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贾修真

第177章 .双扣(一)

又过了些光阴,林如海也被一顶大暖轿抬进了林府,却仍然未曾招其见面,连着黛玉也未曾露过脸了。寻人探听去,老是病体愈沉的动静。

林如海笑道:“这丫头倒是妙手腕。只是要委曲玉儿陪为父演这一出不甚吉利的大戏。”

信王正欲往妾侍白兰屋里去,外头来报导是圣上急召,长叹一声回正房换了衣裳,也不及坐车,只让牵了马来。

黛玉点头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看着爹爹这般,内心难受。”

信王草草翻过手里的东西,倒是江南宦海勾搭成网,欺上瞒下的事,说是国中之国确切都不为过了。又有几家老牌世家与京中王府来往的情面线路乃至所买卖的官职,最可惧是这里头有大半竟是两人不知的,乃至有几家还非常得了些这头给的好处,还当是“归附”的典范。不知这群人背后里是如何笑掉大牙呢。

捏了撮鼻烟吸了,才想起甚么似地笑:“再说,凭他如何想,能想到是官服上的弊端?旁的衣裳也罢了,谁晓得他爱穿哪一身,这官服倒是跑不了的。甄家那几个,才叫真聪明人。”

墨延松在一旁只看到一个眼看不久于世的半大老头同一个一脸凄苦的孱羸闺女强作欢颜的酸楚气象,实在是听者悲伤闻者落泪,倒是不自发的跟着入了戏了。

墨延松笑道:“侄女儿好灵透心机。”又问,“现在确知如海兄病愈的人是哪几个?”

几条胡同之隔的一处小小宅院里,吏部侍郎戴一鸣在书房已闲坐了很久。待天气渐晚,才喊了管家备轿,倒是直往宫里去了。递了牌子,紧一紧袖子,想着胸口收着的东西仿似烙铁烫着普通。

林如海同莫延松另有大计要定,黛玉陪着老父略坐了会儿便回后院去了。

妫柳又看黛玉,却道:“我与女人也稍稍做些窜改,父母病或亡在人面相上皆该有所闪现的,女人现在如许让通达相术的人看了怕要起疑。”

黛玉轻笑道:“旁人家有了不好,便备个甚么冲一冲,如果如许一出戏就能冲出吉利来,多演几处都无妨。”说了父女二人相视而笑。

只他这话说得旁人听来只觉着气喘吁吁,非常怠倦,那轻松一笑也透着几分命不久矣的苦意。

墨延松点点头道:“本来内宅并没有人往前头来,倒是我们忽视了,幸亏辛嬷嬷机灵。”

信王见天子一脸焦心,心下微暖,心道七哥虽做了天子护起短来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让闽浙总督派人去扬州护送官员回京,不是神来之笔?不过话说返来了,旁人恐怕也喊不动啊,苦!

日日被如许的横财梦照着,连夜里都觉不出黑来,这姑父的病况到底如何,表妹年幼如何心伤等等,倒是顾不得了。却也怪不得他,寻了他商讨的长辈们,十个里九个九都旁敲侧击地说着林家偌大师产该如何安设的事情,天然是上行下效的。

林如海照了照铜镜,呵呵笑道:“若不是镜子在那边,我都不能信,行动与方才并无分歧,没有分毫衰弱之感。”

黛玉天然听懂了意义,原是摸索来的,哪知还真是如此,便问林如海:“爹爹?为何要瞒下爹爹已然病愈的动静?”

天子发笑道:“你还当是小时候呢!”

墨延松也想到了旁处,问他:“存亡一夜之间,如海兄可有何感受?”

信王从速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才站起了身作势擦了擦汗道:“皇兄,吓坏了臣弟了,还当是臣弟犯了甚么事儿让人给捅到皇兄这里来了呐!”

墨延松亦赞叹:“几如神迹!”

说了也不待旁人反应,便往黛玉脸上点抹两下,放动手来,便见黛玉双眉轻蹙,日月角上略带暗色,明显还是方才的人,却多几分薄命相。

另一个道:“‘百日归’名不虚传,那林如海前些日子已经从府衙搬到家里疗养去了,怕是发觉出了甚么,现在连吃食饮水都概不经人手的,都是跟前几个亲信白叟筹划。倒是比我想的聪明些儿。”

书房里,墨延松扇着他的大葵扇:“如海兄,这话实在也不消我说,现在实乃死局,这么撑下去,说不定下回就是兵器之灾了,当时候真是修罗大仙也没有体例了。”

林如海立于窗前,江南风微寒轻潮,尚无分毫温润之感,垂了眸缓缓道:“千古艰巨唯一死。总要换些东西才好。”

他同林如海乃同年,林如海是那年的玉面探花郎,他虽不及,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与林如海年纪相仿,若非林如海过于惊才绝艳,他如许的少年英才也很该得一声褒赞的。

想着林如海既病重了,林黛玉一个女儿家又不好出面理事,这林府平常说不得得寻小我当家,本身岂不是最好人选?哪想到这林家却与贾家分歧,人丁简朴,正主子不过父女两个,几个姬妾一概没有说话份儿的,一个个也是安生度日。

平常事体都有旧例,管家一人都惯熟了的,那里还用得着旁人?再以后京里的容掌事专门赶返来伴随黛玉了,想起林家京中宅子补葺的景象,更加沮丧了。

林如海听了也觉讶异:“哦?另有此事?你要如何行来?”

林如海点点头,又想起这易容之术老是要见外人时才用,这时不时得需求安插上一回,老是费事一个小丫头却不甚便利。

另一个亦笑得高兴:“过几日,那几艘船从德庆口一出来,就算完事儿了。他不是能赢利么,看看爷们几个,不消拿算盘,只从他身上捅个洞穴,就哗哗往里流银子。赶明儿让他晓得了,保管气个半死!唉,我想想那样儿都觉着身上轻了几分。”

另一个笑劝道:“哎,你这话可不对啊,若不是我们哥们手腕好,也不能把他逼到这份儿上不是?”说了两人都抚掌大笑。

朝堂上虽不见硝烟,实则步步行来,何啻于临渊作舞?却没想到向来暗里无甚来往的林如海小林探花会在这个时候给本身来这么一封信,也该是变更身份的时候了。

正要说话,外头黛玉带着墨鸽儿同妫柳来了,见过二人,黛玉才道:“方才辛嬷嬷已经让人同京里来的人说去了,道是爹爹现在病重,恐一时难以抽身相见,已另安排了家里的客院安设随行来人。方才提及此事时,妫柳道她曾学过易容之术,可保不会被人看破,我想着爹爹或者需求,就过来问问。”

只是现在这事儿却同他初时想的不太一样了,刚来时到了盐政衙门里住了两日,以后才被请到林家在扬州的宅子里住着。林如海倒是在盐政衙门里养着病,天然不得相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在王土上想要给王送点东西都要旁人说了算,可想见其心中之郁愤。信王却想到别的一事:“糟了!这林如海是破釜沉舟了!既有被拦下的,恐怕这长季子命不保矣!”

妫柳看出意义,恭敬上前答道:“禀老爷,奴婢学的易容之术更类把戏,一经发挥后可保月余乃至年余,老爷如果便利,不如试上一试。”

另有林如海几任盐课要职,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何况盐铁如许的肥缺?偌大一笔财产,哪个内心没数,只是碍着面子不好张扬,只他这个马前卒冲锋陷阵,倒是楷把油都够吃三年的。

但是,却不能一向如此行事,虚子在几方势均力敌之时拿来占位子是最可安抚诸边的,只一旦权势有变,这虚子若不能变对了方向成了哪一方的实子就是成了统统人的弃子。

江南暗涌也打击着都城民气,“南边这会儿如何了?”一榻上对坐二人,东座上一个转动动手上的翠玉扳指问得漫不经心。

黛玉不免多担忧两分,问道:“爹爹,可有甚么不适?”

厥后想着,干脆撂开手了,归正到了这黛玉和林家也还是只能交到本技艺上,有甚么好急处!心机一开,才发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地界实在是凡人菩萨地,城中欢愉林,且打着荣国府的名号竟有很多买账的,垂垂也乐不思蜀了。

这林如海一旦有个好歹,林家就成了绝户,数代侯府的家底都落在黛玉一介孤女身上。这林家又没个近枝族人,贾家就是林黛玉最亲的亲戚了,摒挡了后事天然还要回贾府的。林家不说远的,光是五代为候就是多少家底?更别说历代主母不是郡主娘娘就是世家嫡女,光那几次抬出来的嫁奁就是个多大的数量,特别他家数代单传还单得连个女儿都没有,真正的只进不出。

都已是少年旧事,以后林如海从翰林院到兰台寺,再到巡盐御史,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而本身则在京中一步步走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旁人不知,若非本身向来谨小慎微,万事不出头,现在如许两下乃至三下角力的景象下也轮不到本身来坐这个位置。

林如海打人之将死变到生龙活虎只用了两日辰光,天然是功德,只是也有很多费事。

正思路飘忽间,出去一小寺人,扬声道:“戴一鸣觐见!”忙敛了心神,整肃仪态,迈步向外走去。

林如海笑笑道:“此是朝堂之事,说来噜苏,今后得空了再与你细说。对了,你说有善易容的丫头,可就是这位?”

东座上的也道:“贱根子出来的能有多大本事?我看现在老头子也悔怨得很了,哪个靠做买卖坐江山的?农为本,商为贱,这点事理都不懂,整日里往钱眼子里钻,可真是都雅的紧。公然是卑贱之人操贱业。”

林如海苦笑道:“还是是个死局,现在说生还早了些,不过是他们一种体例没能把我弄死罢了,谁晓得背面还会有甚么。”

妫柳少不得假借了些莫须有的瓶瓶罐罐,让林如海喝下了一勺混了几种药粉的“化形散”,实则不过一个法诀一句符咒的事儿。半晌后林如海便是一副描述干枯病入膏肓的模样。

想了想又问道:“皇兄,这回又是哪儿来的?”这整整一沓,几近把全部江南明里暗里的权势勾搭乃至行事章法都翻了开来,目睹着不是平常手笔。天子揉了揉眉头道:“是戴一鸣呈上来的,倒是林如海寄给他的。连林如海给他的手札也有,信里道事关严峻,怕不能呈到御前,故同时遣了三路人马递送,现在看来,只要戴一鸣这一处成了,别的的怕是都被截下了。”

眼看黛玉就红了眼眶,妫柳苦笑道:“女人,这药粉只改人形,实则是哄你我眼目来的,如果真有修为的大德贤人见了便不会受此蒙蔽,只哄哄凡人罢了。”

天子一经提示,也急了,忙道:“杨奇出去!传朕口谕,命当班大学士拟旨,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忠君体国,擢大学士,入内阁,本日赴京。另命闽浙总督调派靖远军百人一起随护,不得有失!”杨奇复述无误后从速领旨去了。

林如海点头道:“为今之计,只要置诸死地而后生了。”虽有灵药灵药,这大局不破,命途活结便未曾得改,还是不得不死之命。

再说贾琏,自从得了林如海病重的动静,贾母同王夫人不说,连着贾赦贾政贾珍都寻他说过不止一回话。

东座的笑道:“嗤,墨客意气一脑袋浆糊,还聪明?识时务者为豪杰,这个时候还想跟我们使绊子,不是找死来了。”

墨延松点头道:“那头也真是没人了,黔驴技穷才会使出如许下作的手腕来,哪个拦路就把哪个撤除,这倒是合适去占山为王。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你病愈的事瞒下了才好。”又看看他面色,道:“有药可服了使身子衰弱,另有就要靠装束易容了,我都不精的,倒能够寻着人,如海兄选哪个?”

黛玉牵了妫柳的手上前道:“这是我这回临返来前大嫂子给我送来的人,别看她小,她还会些工夫呢。大嫂子的人向来有本领的多,她说会易容之术,想来定是不差的。”

转眼又怒上心头,“这群牲口不如的东西!你看看,都做了甚么!官卖私盐,盐引分摊,竟然还私收税款,江南成了国中之国了!那些故乡伙,在朕跟前时一个个耍滑卖乖,背后里倒是几处下注,恐怕错失良机错过了那从龙之功嚒!”

墨鸽儿在一旁回道:“那日女人拿了药出来,辛嬷嬷同妫柳就将四周人都斥逐了,只女人身边服侍的辛嬷嬷、妫柳同奴婢是晓得的,连女人身边的小丫头们也只晓得女人寻了药来给老爷服用,以后之事一概不知。老爷这边只要近身服侍的齐叔和秦叔两人晓得,别的就是墨先生同那日来过的大夫先生了。”

南书房东暖阁里连常日里奉茶的小寺人都被赶了出去,一大叠纸簿扔到了信王跟前,听得上头带了冰碴一样的声音:“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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