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贵妃省亲（二）
迎春听言便往嘴里搁了一粒压在舌下，半晌便觉着神清气爽起来，方才内心的那点燥意浑沌都散了个洁净。晓得是好东西，忙谢过李纨。
正说着话，平儿从外头出去，捧了一个盖碗，奉给凤姐道：“奶奶，喝口儿参汤缓缓。”
碧月苦笑道：“我去时，奶奶们已从园子里返来了，换素云时还说估摸待未几会儿就能散了。哪想着这一等就比及了五更天，老太太便说宫门已开，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就都清算起来，全往大门外站着。
李纨感喟道：“我都替你开了口了，你顺嘴求求老太太便能陪着四丫头归去，何必在这里闲坐着？”
迎春笑道：“嫂子信不信我算的卦？这会子归去也可贵安生。宫门寅时开，我们那前后就该起家备着迎驾了。这会子去了，不过半晌又要起来，还不如干脆熬着还好受些。”
凤姐刚收回去一副对牌，听了这话回身笑道：“恰好，丰儿，把一早刚得的香串子拿来。”又对李纨道，“是上用的东西，今冬刚制出来的，说是能暖人，刚好拿去给她们几个戴着尝尝。”李纨便让素云接过了，先进贾母院子往黛玉那边去。
平儿恍然，狠狠敲一下本身道：“可不是傻了，光惦记取给奶奶提神了！”再待要说话，见李纨看着她俩，便笑了笑住了嘴。
闫嬷嬷道：“如许时候，肚子里没热食那里撑得住？如果爷们，还得喝上两口烧酒才成呢。”
怪道说过节呢，何为节？以竹为例，概是茎上不平滑处，做感化力的处所，才谓之节。平平顺逆流水样的日子里，忽的来如许那样的事，明显一样的十二个时候一样的六合日月，因人之故，强要使其分歧。必得在这些光阴里傻吃傻喝上天上天地折腾方合正理，谓之节庆，令人费解。可叹本身得的人身，身活着间，随波逐流竟也不得安宁。幸亏另有个珠界，得一喘气之机。
素云叹道：“好了，方才那粥汤奶奶也不喝，你喝了去吧。我让小丫头往屋里拎了热水了，你从速泡泡歇着。余下的都不消操心，有我呢。你放心歇了，到晚边娘娘来时也该能歇过来了，才不迟误事。”碧月听了有理，在屋子里坐了会子脚下也和缓起来了，便承诺了声回屋烫脚洗漱歇下不提。
直站了个把时候，方有宫里寺人骑马来报，道是贵妃需等宫中赏完灯火线得摆驾，恐怕得戌时以后了。这才散了，贾母王夫人等各自回房，只凤姐同李纨两个做媳妇的不得安息。
李纨看那婆子一眼，那婆子赔笑道：“现在顶吃劲的时候，我们又不接脑筋的，弄出个好歹来都是天大的事，还是让她们寻正主儿去保几乎。”李纨也分歧她多话，顾自寻了个位子坐了，半日也没见有人倒茶来。
碧月点头道：“干熬了这一日夜，又个个心焦，哪有胃口。主子们没胃口，我们更没人筹措了。还是平儿偷偷递了碗羊*给我，我喝了两口。”
常嬷嬷早让人端了热水来服侍李纨净面，说道：“早安排好了，三个炉子烧着呢，管够。奶奶可如何说呢？”
李纨点点头，略尝了两口便搁下了，抬脚往里屋走，叮咛道：“莫要吵我，只让我稍歇这一刻便成。跟着去的几个都要好好祛祛寒，别落下病根儿了。”世人晓得她想抽这空子略歇一歇，只素云扶了出来，服侍卸了钗环便出来了。
不过半晌，凤姐便返来了，换了一身霞色织金的对襟褙子，连头上钗环也换过了一回。
日头西坠，全部府里更加慌乱起来，先打外头整担整担地挑进蜡烛来，各处上灯，沿河岸道边三步一人，五步一侍地查检保护。后墙边临时搭起的跑堂七八个炉子不断烧水，开了便往河渠里倒，为着怕有烟气扰了前头，用的都是银霜红罗炭。
碧月道：“可不是，老太太太太们的大衣裳都是有端方的，又不能随便换，开初老太太连大氅都不肯用，还是站了会儿以后才让给披上的。”
李纨笑道：“又被人追院子里去了吧？”
接下来两三下声响，便听的贾环大哭，夹着赵姨娘怒骂：“我把你个黑心肝烂肠子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今儿我打死你，你再寻个好处所托生去吧！”一时哭闹吵架连声不休。李纨皱了皱眉，顾自绕将畴昔，素云也模糊听了一两声儿，亦不出声。
晚间风紧，直坐到了后半夜，贾母才领了一众女眷回了上房。李纨开口道：“我们在这里盯着，老太太太太们还是先歇一歇吧，怕明儿伤了神不好。”
探春笑道：“哪有老太太太太们忙着，我们倒去歇着的事理？都说人逢丧事精力爽，这时候那里还能觉着困意来。倒是陪着老太太太太们说谈笑笑还热烈些。”王夫人听了嘴角带笑，伸手拍拍她。
紫薇门开，打头出来的是吴贵妃的仪仗，半日，待其走尽，方是贤德妃贾元春的仪仗。早有轻骑寺人往贾府报了信，贾赦贾政等人在西街门外站了，贾母带着邢王两位夫人并尤氏等按着品级爵位肃立于荣府门外。李纨并无封诰，只在三春前站着。慌乱好久终至这天，一时悄没声气，大家提着一口气。
出来时，因通后夹道的门关着，她也懒得同人啰嗦，干脆往前头绕畴昔寻迎春几个。从王夫人院子过期，便听得赵姨娘屋子里有动静。“我好好的，那里有病了！大姐姐本日要返来，宝玉管她叫姐姐，我就不管她叫姐姐了？为甚么他们大家都见得，独我见不得？！你不说帮我说去，还想让几个小丫头把我堵在屋子里！”倒是贾环的声音。
常嬷嬷感慨道：“也不知如何的，我们来这里也这么些年了，从没遇着这么冷的天过。偏还碰上这事儿。你一个小丫头尚且如此，老太太太太们还不定如何呢。再有几位女人，都是娇花腔儿养大的，这通子折腾下来，怕是可贵着好。”
凤姐边走边点头：“我那小处所那里容得下她们那么些人闹，还是过这边来吧，真有拿不得主张的也好问人。”
看炉的一个婆子道：“这炭如许好，特长里沉得跟甚么似的，烧起来没一丝烟气，真是可惜了的。”
迎春见她跟来便笑道：“嫂子但是恼我了？”
李纨见这模样，也不便深问，凤姐笑道：“如此就有劳大嫂子了，我去换身衣裳来。”她前脚刚走，后脚俩媳妇子就寻了来问晚间点蜡的事，李纨才要开口，边上一个婆子道：“二奶奶刚家去换衣裳了，你们要焦急就往那头寻去。”那俩媳妇子对视一眼便往外去了。
宝玉这一整日前后忙活下来，这回也短了精力，听贾母这般说了，便扯起黛玉给世人行了礼就去了。王夫人此番倒是不说甚么了。
凤姐看她一眼，低声道：“傻了吧你，这两日我那里能用人参！”
李纨这才明白她的筹算，笑道：“我还当你那面团性子起来了呢，本来是内心有算计的。”又从袖内取出个小瓷瓶来，递给她道，“你本来吃过很多那养心宁神的丹丸，这个倒也能用了。”
贾母这才想起薛家是外戚，明日元春探亲来时，总要到厥后见过家人后再下旨相召才气得见，提及来倒是能得个空儿歇一歇。遂也不再相劝，只让人取了厚毛的靠背给薛阿姨几个换上。
王夫人却道：“宝钗便是比旁的慎重，平常我看着，竟有两分元儿的风致。”薛阿姨笑道：“她在家的调皮旁人没看着罢了，那里能跟娘娘比。”
皇城宫门大开，众妃嫔陪着太后太妃们赏完了灯，定于这天探亲的妃子们纷繁请旨，圣上一一准了，这才各自重换华裳簪凤配鸾，摆开全部仪仗往各家探亲别墅去。
偏另有些百姓最好热烈，这般寒冻也非要挤上街来看看皇家贵气。如果在常日里也好，待敲了定更便是宵禁，路上不准行人便好办很多。只这元宵节前后几日倒是俗例赐福赏灯与民同乐的时候，不可禁令。虽有步障，也没有从宫门一向铺到妃子娘家的事理，如此一来，便几处都需净街安市，兵备哪有那很多人手，幸亏还调了九门保护的人来，才算勉强够用。
这话一出，棚里几个都点头，北风嗖嗖，向着炉子的一面浑似火烤，背着的一面却被风吹透，只好不断转回身子轮番烘烘。这几个本是贾府里的粗使婆子，如许的日子早惯了，此时倒是一门心机惟着本身也算交运，撞着如许盛事，今后说与后辈听时也是一阵威风。
贾母看向宝钗，还未及开口，宝钗便笑道：“老太太，我们明儿且歇着呢。本日老太太太太们连着凤姐姐都这般繁忙用心，我妈同我虽不济，陪着热烈热烈地痞困头也是好的。”
贾环不依：“琮小子去不得，那是因他爹还不定是不是大老爷呢！我为甚不能去？难不成我爹也不必然是老爷？！”
又细品品，才觉出来，在珠界里时或坐或卧或行或止心下如水般安宁，在外头这一日夜倒是喧闹不休乱糟糟惹的心烦。这接驾探亲的事，仿似如何做都没个头似的，总有不如人意处，总有这那的小差池，改了这一头漏了那一头。
贾赦贾政得了信从速出来相迎，总算劝下贾母在高处暖厅里安坐，也可了望园中各处。凤姐也忙忙跑来跟前，贾母却道：“我这里不要紧，你且外头忙活去，休要管我。”凤姐也晓得短长，陪着说两句话，又带了人风风火火去了。
公然迎春的卦不差，到了五鼓时分，贾母几个有封诰的都按品服大妆，搀扶着往荣国府大门外侯着，贾赦几个则在西街门口侯着去了。恰是天将明未明时候，一日中寒气鼎盛之时，朔朔北风把个棉袄子吹得如同纸糊的普通。几处步障一起，生生夹出一股子穿堂风来，更加凛冽。
李纨摇点头道：“我那里得阿谁空儿，方才来人说了，得戌时才来，且抻着呢。老太太同太太们回屋去了，我还得同凤丫头盯着去。换身衣裳就畴昔。”
迎春接畴昔翻开瓶塞一闻，并无甚么特别芳香气，李纨笑道：“滋养元神的东西，鼻子那里能闻出来。你先噙上一粒，甚么时候觉着晕乎发燥了，便再用一粒。一日里最多只能用三粒，再多了怕你受不住，可记下了？”
才刚坐下，便有个穿戴青绸长比甲的媳妇端了茶上来：“二奶奶喝茶。”凤姐略略点头，便扬声让人挨个出去回事。
李纨站在背面，便如木雕泥塑普通。初时，因身上还带着屋里暖气，世人站着尚不觉如何。稍后温热散尽，寒气垂垂侵人，一早晨守着又各处操心难以凝神，都无胃口，不过饮了两口热汤，那里顶得住如许寒气。
待旁人走尽，李纨方对凤姐道：“我归去换身衣裳再来。”
屋里常嬷嬷正问碧月：“可如何样？”
贾母刚用了盅参汤，听了两人的话道：“左不过这一两日，无妨的。倒是几个丫头们，又没她们甚么事，跟着熬着做甚么。都去歇着去吧。”
到了背面抱厦，惜春正在迎春处喝茶，李纨把凤姐交代的香串子拿给她们，正要往探春屋里头去，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探春带着翠墨吃紧往外走，背面还跟着个小丫头，看那模样像是王夫人院里的。李纨待她走远，才将香串子交给了侍书，陪着迎春惜春略坐了会儿，又同两人一起往贾母院子里去。
且说李纨待素云掩了门出去，便从速回身去了珠界，闲话不提，直往小住的暖玉床上倒了蒙头大睡。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了过来还迷瞪着，想着平常在珠界里打坐读书一熬不晓得多少时候，哪有这般疲累过？偏这回，只感觉神乏身倦，再没这么累的。
王夫人道：“你们盯着管甚么用，那里有一个是能拿主张的。如许天大的丧事，哪有伤不伤的说法？往年守岁不是一个样儿？休要胡言乱语。”
李纨这才带了碧月归去，进了屋子便道：“让我们院子里小丫头煮些热水来你烫烫脚，女孩子家家的，脚底着了寒得害一辈子。”
这刚说完，便听赵姨娘尖了嗓子骂道：“谁让你没本领投到太太肚子里去？！那里是就你了？墙那边阿谁不也不得见？你一小子，听大人的话就好，那里那么些闹的。”
凤姐笑道：“要你这菩萨何用，管你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呢。”
李纨感喟道：“你是美意，我却没那胆量呢。”凤姐一笑不语。
另一个正新灌了水坐到炉子上，嘴里道：“老太太太太们屋子里点的就是这个，可不是好，还用你说。”
公然李纨去了上房便再不得空归去了。在贾母处胡乱对于了两口晚餐，派去刺探的婆子便来报老爷们叮咛试灯景儿了。原说好了的，老太太便在屋里稳坐，那头不时派小我返来传信。只是事关体大，贾母到底坐不住，王夫人苦劝无果，只好叮咛人备了暖轿，一世人等又往园子里去。
说句实在的，若这回圣旨下来道是十六才让来呢，这十五这一日夜还是不得安息，还是得兵荒马乱。也不晓得这很多人，个个忙忙叨叨的，到底真作出甚么来了。不过是徒累一场换个热烈。
李纨很该闭嘴的时候，只这会子目睹着宝玉拉着黛玉走了，惜春奶娘正拿大氅包裹她好往外抱，探春同宝钗几个笑语嫣嫣，只迎春在一旁呆坐着不见动静，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道：“二mm风寒刚好几日，不如同四mm归去歇着也好。”
再回到贾母上房时，见凤姐犹安闲那边支应，心下佩服，上前道：“我在这里顶一会儿，你略歇歇换身衣裳去也好。”
素云捧了一盖碗过来房桌上道：“奶奶，这是刚熬得的*燕窝汤，你先用些儿。”
那头惜春到底年幼，早歪在奶娘怀里睡含混了。尤氏见了不免心下难堪，正要开口，贾母却道：“罢了，情愿留下的便留下吧。四丫头小着呢，白熬她做甚么，这么着睡了恐招风寒，还是从速归去结壮歇了的好。”说了又对宝黛二人道：“你们俩也夙来弱的，这熬一个半夜，明日里有个咳嗽喷嚏的岂不是迟误大了？这里也用不着你们呢，都回屋歇着去吧。”
李纨闲坐一回，到底也没甚能帮上忙的，便道：“得了，我还是往里头看看四丫头几个去吧。”
那婆子便道：“才说可惜呢。”
迎春闻言抬开端来道：“嫂子放心，我已经全好了，不碍的。”贾母同两位太太并未说甚么，李纨也不好再劝，过了会子见迎春起家往净房去，才跟了上来。
另一个道：“可惜甚么！现在我们烧出来的水融了那冰要经朱紫娘娘脚下的，多大光荣，那里可惜。”
倒是忙坏了五城兵备的人。这一时之间就有五六位妃位上的朱紫要归家探亲，都打紫薇门出来前后两个相差不过一刻时候，当中三家行宫都在城内，余下几个要去的位置另有些偏。又是如许冷风朔气大早晨时候，这差更加难当了。
起先还不觉着，厥后越站越冷，那脚根冻在地上似的，饶是那么厚的鞋子，寒气直往里头钻，倒像赤脚站在冰面上。再到厥后，便没甚么知觉了。又不敢乱动，连跺顿脚都不能，又怕待会儿要行动时僵了出丑，只好两条腿轻重略倒腾倒腾。我们站背面还算好的，前头的迎着风，鼻子都吹没知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