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 后生可畏
散朝后，和珅被召去了御书房。
“同朕说说，好端端地，如何想起来要查这档子旧事了？”乾隆一面翻看着奏折，一面漫不经心肠问道。
世人两眼茫然之际，于敏中与金简却暗下互换了一记震惊乃至于有几分慌乱的眼神。
“考证猜想真假为轻。”和珅还是那幅笑微微的模样，偏又不会让人感觉态度不敷当真，“替皇上扫清障目浑浊为重。”
“主子不敢。”
和珅也一样安静，领命退回一侧。
倒也能够说是为了‘让死者于地府之下得以瞑目’，可这是平凡人的设法，决不会是和珅的设法——
“替朕打扫浑浊？”乾隆眯了眯满含精光的那双眼睛，神态轻松，仿佛感觉有些好笑。
“那你还要去查？”乾隆这才抬眼看他，带着深意地讲道：“一件旧事罢了，还去揪它何为？”
他未再多言，又得了乾隆的一句‘你自先退下吧’，唯有离了御书房而去。
这更是对他作为一个父亲极大的不尊。
然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乾隆出声打断了。
“是为何事？”乾隆问。
“高云从。”乾隆皱眉唤了他一声。
和珅也跟着笑了。
接下来，该奏禀的奏禀，该议事的议事，乾隆始终面无非常，和珅还提出了两条应对江西洪灾的对策以供世人选议，又对当下缅甸来使进京所传达的和亲之意停止了一番详确的分解，作为满朝高低独一精通藏语的人还趁便翻译了西藏特使呈给乾隆的手札开端的两行藏语笔墨。
并未回绝，却也并未扣问和珅何故俄然要请查这桩旧事。
话音落，恰瞧见敞开的御书房大门外，寺人总管高云从低声打发了一名小寺人后，欲出去禀，却有几分游移之象。
刚从回疆被远调返来的纪昀满面哑然。
和珅垂首站鄙人方，答道：“先前在福建服侍阿玛的旧仆前来投奔主子，谈及旧事，狐疑阿玛当年之死仿佛有些蹊跷，故才冒然请旨彻查。”
“如何，你也晓得此举冒然么？”
“这和珅现在如何变蠢了。”他看着乾隆问：“皇兄您还由着他这般闹？”
“回皇上……是毓秀宫那边儿的人。”
“旧事重查，确切无益，可这朝中的扰池之鱼确值得一捕。”
“皇兄……”弘昼顿了一顿，心下已是懂了乾隆的意义。
缅甸成心与大清和亲，宫中适龄未有婚约的公主不过七公主和静一个罢了，这两日乾隆本正值踌躇之际，昨日还跟他提过择一名宗室女封为公主远嫁，虽稍显诚意不敷，但亦无不成。
他先后果滥用权柄之故被贬谪至回疆，眼下皇上欲修四库全书，才将他召了返来，而四库全书的总编撰恰是和珅——
“如此说来，若朕不允，倒要成了那偶然辨明忠奸的昏聩之君了？”他看着和珅，问：“你是这个意义？”
高云从垂着头，声音有几分游移地说道：“只说是七公主本日不知从那里听来了皇上欲让她前去缅甸和亲的动静，一时气急……不慎损毁了皇上前几年赐下的那副字儿……”
没猜想这般年青，又这般老成。
“朕看你敢得很嘛。”话虽不悦，乾隆的语气确是非常慈和宽大的。
御赐之物，保存不当，是为大不敬。
乾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早些年他很看得上和静的那一手好字，作为嘉奖，确是赐给过她一幅亲笔所作。
约莫记得这常保是死在福建任上的，仿佛是得了甚么急症。
即便真是有甚么蹊跷，查明白了又能如何？
久不回京，这还真是后生可畏……
乾隆动了动眉心。
有害有利罢了。
他看了殿中的和珅半晌以后，语气平平隧道了句：“此事容后再行奏请——”
要晓得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现在还没将满语完整揣摩明白啊。
以是……彻查当年死因的这个梗是如何冒出来的？
但君与臣，尚是其次。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着和珅。
可本日和静那边却如许‘自乱阵脚’，弄巧成拙。
乾隆听罢即笑了。
乾隆听罢神采微微一沉。
特别是金简，眼底神情格外沉暗。
即便真是要‘闹’，那他倒要看看他要如何闹。
“方才是哪个宫里的人？”
纪昀扶了扶本身那副铜框眼镜，自发压力很大。
弘昼还欲再劝，却听乾隆已在前面讲道：“旁人不知，你莫非也不知吗？自令妃归天以后，她私内心一向痛恨着朕，数年畴昔，也未见有和缓之迹。此番朕偶然罚她，只是看来再将她留在面前，不过是一日日地多添间隙、父女离心罢了——”
然刚沿阶而下，劈面就瞧见了一道身着宝蓝色锦服外罩着一件风毛坎肩，头戴一顶蓝缎团福镶明黄边儿暖帽的小影子正朝着此处走来。
“确是主子冒然。”
总而言之统统如常，态度慎重又当真，就仿佛刚才提出要彻查其父死因，尚未获得明白准允的人不是他普通。
和珅走后，和亲王弘昼提着一只鎏金鸟笼从屏风后行了出来。
“这……”见他神采有变，弘昼赶紧笑着打圆场道：“七格儿的性子向来算是慎重的，既是说不慎，那想必当真是不慎为之……都是自家的孩子，待叫到跟前来略加怒斥——”
弘昼深知乾隆的性子，正值气头儿，是谁也劝不了的。且天子拿定的主张，无人敢违背不遵。
虽不知究竟是甚么急症，但仿佛也没甚么格外希奇的处所。
小小年纪竟还精通藏语。
“主子在。”高云从这才仓猝忙地行了出去。
“蠢？”乾隆看了他一眼，道：“他可比你要聪明很多。”
……
“她近几年来胆量更加大了，旬日半月不来朕跟前存候都是常有之事，眼里哪儿另有朕这个皇阿玛。”乾隆嘲笑了一声，又道：“更遑论是损毁戋戋一副书画了。”
若真起了狐疑，仰仗他的才气，暗下罢休去查便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请旨，确切‘冒然’的能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