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鹿鼎记(87)
这一句话可不易答了，韦小宝笑道：“嘻嘻，你问这个么？说来话长，一时之间，那说得完。”他迟延时候，想说一番言语骗过这梵衲。要说经籍从何而来，胡乱假造个启事，自是轻易之极，但经籍已入他手，要再骗得返来，可就难了。
胖梵衲道：“胡说八道！”回身便向北边山坡下纵去。三名少林僧飞身而起，伸手往他臂上抓去。胖梵衲不敢和众僧相斗，侧身避开了三僧的抓掌，他身形奇高，行动却轻巧非常。少林三僧这一抓都是少林武功的绝顶高招，竟没碰到他衣衫。但胖梵衲这么慢得瞬息，已有四名少林僧拦在他身后，八掌交叉，挡住了他来路。
澄心道：“胖尊者，你要如何才肯放人还经？”胖梵衲道：“放人倒也能够，经籍却不管如何不能交还。”寺外众僧寂然无声。
十八少林僧或进或退，结成两个圆圈，分两层团团将胖梵衲围住。澄心说道：“这位小施主那部经籍，干系严峻，请大师施还，结个善缘。我们感激不尽。”
韦小宝一站起，便伸出右掌，说道：“那部经籍，是这十八罗汉的朋友交给我的，命我送去……送去少林寺，交给方丈方丈，你还给我罢。”胖梵衲怒道：“甚么？这经籍跟少林寺有甚么相干？”韦小宝大声道：“你夺了我的经籍，那是老衲人叫我去交给人的，非同小可，快快还来！”
不料那梵衲大声道：“我恰是胖梵衲！你们想拜我为师吗？我不收门徒！你们跟谁学过武功？”那老衲道：“老衲是少林寺澄心，忝掌达摩院，这里十七位师弟，都是少林寺达摩院的同侣。”
五名少林僧贴着左壁绕到他身后，五名少林僧沿着右壁绕到他身后，瞬息之间，又成包抄之势。
那梵衲又道：“快说，快说！”目睹韦小宝东张西望，顺着他目光瞧去，见山坡上东、北、西三面缓缓上来十余名和尚，却也不放在心上，问道：“那些和尚来干甚么？”
这山岳是五台山的南台，幸亏山道盘曲，转了几个弯，胖梵衲踢下的石块便已砸不到人了。待得双儿跟着澄光走上南台顶，只见十七名少林僧团团围住了一座古刹，胖梵衲和韦小宝天然是在庙内。
她拳脚工夫因得高人传授，非常了得，但是毕竟年幼，内力修为和十八少林僧相差极远，加上身矮步短，只赶出一二里，已远远掉队，她心中一急，便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仍然急奔。
澄心指着韦小宝道：“这位小施主，跟我们少林寺很有些渊源，求大师高抬贵手，放了他下山。”胖梵衲略一游移，目睹对方人多势众，又知少林十八罗汉个个武功惊人，单打独斗并不在乎，他十八人齐上就对于不了，便道：“好，看在大师面上，就放了他。”说着俯身在韦小宝腹上揉了几下，解开了他穴道。
那梵衲大声问道：“是谁给你的？”
胖梵衲躬身行礼，还没挺直身子，便问：“你们到五台山来，有甚么事？”
双儿直冲进殿，只见胖梵衲站在大雄宝殿滴水檐口，右手仍抓着韦小宝。双儿扑将畴昔，叫道：“相公，恶梵衲没伤了你吗？”韦小宝道：“你别急，他不敢伤我的。”
胖梵衲提着韦小宝向南疾行，越走越快。少林寺十八罗汉展开轻功，紧紧跟从。
但见胖梵衲提了韦小宝，向正南的一座岑岭奔驰而上。十八少林僧排成一线，自后紧追。双儿奔到峰脚，已然气喘吁吁，抬头见山岳甚高，心想这恶梵衲将相公捉到山岳顶上，万一出错，摔将下来，恶梵衲一定会摔死，相公那边另有命？正惶急间，忽听得隆隆声响，一块块大石从山道上滚了下来，十八少林僧左缩右跃，不住闪避。本来胖梵衲上峰之时，不竭踢动路边岩石，滚下阻敌。十八少林僧怎能让岩石砸伤？但是跟他相距却更加远了。澄光方丈和皇甫阁脱手时胸口受伤，内力有损，又落在十七僧以后。
那梵衲道：“甚么东西？”韦小宝道：“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一大叠银票。”那梵衲道：“吹牛！银票那有这么多的？”探手到他怀里一摸，拿了那包裹出来，解开看去，鲜明是一部经籍。他一怔之下，顿时满脸堆欢，叫道：“《四十二章经》，《四十二章经》！”仓猝包好了，放入本身怀里，抓住韦小宝胸口，将他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经籍那边来的？”
双儿叫了几声：“相公，相公！”不闻回声，拔足便奔进寺去。
韦小宝心想：“如说这工夫是老婊子所教，即是招认本身是宫里的小寺人。”当即说道：“是我叔叔一个相好，一个胖女人柳燕姑姑教的。”那梵衲大奇，问道：“柳燕？柳女人是你叔叔的相好？你叔叔是甚么人？”韦小宝道：“我叔叔韦大宝，是北都城里驰名的风骚公子，白花花的银子一使便是一千两，边幅像戏台上的小生一样。那胖女人一见就迷上他了。胖女人常常半夜半夜到我家里来，花圃围墙跳进跳出。我缠住要她教武功，她就教了我几手。”那梵衲将信将疑，问道：“你叔叔会不会武功？”
这情势甚是清楚，倘若少林僧脱手禁止，他左掌微一用力，韦小宝立时头盖分裂。挡在南边的几名少林僧略一游移，念声“阿弥陀佛”，只得让开。
只听得内里十八名少林僧齐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胖尊者，请你把小施主放了，将经籍还了他罢！你是武林中赫赫驰名的豪杰豪杰，难堪一个小孩子，岂不贻笑天下？”
那梵衲道：“胡说八道，你师父是谁？”
韦小宝伸长脖子，瞧着石碣。那石碣上刻满弯曲折曲的篆文，韦小宝天然不识，他却假装朗读碑文，缓缓的道：“四十二章经，共分八部，第一部藏在河南省甚么山甚么寺当中。那几个字我不熟谙。”胖梵衲问道：“甚么字？”见他目光凝睇院子中的石碣，奇道：“这块石头上刻明白了？”
胖梵衲怒道：“我为甚么不敢伤你？”韦小宝笑道：“你如动了我一根寒毛，少林十八罗汉抓住了你，将你答复原状，再变成又矮又胖，那你可糟了。”
双儿提气上峰，叫道：“方丈大师，方丈大师！”澄光回过甚来，站定了等她，见她奔得上气不接下气，神采错愕，安抚她道：“别怕！他不会害你公子的。”怕她急奔受伤，拉住她手，缓缓上山。双儿心中稍慰，问道：“方丈，他……他会不会伤害相公？”澄光道：“不会的。”他话是这么说，但是目睹胖梵衲如此凶恶，又怎能鉴定？
胖梵衲信觉得真，俯身提起韦小宝，走到殿门口，细看石碣，碣上所刻的篆文，说是笔墨，本身可一字不识，但说不是笔墨，又刻在石碣上做甚？只听韦小宝持续念叨：“第三部在四川甚么山？这字我又不识了。”胖梵衲早就听人说过，《四十二章经》共有八部，必须八部齐得，方有莫大功效，至于藏在那边，他更一无所知，听韦小宝这么说，已无半分思疑，问道：“第四部藏在那边？”
韦小宝闻到他鞋底的烂泥气味，又惊又怒，他这只臭脚在本身头上一搁，脑筋竟也似胡涂了，一时无计可施，眸子乱转，要在殿上找些甚么惹眼之物，胡说八道一番，引开胖梵衲的目光，只消他稍一疏神，少林僧便有相救之机。但是他脑袋给踏在脚下，只看获得向外的一面，但见院子里有只大石龟，背上竖着一块大石碣。
实在韦小宝一无所知，只是见他身形奇高极瘦，名字却叫作“胖梵衲”，随口胡说，不料误打误撞，竟似说中了他的芥蒂。韦小宝鉴貌辨色，听他语音中含有惊惧之情，当即嘿嘿嘲笑，道：“我天然晓得。”胖梵衲道：“谅他们也没这本领。”
胖梵衲吼怒：“你们再噜苏不断，老子可要不客气了。大师一拍两散，老子杀了这小孩儿，毁了经籍，瞧你们有甚么体例！”
胖梵衲四顾殿中情状，筹思脱身之计。俄然间灰影明灭，十八名少林僧窜进殿来。
胖梵衲“啊”的一声，缓缓将韦小宝放下，说道：“本来少林寺达摩院的十八罗汉通统到了。你们不是想拜我为师的。我一小我可打你们不过。”澄心合什道：“大师无冤无仇，都是佛门一派，怎地说到个‘打’字？‘罗汉’是佛门中贤人，我辈凡夫俗子，如何敢当此称呼？武林中朋友胡乱以此尊称，殊不敢当。辽东胖瘦二尊者，神功无敌，我们夙来敬慕，本日有缘拜见，实是大幸。”说到这里，其他十七名和尚一齐合什施礼。
那梵衲安知柳燕已死，这话似是风言风语，实在是毒语相咒，怒道：“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但对他的话倒是信了，伸手在他小腹上悄悄一拍，解他穴道。不料这一记正拍在他怀中那部《四十二章经》上，啪的一声，穴道并没解开。
那十八名和尚恍若不闻，一齐上了山坡。一名长眉毛的老衲合什说道：“大师是辽东胖尊者么？”
胖梵衲一瞥之间，见左边又有二僧挥掌击到，当即双足一点，向上跃起，但见背后三僧伸出的手掌各各分歧，分具“龙爪”、“虎爪”、“鹰爪”三形，心下顿时怯了，大袖急转，卷起一股旋风，左足落地，右手已将韦小宝抓起，叫道：“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胖梵衲右手将韦小宝高高提起，左掌按在他天灵盖上，大踏步向南便走。
韦小宝道：“我天然晓得。”胖梵衲道：“在那边？快说，你如不说，我一脚踏碎了你脑袋。”韦小宝道：“我本来不知，刚才方知。”胖梵衲奇道：“刚才方知？那是甚么意义？”
胖梵衲提起左足，悄悄踏在韦小宝头上，嘿嘿嘲笑。
五台山共有五座岑岭，峰顶各有一庙。五台山是佛教中文殊菩萨演教之场，峰顶每座庙中所供文殊名号分歧，以文殊菩萨神通泛博，以分歧世法现身。东台望海峰，建望海寺，供聪明文殊；北台业斗峰，建灵应寺，供无垢文殊；中台翠岩峰，建演教寺，供儒童文殊；西台挂月峰，建法雷寺，供狮子文殊；南台斑斓峰，建普济寺，供聪明文殊。世人所登的山岳便是斑斓峰，那座庙便是普济寺。
韦小宝不睬，作凝神读碑之状，道：“第二部藏在山西省甚么山的甚么尼姑庵中，胖老兄，这几个字我不认得，字又刻得恍惚，你文武全才，本身去瞧个明白。”
那梵衲点头道：“我向来不收门徒。”大声喝道：“喂，你们快快都给我滚蛋，别来噜苏！”这一声呼喝，群山四应，威势惊人。
韦小宝身在半空，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梵衲身材之瘦，人间罕见，这老衲人问他是不是胖尊者，那多数是讽刺于他了。
他绕着弯子骂人，那梵衲可涓滴不觉，追述柳燕的形状边幅，韦小宝竟说得分毫不错，说道：“这个胖姑姑最爱穿红绣鞋。大师父，我猜你爱上了她，是不是？几时你见到她，就跟她一起睡觉，睡了永久不起来好了。”
韦小宝道：“胖尊者，你爹爹老是爬在院子里，背上压着几万斤的大石头，那不太辛苦吗？你也不救他一救，也真不孝。”胖梵衲怒道：“甚么我爹爹爬在院子里？满嘴胡说。”韦小宝道：“那《四十二章经》共有八部，你只拿获得一部，得不到其他七部，单是一部经籍，又有甚么用？”胖梵衲急问：“别的七部在那边？你知不晓得？”
俄然之间，胖梵衲右足飞出，砰的一声巨响，将阶前一个石鼓踢了起来，直撞上照壁，石屑纷飞，问双儿道：“你来做甚么？活得不耐烦了？”双儿道：“我跟相公同生共死，你如伤了他半分，我跟你冒死。”胖梵衲怒道：“他妈的，这小鬼头有甚么好？你这女娃娃倒对他有情有义。”双儿脸上一红，答不出来，只道：“相公是好人，你是好人。”
韦小宝道：“他们传闻大师父武功高强，非常佩服，前来拜你为师。”
胖梵衲鼓气大喝，双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乘着这股威猛之极的势道，转头向南，疾冲而前。四名少林僧同时出掌，分击摆布。胖梵衲双掌掌力和四僧相接，只觉左方击来掌力甚是刚硬，右方二僧掌力中却含有绵绵柔劲，不由得心中一惊，双掌运力，将对方掌力卸去，便在此时，背后又有三只手掌抓来。
胖梵衲神采大变，颤声道：“甚么答复原状？你……你……如何晓得？”
韦小宝道：“我是大族公子，为甚么不能使辽东神龙岛工夫？莫非定要穷家小子才气使么？”口中对付，迟延时候，心念电转：“辽东神龙岛工夫，那是甚么工夫？是了，海老乌龟说过，老婊子冒充武当派，实在是辽东蛇岛的工夫。那神龙岛，多数便是蛇岛。不错，老婊子跟神龙教的人勾勾搭搭，他们嫌‘蛇’字不好听，自称为‘神龙’。小玄子的工夫是老婊子教的，我不时和小玄子拆招比武，不知不觉学上了这几下擒特长法。”
韦小宝身在半空，俄然见到山坡上有七八名灰衣和尚向上走来，看模样便是清冷寺后庙所见少林十八罗汉中的人物，转头一看，又见到了几名，连同西首山坡上来的几名，共是十七八名，心下大喜，暗道：“贼梵衲，你武功再强，也敌不过少林十八罗汉。”
这时双儿被封闭的穴道已得少林僧解开，目睹韦小宝被擒，心下错愕，提气急追。
胖梵衲怒道：“有种的就单打独斗，一个个来尝尝老子手腕，你们就是车轮大战，老子也不放在心上。”澄光合什道：“请恕老衲无礼，我们可要一拥齐上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他会屁武功？他常常给柳燕女人抓住了头颈，提来提去，半点转动不得。我叔叔急了，骂道：‘儿子提老子。’柳燕姑姑笑道：‘就是儿子提老子！孙子提爷爷也不打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