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一天,是宁家二蜜斯的出嫁日,一个待在深闺二十年的老闺女,终究要结婚了,宁府上高低下都松了口气,盼着她早些迈出宁府的大门,永不转头。
宁锦云的身子不免抖,她颤颤地翻开面前的楠木妆匣,内里的一把金制剪刀鲜明呈现在面前。
青芸强忍住心底的难过,正欲再开口安慰宁锦云,但这时,阁房的锦帘猛地一下被人掀起,一个略显丰腴的身影走了出去。
宁锦云捂着胸口,肉痛地喘了两口气,她之前如何就能那么傻,任由李姨娘各式刁蛮,却都不知抵挡,眼睁睁地看着李氏得寸进尺,直到明天她才幡然悔过,但倒是为时已晚。
宁锦云低声喃喃,:“要不然呢,你想看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我都探听过了,他叫王忝,是靠做买卖起家的,不但大字不识几个,并且还好色好赌,他的第一个夫人是被他打跑的,今后下落不明,他的第二个夫人嫁了不到半年就沉痾而亡,传闻尸身上另有很多伤痕,都是被他打的,如果我真的嫁了畴昔,恐怕只会生不如死。”
这平生,真的就要结束了,爹爹,青芸,我们来世再见吧。
王忝并非本地商户,他是在三年前才搬到青州的,一开端的时候,街坊们都不识得他,但是现现在,他却成了无人不知的王老板,当然,是臭名昭著的那种。
“他们干脆把这红事白事一起办了得了,还免了一遍费事。”
木已成舟,她这辈子算是栽在了李姨娘的手里了。
嘉靖十四年,芳春时节,黄道谷旦。≥
但是,她底子不想嫁!
而后,世人敛起了笑容,堕入了深思。父亲方才过世,女儿就要结婚,这的确做的不对。
“哈哈哈哈哈……”
乃至,连爹爹的头七都等不得。
但是,纵使再不甘心,她们也是无能为力,毕竟真正把握决定权的是李姨娘,李姨娘是铁了心要折磨宁锦云,以是才要把她许配给这么一个不堪的男人。
爹爹过世以后,李姨娘就立即作主安排了她的婚事,要把她许配给一个年近五十的富商做续弦,李姨娘收下了人家丰富的彩礼,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赶出宁府去。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子上,宁锦云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地一划……
接新娘子,接新娘子……
四周的男人们都大笑了起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涓滴不避讳,而一旁的妇人们则是不成置否地摇着头,暴露了不附和的神采。
就连和宁家毫不相干的路人都不免唏嘘,宁家二蜜斯的口味真是极重,放着那么多王谢公子不要,挑来挑去就看上了这么个丑老头?
宁锦云穿戴一身华服,怔怔地坐在镜前,含泪望着铜镜中的本身,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内里传来了一阵喧华的声音。
宁锦云仰起了头,暴露了白净苗条的颈部,她尽力浅笑着,想要笑着分开,但却仍忍不住落了几滴悲伤泪。
说罢,李姨娘拂袖而去。
如何办?还能如何办!
“你给我滚出去!”宁锦云眸底含泪,伸手怒指着李氏,恨恨地骂道,她再也不想多看李氏一眼。
“这下可成心机了,宁家大老爷才死了没几天,他们家竟然就要往外嫁女儿,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一个穿戴喜庆的年青男人几步就走至了门前,他扯开嗓子喊道,:“喂,快开门,我家老爷来接新娘子了!”声音是极其卤莽的,仿佛还异化着些许不屑的意味。
此人穿戴一身艳色衣裳,身上散侧重重的胭脂味,恰是李姨娘。
宁府,红芍院。
宁家给她安排的夫婿并非夫君,她绝对不能嫁!
这男人身材佝偻,边幅丑恶,嘴角挂着淫笑,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透着一股鄙陋气味,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和宁家二蜜斯极不班配。现在,他正鼻孔朝天,颐指气使地派人去敲宁家大门。
宁府门前,张着灯结着彩,锣鼓唢呐齐齐奏响,爆仗声声如雷音般震耳欲聋。
李姨娘不耐烦地斜睨着她,:“你觉得我情愿来吗,还不是为了催你?王忝已经来了,你最好快出去,让他等久了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门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名为青芸,她年纪不小,约莫二十摆布的模样,但却仍梳着双丫髻,典范的丫环打扮。
青芸见状,下认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神情惶惑,仓猝开口问道,:“蜜斯,您拿剪刀做甚么?”
青芸望着宁锦云,声音哽咽,:“蜜斯,该如何办……”
李姨娘不屑地扯起嘴角,嘲笑了一声,:“少跟我提你阿谁不顶用的爹!你顿时就要嫁到王家去了,今后就再也不是宁家的人,我做了甚么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你祖母不幸你是个没爹没娘的人,还给你筹办了嫁奁呢,我和你祖母为你筹办婚事,可算得上你的大仇人了,要不然你这么个老闺女那里还会嫁的出去?”
宁锦云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剪刀上,刃轻浮又锋利,如果用其割破血肉,想必是不吃力量的。
“王家来接亲了,你还不快出去?”李姨娘一出去就大声诘责,语气是不容辩驳的,她白了一眼宁锦云,又哼道,:“别磨蹭了,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他们口中的宁家二蜜斯,就是宁家的嫡女宁锦云,大家皆知,她是个面貌不俗且知书达礼的好女子,只可惜不知是因为甚么启事,如此出挑的王谢蜜斯却错过了婚嫁的好春秋,一向到了二十岁都未能嫁人。
她的爹爹一贯软弱,李姨娘本就看不起他,现在他放手人寰,李姨娘又怎会乖乖为他守孝。
青芸紧紧地捏着袖角,带着哭腔,从牙缝了蹦出了几个字,:“是,蜜斯,他们……来了。”
宁锦云苦笑,惨白的面庞上不见半分赤色,:“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不脱手,今后就没有机遇了。”
而现在,她的父亲放手人寰才不过三天,她竟俄然要结婚,二十年都已经等了,却恰好要在这个让人悲伤的时候,大操大办地停止婚事!
听罢,宁锦云扯起嘴角,苦笑着,她的未婚夫君来了,等了这么多年,她终究要结婚嫁人了。
甚么狗屁婚事,甚么混蛋夫君,这些不过都是李姨娘的活动罢了,李姨娘使出各种下三滥的手腕,就是为了作贱她,把她许配给一个糟老头子!
祖母?宁锦云心寒不已,祖母竟然帮着李姨娘如此欺负她,要把她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她都不敢信赖,这是一个亲祖母会做出的事情。
青芸眼底含着泪,摇了点头,她才不想让蜜斯嫁给这么一个混蛋,如此粗鄙的老男人,怎能配得上崇高的蜜斯?
“呸。”青芸听不下去,狠狠地啐了一口。甚么大仇人,清楚就是作贱蜜斯的仇敌。
“蜜斯,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青芸的声音带着哭腔,一贯平静的她,此时却只能不知所措地捂住了嘴巴。她只想哭。
宁锦云用力瞪着她,悲忿地斥道,:“我爹刚过世,你就打扮成这个模样,你对得起我爹吗?”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富丽如此。
如有来世,她定要好生运营步步为营,再也不能让奸人钻了空子。
李姨娘神采一冷,抬起手重重地打了青芸一巴掌,她活力地骂道,:“小贱蹄子,有你甚么事?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像,都是一身的贱骨头。”
这等有违孝道的事情实在令民气寒!
半晌,又不知是谁说了句,:“再如何急着嫁人,也该把三年的孝期服满才对,这宁家的二蜜斯可真是不该该!”
她垂下了眸子,落了一滴清泪,声音难掩沙哑,:“青芸,但是他们来了?”
她拿起剪刀,嘴角勾起了一个惨痛的笑容,她是不会嫁的,不会让李姨娘的奸计得逞,更不会容渣男来白白糟蹋她!
这三年以来,他经常出没于赌场和青楼,离不开吃喝嫖赌,并且还老是逼迫强大百姓,在世人眼里,他就底子不是个东西。
在青州,宁家算得上是王谢大户,如果停止丧事,定会引得世人侧目,纷繁前来围观。现在,正有一堆人聚在一起看着热烈,把宁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很快,一支迎亲的步队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停在了宁府的大门前面,最前面的马背上坐着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他穿戴一身广大的红褂子,仿佛一副新郎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