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对答
黛玉却点头道:“宝姐姐此言差矣。若公然是那粗鄙不肖之文,我们就是拿在了手里,又如何读得下去?既能读得下去,必是合了心中之意的。如此,倒是先有的此心,而非先有的此文。文或能离,心又如何能远了?
宝钗此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好道:“我本意是劝你远着些阿谁书,倒招你多说出来很多,反是我的不对了!且你我身份,如许的话如何能挂在嘴边,不说自发如何,但只旁人听去了,又成个甚么话儿!才失了这闺中女儿的身份!”
黛玉一起慢行,墨鸽儿同妫柳两个已忍不住在身后唱和起来。
另一个道:“‘只凭一言半语就倏然回想,可见是铭记于心’,这个结论也是极妙。要晓得,平常我们虽记得很多事,只是要一瞬便能回想起来的,却非得是熟之又熟的才成。要不然宝二爷他们如许读书求取功名的,为甚么要说‘十年寒窗’?不过是求个‘熟能生巧’罢了。”
你可晓得有句话叫做‘疑人偷斧’?你认定了她有险心,天然事事到处都往坏处想她,只要越想越坏的。却并未曾真有个甚么大敌在前,只你本身同本身在打罢了。若换个有知觉的,你如许去处让人发觉了,倒真陌生暗斗起来,这才是不法了。”
墨鸽儿只叹这妫柳同自家女人一个模样,分毫不懂人间险恶,防患于已然的事理。也只好本身忙活去了。
一个道:“方才女人那句‘难不成我还拿我本身做过的事去挖苦旁人不成’,实在大妙!宝女人听得恐怕脸颊子都要疼了。”
比如宝姐姐所说,原是儿时曾看过的。多少年畴昔了,只凭我酒菜上一言半语就能倏然回想,这不是铭记于心的意义?我虽晓得宝姐姐你夙来博学的,或者有过目不忘之能也未可知。不管是哪个,反正都是记在了内心的意义。既如此,又说甚么远不远的话来。”
黛玉轻笑道:“原想借了这个同你说说观书有悟、映照自心的事情来,眼看着你也没这个心机的,不如换个时候再说吧。”
宝钗送她出去,闲话着送到门口,眼看她们主仆三个身影远去,宝钗犹自不能回神:“那里想到林mm竟是如许的人。做了错事不但不肯认,还巧舌令色直一起往虚无缥缈上说去。本身美意欲劝戒两句,却被赖上了,还道‘换个时候再说’!说甚么?说看那□□艳曲时的所得心机!噫!这是很多厚的脸皮!今后真不晓得要如何同如许人相处了。”
宝钗现在恰是被噎住了,才叹道:“我原是至心想劝戒你的,哪想到你尽一味拿话敷衍。”又转语重心长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调皮的。如许书原在儿时也背了大人看过,是以晓得。那日听你说出两句来,便担忧你看了这些杂书,移了脾气,才成大防了!只怕你年纪尚小,不知此中短长。
宝钗不料她这等反应。原想着她一个闺阁女孩,虽情急之下随口说了两句不当之言,内心必也有愧的。只待本身点破了,天然惭愧讨情,到时候也能够此为引,将那壁槅突破,一如湘云般恭敬靠近起来。现在却反被她拿话顶住了。
宝钗见黛玉神采天然,眼目腐败,确无丁点嬉笑打趣之意。只是那话听来却句句刺耳,幸亏她夙来涵养深厚,见事已至此,也不肯再多吃力量。遂道:“既然你内心都清楚的,倒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那西厢记我倒是看过。宝玉偷摸看着,还哄我是四书文章,被我拿个正着。劈手夺来看了,只觉词采警人,也很有才华。昨儿还提及这个戏来,只无人同我说里头文章,倒是一叠声儿要打死红娘的多。”
本来她自来高看黛玉一眼,又是以前在小红跟前破了慌的原因,更要一意修和加深同黛玉这姐妹之情。只当这回是个机遇,却不料弄成这般地步。倒让她心疑莫非本身一起都看错了她来?竟是个根性里如此轻浮难缠的人物!不由心叹。
黛玉从贾母处用了早餐,正要回园子里去,恰碰到宝钗来给贾母问了安也要归去,故此两人同路走着。到了分路时,宝钗却对她道:“林mm,你同我来,我有句话问你。”
墨鸽儿听了倒也入耳,遂不再提此事,只在内心冷静记上一笔。想着今后定要更多留意府里世人言行走动,以防自家女人一不谨慎让人暗害了去。
黛玉听了便跟着她往蘅芜苑去,身后妫柳同墨鸽儿俩人眼色打得直如夏季里连环闪电普通,也不怕把眼睛给使抽抽了。
一时这个道说得好,阿谁道骂的妙。黛玉听了无法住了脚步,转过来道:“照你们这说法,我听了反不心安了。如果宝姐姐也认定是我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今后可就难见了。”
又道,“我同你们实说,虽常日里我嘴上不饶人的。本日却真是全无此意的。话你们也听得了,就是说的阿谁事理。再有,你不是说可借书修心自照?我还想寻小我对比呢,想这满园子人,大嫂子不算,也只她读书最多最为博学的,很堪与对共研。你们莫要一心往两斗相争上想去。反误了我的意义。”
她又担忧本身或有错失,还去同妫柳通气,妫柳却笑道:“有我在,谁能算计女人去?你也太草木皆兵了些。宝女人到底也未曾做过甚么,你如此防人家做甚么来?女人同她没有一点相争的,若说本来另有点同在这府里借居的女人蜜斯之凹凸相较,现在我们一个月倒有半个月在家里呆着,连这个也没了。
又说因书移了脾气的话。有道是‘居移气养移体’,都是平常表里细处的工夫,尤其不易。若指着读两本书,就能改了性子脾气,也把这修道工夫看得太简朴了。”
墨鸽儿还待说话,只是到底在外头,草密木深的,谁晓得那里藏着耳朵?便先咽了。只等回了院子,见了辛嬷嬷,才把方才的话说了。又道:“女人还当那宝女人真是美意来的了!上来就先是一通诈唬,若真是个心虚胆怯的,说不得就得先当犯人后当小门生儿似的由了她摆布呢!”
黛玉看着她,摇点头道:“我也并无挖苦姐姐之意。这书我是瞧过的,难不成我还拿本身做过的事来挖苦别人不成?只是我的意义,姐姐的担忧并无事理,且也并不能行得。民气安闲,内心本有的东西,并远不得抹不掉压不住否定不了。
到了蘅芜苑,进了屋子坐定。黛玉也不喝茶,只问她:“姐姐要问我甚么?”
黛玉心知事来,若突发如此,自不免失措惶恐。何如她这里昨日已被百般浸礼过一回,何况另有妫柳那“事无不成与人论”的放肆姿势,现在对着宝钗只觉心如止水,倒是反对对方的言行多两分细察之意。
黛玉便点头道:“耳生便罢。这也不是甚么好词好句,姐姐听了一句半句的还罢了,也莫要诘问探看,没甚好处的。”
黛玉现在没了所起急情,满是当下语句,因笑道:“宝姐姐也太矜持些儿,那么多书上那么多话,你未曾看过听过,不也该当的?”
宝钗原有一番筹算,只现在见妫柳墨鸽儿两个贴身跟着,有些话倒不好出口了。想了想,因笑道:“你自想想,可有甚么话该着我问问你的?我本日就是要问问你这令媛蜜斯,闺中女孩儿,满嘴说的些甚么?!或者你自诚恳交代了也罢。”
只事情如何,目睹着是各自心知肚明的,便笑着道:“正因我听着耳生,才要就教你。”
黛玉点头笑道:“本来姐姐也看过的,才会乍听一句就记得出处。实则这前一出牡丹亭我却未曾读过,只听小戏们练习时听过两句。‘良辰美景何如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因自来不在这杂学上企图的,故一时听了倒惊觉本来这戏文中也有好文章。这才记着了。
宝钗听了冷静半日,方嘲笑道:“我本美意相劝,并无挖苦你之意。你却句句挑我的病来,让我倒不晓得mm到底是甚么样人了!”
宝钗见她一脸云淡风轻,遂嘲笑道:“昨日行酒令时,你说的甚么?我竟从未听过的。”
本日特暗里寻了你来,就是为了说与你,我们女儿家,总以针黹女红为正要,本不该识字的。现在既识了字,是多了一宗好处,也更多了一宗坏处。要细论来,只怕那坏处还比好处多些!寻了些端庄籍来看还罢了,只怕埋头爱好起这些邪书来,由此乱了是非之念,才是读书读误了。”
辛嬷嬷两下听完,笑道:“世上最难的就是这个‘倘若’,只是既然无事,就不要多肇事。你只凡事多留个心眼就是了。女人那性子你还不晓得?要她在这类上头花心机是再也不能够的。生着一副风花雪月的心肠,如何做得了尔虞我诈的事来?你也莫要抱怨,女人甚么都会为了,还要你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