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欲与智
碧月道:“嬷嬷,二奶奶说了,不能唤姨娘。”
她一行说得幽怨,那头尤三姐眉头都皱紧了。半日,才道:“姐姐,你是魔障了吧!她是正妻,你是二房,如何好同她比?你如何不拿环三爷去比比宝玉?你听我一句儿,趁早把这心给正过来,要不然,今后有你发疯的时候呢!我们如何能比她?原只传闻她心狠手辣,我还防着,现在看来待你虽不说亲热也没差待。连姐夫都说不出多的话儿,可见她是依了这里头的端方的。你醒醒吧,同人家比甚么呢?她娘家姐妹兄弟是甚么人,你娘家又是甚么人?她是八抬大轿抬出去的,你……”
闫嬷嬷道:“娶来当二房小妾,只看个色彩性子也罢了。只中间生出那很多事来,就晓得是个不费事的。奶奶要晓得,此人不费事,一定就必然是本人爱惹是生非这一种;另有人就特别特能招事的,如许的人多数多欲而少智。我看这尤二姨娘,就是这么一个。二奶奶现在是容着她纵着她,只当个笑话儿看了。”
贾琏同凤姐回了家,就听得尤二姐产子的动静。凤姐按例赏了院里的主子,又让人补了红封儿送去接生的产婆家里。因尤二姐尚在月子中,也不能见贾琏,贾琏倒是一日几次跑去看重生下来的哥儿。
贾琏故意要大办洗三同满月,天然都被贾母王夫人拦了下来。凤姐甚么也不说,平儿跳脚:“奶奶!你看看二爷那样儿!奶奶还不说他,由着他性子,若不是老太太太太拦着,不晓得要如何筹办才合情意呢!”
闫嬷嬷点头叹道:“可不就是这个话儿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家务事孰是孰非本就不好论定。再一个,你说她这般行事对或者不对,又有何用?她这身份,府里这景象,只要该不该行,行不可得通的说法,对不对管甚么用?她一片慈母心是对的,那又如何?整日伸着脖子看够不着的日子用度去,就能生出银钱来了?再一个,这么一个娘,又希冀她教出甚么样的儿子来!现成的例子不就在面前?是以当日老太太才说‘娶错一人,祸害三代’,你们是不晓得此中的短长啊。”
碧月道:“可这二姨奶奶刚来的时候也不如许儿啊。说话都不大声,旁人问甚么都细声细气地答两句,毫未几问多说的,看着性子也极和婉的。”
这下大家都不晓得如何接话了,还是素云开口道:“我们府里哥儿姐儿没立室都一样的份例,二奶奶担忧衣裳的事,小孩子一季多少衣裳也稀有的。这满府里这很多人,也没听哪个说不敷穿过。
尤二姐道:“三妹你说得轻巧,本来在外头就我们几个过日子,天然如何都无妨,你看我出去了可同人争过?可现在你看看你这小外甥,他才这般小。今后吃穿用度我这娘都保不得,再长大了寻个好先生也得人家说了算……”
世人都愣,李纨笑道:“承你青睐,只这活儿我可不敢揽。府里的哥儿都是先生们教的,我们妇道人家只懂个女红针黹,那里能教哥儿。”
平儿听了一愣,又看凤姐面色,俄然觉着她自小奉侍大了的奶奶现在看来却有两分如隔云端的意义,本身竟猜不出她分毫心机来了。
两尊大佛压着,贾琏只好悻悻作罢,洗三自不必说,连满月也不过请了尤老娘尤三并尤氏过来院里摆了两桌。贾珍见事情到了这般境地,死活不肯往前凑了。是以贾琏虽一再请了,他却没来。旁的更没有了,邢夫人只让人拿来了一件长命锁,眼看还是外头制的粗陋玩意。
这日尤二姐抱了菨哥儿到园子里逛,照理说园子里人少花木多,小小孩儿都不该去的。只她行事向来也少有人劝止,只由她去。因传闻巧姐儿在李纨那边,她便也带了奶娘丫头往稻香村去。
平儿却皱眉:“现在是见不着我们二爷呢,等出了月子,能说上话了,谁晓得我们那胡涂二爷会生出甚么心机来?都说老爷清正高超不过的,还不是为了环哥儿问太太要详确毛衣裳!何况奶奶跟前现在只要个姐儿,更该他们惦记了!”
只要提及我们哥儿嘛,是个别糜费些。倒不在穿戴上,原是他胃口大,能吃。按着府里的份例都不敷他吃的。只我们奶奶自家有陪嫁的庄子,可着一个庄子种东西他吃,如何也够了!宝二爷就更不消说了,他份例也是同大家一样的,别的都是老太太太太赏的,那是长辈慈爱,天然非论在里头了。”
想想贾蓉贾兰的名儿,再看看面前这个,只他老爹亲身给取了名,已然是大大给脸了,他凡是面上敢暴露些儿甚么来,不晓得甚么祸事等着本身呢。便只好咬牙谢了,本身返来让人拿纸写了往清虚观求寄名符去。
碧月问道:“菨哥儿还这么小,只吃奶,吃奶有奶娘呢。这二奶奶你一小我花两份月钱还不敷花?”
凤姐眯了眼缓缓道:“惦记好啊,就要他们惦记才好,我还怕他们不来惦记呢。”说了牵牵嘴角。平儿见着了,想着自家奶奶向来智计百出的,也不信那对奸夫□□能从她奶奶这里算计走个甚么去!她却未曾细察,何时这贾琏同尤二姐二人在她内心已然是如此形象了。
尤二姐看了笑着对李纨道:“姐儿好福分,今后等我们哥儿大了,大奶奶也赏光教教我们吧。”
碧月便叹道:“都说不幸天下父母心,倒也不是她的错误。”
凤姐又让尤二姐本身挑了奶娘和小丫头,样样合例,不偏不倚。只尤二姐自出产后就总有些郁郁,抱着哥儿时候常不自发堕泪。贾府里向来很多挑事搬非之人,何况尤二姐生下了儿子又得贾琏宠嬖,有些夙来不满凤姐的看了尤二姐这般情状,少不得要在她耳边说些有的没的。更加把尤二姐的心说乱了去。
李纨传闻尤二奶奶来了,便让人请她进屋坐。巧姐儿早上学完诗书,这会子正同碧月素云一处学针线。她年纪虽小,性子却稳妥,绣活闲坐也不生烦,碧月便总夸她比这个强比阿谁强,算来只没比李纨强。
李纨尚未说话,素云给尤二姐端了茶上来笑道:“尤二奶奶这话说的,谨慎琏二爷听了不欢畅,还当你咒他呢!”
凤姐传闻了这事,笑得足有一刻钟。她道:“大老爷如许的人,你如果要同他搭伙做事真得活生机死,如果同你对家一处联着,就实在再妙不过的。哎,可惜,我实在想看看琏二爷当时的面色。”
尤二姐点头:“给倒是都给的,只统共这么些儿,那里经花呢。”
尤三姐出去看了一回,尤二姐好轻易得了个能说话的本身人,便把一腔苦水都倒了出来。她道:“本来巧姐儿生下来时候,各处得的赏钱都比这回多。连着舅太太那边都遣了人送‘女儿彩’来,底下的主子们不晓得说了多少日子。这回我生了他,却甚么也没得给他,翻让他受屈受辱,老是我这当娘的没本事的原因儿……”
说了顾自去了,尤二姐见尤三姐说本身都是些胡话,内心不乐,只说她不在府里不晓得真情。本身躺在床上一头想一头算,她本又不是个有才气的,那里想得过来算得过来?只更加感觉心慌了,更心伤自家娃儿遭了错待。如此好好的身子,生生在月子里做坏了几分。
尤三姐道:“他们家里不是有私塾?不都是在那边念的。”
凤姐笑笑:“压住了不让他称心,只算是个小利;若遂了贰心愿大办了,才是个天大的好处呢。孝中结婚生子,啧啧啧,琏二爷的名声可大了。”
尤三姐话没说完,就看尤二姐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掉下来,立时住了口,抱怨道:“你看看你!没传闻月子里不能哭吗?会坏了眼睛的!唉,我也不过说些实话,你这又如何了。”
尤三姐看着尤二姐,很久,长叹了一声道:“你要这心一起这么跑偏了去,才是害人害己呢。你现在月子里,少想些还好些。我也分歧你说了,省的招出你更多胡话来。”
事传到凤姐那边,平儿便道:“那三姨奶奶平常看着不着调些,脑筋倒清楚。可不是这话儿?比着宝玉去吧,可比出个好歹来呢!”
闫嬷嬷冷哼一声:“老太太都说了,最多算个姨娘!”
尤二姐却道:“那兰哥儿不是说小时候都是大奶奶本身教的?”
待人走远,碧月长出了一口气,惊奇道:“要不是长相还是本来的模样,我都不敢认了!这尤二奶奶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说的话让人没法接,如何听如何别扭。”
李纨也笑:“当日看着倒也好的,现在可真是让人没法说了。她在我们这里住过一阵子,当我们靠近的,才会来讲这些。”
李纨看看她们,一摆手道:“罢了!又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一年到头唤了几声儿,也值当你们争一回的。”
尤二姐听了素云巴拉巴拉这一通,面上就有两分挂不住了。又说了会儿话,巧姐有个针法学不明白,李纨便拉了她一旁说去,尤二姐就告别出去了。
李纨天然不放在心上,一笑过了。尤二姐却又提及月钱的事来,只说够不敷的话。李纨便问她:“现在你同菨哥儿两份月钱该都给你收着的,是没够数给你?”
素云嘲笑道:“你也就这点脑筋了!就她那样儿,刚得了个哥儿,不说好好阿谀着二奶奶,反到我们这里探听起来,就是个没脑筋的。还想比着我们哥儿同宝二爷来,她也不想想我们奶奶甚么身份,太太过么身份,她甚么身份!就这么比着吧,过不了二年,管保连赵姨娘都不如了。”
尤二姐公然见了贾琏便轻泣不已,贾琏转日就把本身的私房统共有二百余两银子都拿了出来让尤二姐收着。尤二姐平常没见地的时候,百口人在外头住着一个月连上带下不过五两银子的花消已非常满足,现在在里头时候久了,见凤姐随便拿个甚么金饰传闻也得千两往上。再看贾琏这个模样,才晓得这爷们竟然也只得这点子身家,内心更加慌了。
一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闫嬷嬷这才开口道:“这不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要不说‘宁聘大师婢,不娶小家女’呢。这大师子里人丁多,端方重,没在里头待过的那里能晓得全了。又在外头原没经见过甚么,一到里头,被繁华晃花眼了,可不甚么样儿的都有了。”
凤姐笑道:“我平生头一回晓得,本来我就这么坐着不动,于人来讲就是座压在脊梁骨上的大山了。竟不消我何为么,她本身就作起死来。”
闫嬷嬷笑道:“没听过‘为母则强?’,这有了儿子天然就心机不一样了。没听方才里外里都是要探听我们哥儿如何养的话儿?这就担忧上月钱的事儿了,可见是算计过很多用度的。”
只尤二姐又不识字,只传闻贾赦亲身给自家孩儿取了名字,便觉着面上有光,连奶名儿也只唤作‘菨哥儿’,都未曾另取。旁人听了暗笑,只都不当她面罢了。
尤二姐又点头:“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今后哥儿长大了,男孩子,皮得很,衣裳准定坏的快。不都得本身补助?我就来问问大奶奶这个,我们都养的哥儿,这同养女人可不一样吧?”
尤二姐道:“才不是,你看宝玉,都是家里请了先生来教的。另有兰哥儿,他去的书院里头出入都是些王爷世子的,能是府里的族学能比的?……”
尤二姐这才悟过来,忙住了口,端了杯子喝茶粉饰。
贾琏那里能体察这些心机,转日就往贾赦跟前替自家儿子求名字去了。贾赦也不知如何想的,就在纸上写了个‘菨’字道:“取意为‘清’,但愿他今后长大了清明净白做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