手让了给了仇敌。
这类恨，恐怕几辈子的血都洗不尽吧。可恰好这个时候，面前这个男人竟然又一次挖开她的伤口，再添一笔血痕。
青鸢低头吃吃地笑。
“夙御天，梁国战神，第一外姓王，传闻出身式微贵阀世家，十三岁入行伍，十五岁为百夫长，十六岁雪夜偷袭敌营，一战成名，封郎将。十八岁首战得胜，授虎贲将军。十八岁后随梁王交战四方，攻城无数，立下军功无数，二十三岁封异姓王，梁皇赐封号‘烈’。”
不过是一天一夜间，她国破，家亡。
青鸢面色稳定，只是被下的十指深深着掌心。
青鸢定定看着他。
没有，真的没有。
一眼便是平生。
头皮一紧，一双苗条的手毫不吃力地将她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