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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射雕英雄传(4)

为首那人叫道:“进屋去搜!”便有两人上马,来拍杨家大门。俄然间树上掷下一物,砰的一声,正打在那人头顶。这一掷劲力奇大,那人竟为此物撞得脑浆迸裂而死。世人一阵大哗,几小我围住了大树。一人拾起掷下之物,惊叫:“王大人的头!”

只过半顿饭时候,来敌已只剩下六七名。那使刀的晓得不敌,撮唇唿哨,拨转马头就逃。丘处机左掌前探,拉住他马尾,手上用力,身子快速飞起,还未跃上马背,一剑已从他后心插进,前胸穿出。丘处机抛下敌尸,勒缰控马,四下兜截赶杀,但见铁蹄翻飞,剑光闪动,惊呼骇叫声中,一个个尸首倒下,鲜血把白雪皑皑的大地片片染红。

丘处机道:“恰是!”伸手入怀,摸出两柄短剑来,放在桌上。这对剑是非形状完整不异,都是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他拿起杨断念的那柄匕首,以匕尖在一把短剑的剑柄上刻了“郭靖”两字,在另一把短剑上刻了“杨康”两字。

两人正自惊奇不定,那道人喝道:“无耻鼠辈,道爷本日大开杀戒了!”

杨断念怒极,那边还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里的铁枪,抢到门外雪地里,叫道:“来来来,教你晓得杨家枪法的短长。”

包惜弱与李萍顾虑杨断念与人争斗,提心吊胆的站在门口旁观,见三人释兵言欢,心中大慰,忙入内整治杯盘。

丘处机俯身拾起人头,开门出外,飞身上树,躲在枝叶之间。

三人喝了几杯酒。丘处机指着地下血肉恍惚的人头,说道:“此人名叫霸道干,是个大汉奸。客岁天子派他去处金主道贺生辰,他竟跟金人勾搭,图谋侵犯江南。贫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干了。”杨郭二人久闻长春子丘处机武功卓绝,为人侠义,这时见他一片热肠,为国除奸,更是敬佩。两人乘机向他请教些工夫,丘处机直言无隐。

郭杨二人开门出来,神采间惊魂不决。郭啸天道:“道长,那是些甚么人?”丘处机道:“你在他们身上搜搜。”

杨断念使个旗鼓,一招“毒龙出洞”,枪上红缨颤栗,卷起碗大枪花,往道民气口直搠畴昔。那道人一怔,赞道:“好!”斜身避向左边,左掌翻转,迳自来抓枪头。

那道人寂然起敬,抱拳道:“刚才误觉得两位乃是歹人,多有获咎,却本来竟是忠良以后,当真失敬,就教这位高姓。”这时郭啸天已抢到两人身边,拄戟在地,说道:“鄙人姓郭,贱字啸天。”杨断念道:“他是我义兄,是梁山泊豪杰赛仁贵郭盛头领的先人。”那道人道:“贫道可真莽撞了,这里谢过。”说着又施一礼。

杨家枪法乃兵家绝技,用于疆场上冲锋陷阵,固所向无敌,当者披靡,但以之与江湖上武学妙手对敌,毕竟另有不敷。丘处机表里兼修,武功虽未登峰造极,却也已臻甚高境地,杨断念又如何能与他拆上数十招之多?倒是丘处机见他脱手不凡,悄悄称奇,成心引得他把七十二路枪法使完,以便确知他是否杨家嫡传,倘若真的对敌,数招之间就已把他铁枪震飞了;当下申明这路枪法的招数本意用于顿时,若为步战,须当更求窜改,不成拘泥成法。杨郭二人听得不住点头称是。杨家枪是传子不传女的绝艺,丘处机所知虽博,却也不明枪法中的精奥,当下也向杨断念就教了几招。

李萍和包惜弱拿了扫帚打扫雪上血迹,扫了一会,包惜弱突觉血腥气直冲胸臆,面前金星乱冒,呀的一声,坐倒雪地。杨断念吃了一惊,忙抢过扶起,连声问道:“如何?”包惜弱闭目不答。杨断念见她脸如白纸,手足冰冷,不由错愕。

郭啸天道:“敌兵到我们国境内肆意逮人杀人,我大宋官府竟要听他们使者的号令,那还成甚么天下?”杨断念叹道:“大宋天子既向金国称臣,我文武百官还不都成了金人的主子吗?”丘处机恨恨的道:“削发人本来不成滥杀,但是一见了害民奸贼、敌国仇寇,贫道便不妙部下包涵。”郭杨二人齐声道:“杀得好,杀得好!”

三人酒酣耳热,言谈投机。杨断念道:“我们兄弟两人得遇道长,真是平生幸事。道长能够在寒舍多盘桓几日么?”丘处机正待答话,俄然神采一变,说道:“有人来找我了。不管赶上甚么事,你们不管如何不成出来,晓得么?”郭杨二人点头承诺。

那道人见一刹时枪尖已到面门,叫声:“好枪法!”双掌合拢,啪的一声,已把枪尖夹在双掌之间。杨断念猛力挺枪往前疾送,竟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抖擞平生之力往里回夺,枪尖却如已铸在一座铁山当中,那边更拉得返来?他胀红了脸连夺三下,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挟持。那道人哈哈大笑,俄然提起右掌,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的一声,杨断念只觉虎口剧痛,仓猝放手,铁枪已摔落雪地。

郭杨二人见他运匕如飞,比凡人写字还要敏捷,刚明白他的意义,丘处机已刻完了字,笑道:“客中没带甚么东西,这对短剑,就留给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吧。”郭杨两人谢了接过,抽剑出鞘,只觉寒气森森,剑刃锋利之极。

抢先一人俄然勒马,叫道:“萍踪到此为止。刚才有人在这里动过手。”前面数人翻身上马,察看雪地上的萍踪。

郭杨二人见他行动独特,茫然不解。这时只听得门外朔风虎虎,过了一阵,西面传来模糊的马蹄之声,杨断念道:“道长的耳朵好灵。”又想:“这位道长的武功公然是高得很了,但若与那跛子曲三比拟,却不知是谁高谁下?”又过一会,马蹄声渐近,只见风雪中十余骑急奔而来,搭客都是黑衣黑帽,直冲到门前。

杨断念虽不及先祖威勇,却也已颇得枪法心传,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缨红光点点,好一起枪法!

郭啸天看得大惊,心想义弟是名将以后,家传的技艺,常日较量武功,本身尚稍逊他一筹,这道人竟视他有如无物,刚才这一手明显是江湖上相传的“白手夺白刃”绝技,这工夫只曾听闻,可向来没见过,唯恐义弟受伤,俯身举起板凳,只待道人匕首刺来,便举凳去挡。

那道人微微嘲笑,说道:“凭你这公门鼠辈,也配使杨家枪!”纵身出门。

杨断念把那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幻奇妙。但那道人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那边刺得着他半分?七十二路杨家枪法堪堪使完,杨断念不由烦躁,倒提铁枪,回身便走,那道人公然发足追来。杨断念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道人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恰是杨家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一招“回马枪”。当年杨再兴身为悍贼,在降宋之前与岳飞对敌,曾以这一招刺杀岳飞之弟岳翻,端的短长非常。

杨断念在这杆枪上曾下过苦功,已颇得家传技艺。杨家枪非同小可,北宋山后杨老令公、杨六郎等为时已久,枪法失传,不去说他;南宋名将杨再兴,学的也是家传杨家枪法,当年杨再兴凭一杆铁枪,带领三百宋兵在小商桥大战金兵四万,奋力杀死敌兵二千余名,刺杀万户长撒八孛菫、千户长、百户长一百余人,当时金兵箭来如雨,他身上每中一枝敌箭,便顺手折断箭杆再战,最后马陷泥中,这才力战就义。金兵燃烧他的尸身,竟烧出铁箭头二升不足。这一仗杀得金兵又敬又怕,杨家枪法威震中原。

丘处机道:“这对短剑是我偶然当中得来的,固然锋锐,但剑刃短了,贫道分歧使,将来孩子们倒可用来杀敌防身。十年以后,贫道如尚苟活人间,必当再来,传授孩子们几手工夫,如何?”郭杨二人大喜,连宣称谢。丘处机道:“金兵强据北方,对百姓残暴残杀,民气不附,其必将不成久。两位好自为之吧。”举杯饮尽,开门走出。郭杨二人待要相留,却见他迈步如飞,在雪地里早去得远了。

那道人笑道:“你使的公然是杨家枪法,获咎了。就教贵姓。”杨断念惊魂不决,随口答道:“鄙人便姓杨,草字断念。”道人道:“杨再兴杨将军是中间祖上吗?”杨断念道:“那是先曾祖。”

包惜弱惊叫:“哎唷!”逃进内堂,李萍也跟了出来。杨断念伸手去摸怀中匕首,那道人将革囊又是一抖,跌出两团血肉恍惚的东西来,一块是心,一块是肝,看来不像是猪心猪肝,只怕便是民气人肝。杨断念喝道:“好贼道!”匕首出怀,疾向那道人胸口刺去。道人嘲笑道:“鹰爪子,脱手了吗?”左手掌缘在他手腕上一击。杨断念腕上一阵酸麻,五指有力,匕首已给他夹手夺去。

郭啸天往那持刀人身上抄摸,取出一件公文来,抽出来看时,倒是那装狗叫的临安府赵府尹所发的密令,内称大金国使者在临安府坐索殛毙霸道干的凶手,着令捕快会同大金国职员,不日拿捕凶手归案。郭啸天正看得气愤,那边杨断念也叫了起来,手里拿着几块从尸身上捡出来的腰牌,上面刻着金国笔墨,却本来这批黑衣人中,有好几人竟是金兵。

丘处机浅笑道:“尊夫人有喜啦!”杨断念喜道:“当真?”丘处机笑道:“贫道平生所学,稍足自慰的只要三件。第一是医道,炼丹不成,于药石倒是以所知很多。第二是做几首歪诗,第三才是这几手不成章法的技艺。”郭啸天道:“道长这般惊人武功倘若仍算不成章法,我兄弟俩只好说是小孩儿舞竹棒了!”三人一面谈笑,一面扫雪灭迹。扫雪结束后入屋重整杯盘。丘处机本日杀了很多金人,大畅心胸,意兴甚豪。

不料那道人并不睬会,拿起匕首一阵乱剁,把民气人肝切成碎块,一声长啸,声震屋瓦,提起右手,挥掌劈落,腾的一声,桌上酒杯菜盆都震得跳了起来,那人头已给他手掌击得头骨碎裂,连桌子中间也裂开一条大缝。

三人坐定,郭杨二人就教道人法号。道人道:“贫道姓丘名处机……”杨断念叫了一声:“啊也!”跳起家来。郭啸天也吃了一惊,叫道:“遮莫不是长春子么?”丘处机笑道:“这是道侣相赠的贱号,贫道愧不敢当。”郭啸天道:“本来是全真派大侠长春子,真是有幸相见。”两人扑地便拜。

丘处机提剑四顾,惟见一匹匹空马四散疾走,再无一名仇敌剩下,他哈哈大笑,向郭杨二人招手道:“杀得痛快么?”

丘处机拔剑跃下,剑光起处,两名黑衣人已然中剑。为首的黑衣人叫道:“好贼道,本来是你!”唰唰唰三枝短弩顺手打出,挥动长刀,勒马冲来。丘处机剑光连闪,又两人中剑落马。杨断念只看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想本身也练过了十多年技艺,这位道爷出剑如此快法,别说抵挡,连瞧也没能瞧清楚,刚才如不是他部下容情,本身早就送了性命了。

为首那人抽出长刀,大声呼喊,十余人把大树团团围住。他叫出一声口令,五小我弯弓搭箭,五枝羽箭齐向丘处机射去。

丘处机过来拿住包惜弱右手手腕,搭了搭脉搏,大声笑道:“恭喜,恭喜!”杨断念惊诧问道:“甚么?”这时包惜弱“嘤”的一声,醒了过来,见三个男人站在身周,不由害臊,李萍扶着她回进屋内,给她斟茶。

郭啸天叹道:“高人侠士老是这般来去飘忽,我们本日虽有幸会晤,想乘机请教,倒是无缘。”杨断念笑道:“大哥,道长本日杀得好痛快,也给我们出了口闷气。”拿着短剑,拔出鞘来摩挲剑刃,忽道:“大哥,我有个傻主张,你瞧成不成?”

杨断念想到老婆有了身孕,笑吟吟的合不拢口来,心想:“这位道长会做诗,那是文武双全了。”说道:“郭大嫂也怀了孩子,就烦道长给取两个名字好么?”丘处机微一沉吟,说道:“郭大哥的孩子就叫郭靖,杨二哥的孩子叫作杨康,非论男女,都可用这两个名字。”郭啸天道:“好,道长的意义是叫他们不忘靖康之耻,要记得二帝被掳之辱。”

丘处机仓猝扶起,笑道:“本日我手刃了一个奸人,官府追得甚紧,两位俄然相招喝酒,这里是帝王之都,两位又不似是平常乡民,是以起了狐疑。”郭啸天道:“我这兄弟性子暴躁,进门时试了道长一手,那就更惹道长起疑了。”丘处机道:“凡人手上那有如此劲力?我只道两位必是官府鹰犬,乔装改扮,在此等待,要缉捕贫道。刚才言语无礼,委实莽撞得紧。”杨断念笑道:“不知不怪。”三人哈哈大笑。

小村中住民本少,天寒大雪,更无人外出,就算有人瞧见打斗,也早逃回家去闭户不出,谁敢过来察看扣问?杨断念取出锄头铁锹,三人把十余具尸首埋入江边土中。

杨断念提起铁枪要出屋助战,郭啸天一把拉住,低声道:“道长叫我们别出去。如果他寡不敌众,我们再脱手不迟。”话声甫毕,只见树上一枝羽箭飞将下来,倒是丘处机让开四箭,接住了最后一箭,以甩手箭伎俩投掷下来,只听得“啊”的一声,一名黑衣人中箭落马,滚入草丛。

郭啸天与杨断念躬身行礼,说道:“好说,好说,请道长入内再饮三杯。”杨断念一面说,一面拾起铁枪。道人笑道:“好!正要与两位喝个痛快!”

郭啸天奔回家去提了双戟,见那道人白手站在本地,袍袖在朔风里猎猎作响。杨断念喝道:“拔剑吧!”那道人道:“两个鼠辈一齐上来,道爷也只白手对于。”

但见丘处机来去如风,正和骑马使刀那人相斗,那使刀的也甚了得,一柄刀遮架砍劈,甚为威猛,他部属纷繁上前助战。再斗一阵,郭杨两人已看出丘处机用心与那使刀军官缠斗,捉空儿或出掌击、或以剑刺,杀伤对方一人,企图似要把全数来敌尽数毁灭,恐怕伤了为头之人,余党一哄而散,那就不易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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