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林父昂首想想:“嗯,男孩、女孩,原也拟过好几个名字,此中为父最喜‘宝玉’一名……额,好似有哪家亲戚,家中也有叫这个名字的。”
孙姨娘昨日既应了黛玉,要招周瑞前来问话,也就将此事惦在了心头。她暗里自忖道:本身虽说现在管着内宅,但如何算也只是半个主子,这周瑞,一不是自家的下人,二又是个男人,要说这事儿逾过老爷去,不免今后惹人丁舌。姐儿的意义,原是只要不提她。即这么着,本身另找个由头禀过老爷,则又不违了姐儿,又可顺顺铛铛地把事儿给办了。因而昨个儿在内书房里循例向老爷回事时,就抽暇一气儿回了老爷,说是将到年下,按例要给各路亲戚朋友备点年节的礼。因着贾府现有人在府上,就想请过来问问,探听下贾府里的近况,以免有不周的处所。
“呵呵,玉儿生来调皮,平生下来,就落在了地上,粘了满脸的灰。爹爹我初见着你时,你就是一张小脏脸,不就是一块‘黛玉’么,哈哈……”
黛玉悄悄唤了声:“爹爹……”
贾府那两个下人身份低*1*2,常日近不得二门,除了些打鸡骂狗的事,端庄事也说不上两件来,只是胜在言语较周瑞风趣很多。除说了些宝玉的痴情呆不测,说得最多的,倒是这两年才进门的琏二奶奶。这位奶奶现是大房的嫡长媳妇,又是二房正室王夫人的内侄女。自打她进门,王夫人就推说身上不大好,将这持家之责又交还给了大房,下落在了这位奶奶的身上。这位琏二奶奶虽持家才一年多,却也称得上心机狠辣,手腕矫捷,下人们没个不怕的。她却恰好又能哄得顶上的老太太非常中意,内里又得王夫人搀扶,因而在两房里根底日重,声望渐隆……两人七七八八说了很多各房各户的管家婆子,出尽百宝也没脱出凤姐手去的委曲,亦然将凤姐说成了个伏虎的豪杰,平寇的豪杰。
到得院外,黛玉倾耳听听,院内一丝声响也无。转至门前,门上肃立着两个小厮,见了黛玉拱手施礼,预向内通报。黛玉悄声止了,问清只得父亲一人在内,将王嬷嬷并小丫头都留在了二门上,单独一人进了院。
黛玉当时沉默,本来她是脸先着地的么?被本身的爹爹打趣,是件很愤然的事,因而黛玉一手扯住了父亲的胡子。闹得父亲哭笑不得,只喊着让母亲得救……
林父笑谓道,“是以我家玉儿,也是‘戴玉’呢。”
“可‘黛’不是墨色吗?有黛色的玉吗?”当时黛玉却没听懂内里的双关,不过她倒是想起个宿世困扰她好久的题目,心想父亲总不会答她一句“玉带林中挂”吧。
黛玉一步一步走近案边,悄悄扯住父亲的衣袖,又唤了声:“爹爹……”
无人应对。
黛玉持续擦汗。
黛玉心机细致,听得孙姨娘所述,就是一怔,再想了想条幅的方位,复又一酸。阿谁条幅,她是常见的,极古的汉隶,只写得八个字“君子万年福禄宜之”*3。那是母亲写给父亲的。
才进房门,没转过屏风去,就闻着股酒香,黛玉心想,这会子不早不晚的,父亲怎独安闲此喝酒?及至转进内间,黛玉倒是一下子呆住了。
这内里本还含了黛玉名字的由来,黛玉幼时,父亲常带她到内书房玩耍,初初教她识字时,也曾指着墙上各个条幅与她熟谙。认到此幅时,黛玉便问:“君子是谁?”父亲一时大笑,往窗边看去。黛玉也转脸,却只见母亲在窗边看书,也不知父亲为甚笑得如此高兴。彼时父亲给她讲起了君子*4,提及君子,天然要提六德;提到六德,则“君子比德于玉”,自就要说玉。那些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君无端,玉不去身”的诗句,父亲是张口就来。说到鼓起,笑谓:“是以我家玉儿,取名‘戴玉’是也。”(1)
待出房告别孙姨娘时,黛玉想着方才的那幕,不由赞了句:“姨娘美意义。”孙姨娘也不敢居功,照实说了,这原是老爷的主张。想起黛玉的叮嘱,因恐姐儿不喜此事叫老爷晓得了,因而干脆将昨日禀事时两人的言语复述了几句。说时心中一动,又将老爷当时的神情气色,着意细描了一遍。
黛玉支起耳朵听了会儿,不由万分恋慕起了贾雨村夫子,比起他会赶上的冷子兴,冷子兴的这位老丈人,言语也太有趣了。虽则每个题目都有问必答,却都是惜字如金,正端庄经的回着官话,多一句别的也无,更不要说八卦了,来来去去只是老夫人安康,两位老爷肃正,两位夫人贤德,琏二奶奶持家有方。至于宝玉连家里几位女人的事,他一个外管事,是不大清楚的……一起说下来,有效的内容,比黛玉本身本来记得的还少,只把黛玉听得耷了耳朵,掷气地想着:也不知烟霞姨娘为甚还说得下去,如果她在内里,早就将人撵了出去,那里还巴巴地又给添茶水又给加果子的。
黛玉在里间闲闲坐了半晌,就听得外间脚步声,丫头回话声,男人问安声,环佩轻撞声,衣物摩擦声,等次响起。不一刻,两人坐定,叙了起来。
即得了叮咛,孙姨娘早间将家里家外的事理了,午后就先派人请过来黛玉。在阁房设了塌让她坐了,将茶水滴心摆齐,才出了外间,着人带周瑞出去。
黛玉不由又问道:“若我是男孩儿呢?”
父亲将目光缓缓自墙上移过来,看真是她,竭力一笑,如风中感喟般,唤了一声:“玉儿……”
黛玉出了烟霞阁,王嬷嬷见她晨间去了学里,午后又在孙姨娘那儿僵坐了好久,就想让她略动一动,指着园子里菊花艳说于黛玉,要她往花圃里逛逛去。见黛玉未出声,想来是无妨的,也就领着世人往东北角的园子里走去。
孙姨娘禀完事,见林老爷意兴阑珊,也不便久扰,施完礼躬身退出。出房时错眼再看了看那面墙,墙上仍只得那条幅,还是夫人写得那张字,不由内心又悄悄感喟了一声。
黛玉总算补上了回八卦,表情非常地美满。虽申明面上所得的动静,只是证得本身本来已知之事,但周瑞这小我,他的态度,他所带的小厮们的身份,倒是显出些其他的东西来。本身还得细细捡拾一番,再看一看,下一步,该如何走。
黛玉内心装着孙姨娘刚才说的话,到了园子,不自发地就弯向了父亲的内书房。
昔日里总感觉是笑语晏晏的处所,现现在,只得一室落日映晚窗……
另:林父虽是笑谈,但实在,黛玉出世时,身子就不好,以是小脸看着泛青。(原著第三回里有写“便知他有不敷之症”,小孩子家家,那来的“不敷”,还不是胎里带来的。)
(1)黛玉姓名YY剧院
……
这一场于黛玉而言真真正正的闲话,足足说了一个多时候。待到外间端茶送客的声声响起,黛玉几近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立时也要整衣出门。却不想孙姨娘回身出去,笑眯眯地请她再稍待半晌。转忽儿就又闻声外间丫头回话的声音,这回子出去的是两个小厮。黛玉再听了,倒是拿绢子捂着嘴偷笑起来。本来孙姨娘这厢硬拉着周瑞漫天胡地扯了这好久,倒是头里先传了两个小厮,带了酒菜点心,瞅着周瑞一进二门,就将跟周瑞的那两个下人,引到二门上的偏房里,好吃好喝地接待了起来,只到婆子出来递了眼色,方才放了那两人出去。现在恰是这两个小厮出去回话。
……
林老爷当时正坐在案前,似听非听地对着墙壁发楞(这父女俩的习性,还颇分歧)。一起的事儿说下去,他均无什反应,直说过了三四件事儿后,他才抬手,止住了孙姨娘的禀报。又停了一刻,方嘱道:“我与两位内兄经年不见,只凭手札来往。宅内事件,并不大清楚。你且再与他(再者,如海本身也是问了的),细问问,贾老夫人并阖府的近况,莫要因夫人……不在了,就短了礼数。……嗯,这周瑞好似带了两个下人随行的,你也寻人去探探话(全方位体味,人家是当官的,思路很广)。……”如此这般,又叮咛下很多话来。
父亲好似要如这酒香般,化入这满室的孤寂里,无处再寻。
窗前仰首坐着的人,单身浸在余晖里,几淡得连影子也无……
YY红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