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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射雕英雄传(24)

正自怔怔入迷,俄然听到华筝的声音在后叫道:“郭靖,快来,快来!”郭靖回过甚来,见她骑在一匹青骢顿时,一脸焦炙与镇静的神采。郭靖道:“如何?”华筝道:“快来看啊,好多大雕打斗。”郭靖道:“我在练武呢。”华筝笑道:“练不好,又给师父骂了是不是?”郭靖点了点头。华筝道:“那些大雕打得真短长呢,快去瞧。”

郭靖接过弓箭,右膝跪地,左手稳稳托住铁弓,更无涓滴颤抖,右手运劲,将一张二百来斤的硬弓拉了开来。他跟江南六怪练了十年技艺,上乘武功虽未窥堂奥,但双臂之劲,眼力之准,却已非比平常,目睹两端黑雕比翼从右首飞过,左臂微挪,对准了黑雕项颈,右手五指急松,恰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黑雕待要闪避,箭杆已从项颈对穿而过。这一箭劲力未衰,刚好又射进了第二头黑雕腹内,利箭贯着双雕,自空急堕。世人齐声喝采。余下的黑雕再也不敢逗留,四散高飞而逃。

铁木真命亲兵收起双雕,笑道:“好孩子,你的箭法好得很啊!”郭靖不掩哲别之功,道:“是哲别师父教我的。”铁木真笑道:“师父是哲别,门徒也是哲别。”在蒙古语中,哲别是神箭手之意。

蒙古诸将也都弯弓相射,但众黑雕振翅高飞以后,就极难射落,强弩之末劲力已衰,未能触及雕身便已掉下。铁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赏。”

华筝对郭靖悄声道:“把双雕献给我爹爹。”郭靖依言捧起双雕,奔到铁木真马前,单膝半跪,高举过顶。

韩宝驹道:“小羽士无礼,大哥经验得好。”柯镇恶沉默不语,过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五怪人同此心,俱各黯然。

郭靖追了几步没追上,呆呆的站在本地,心中难过之极。他感念师恩如山,只盼练武有成,以慰师心,但是本身固然苦练,老是不成,实不知如何是好。

郭靖见世人去尽,将短刀拔出鞘来,只觉寒气逼人,刃锋上模糊有血光之印,晓得这口刀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刀锋虽短,但刀身厚重,甚是威猛。

郭靖住了手,抬开端来,只见那头白雕盘来旋去,不住悲鸣。华筝道:“你瞧这白雕多不幸。”郭靖道:“嗯,它必然很悲伤!”只听得白雕一声长鸣,振翼直上云霄。

郭靖这些年来依铁木真而居。诸将都喜他俭朴驯良,并不因他是汉人而有所轻视,这时见大汗神采甚喜,大师望着郭靖,都盼他能获得重赏。

郭靖道:“大汗待我这么好,我妈妈甚么都有了,不消再给我啦。”铁木真笑道:“你这孩子倒有孝心,老是先记取妈妈。那么你本身要甚么?随便说罢,不消怕。”

这天凌晨,韩小莹教了他越女剑法中的两招。那招“枝击白猿”要跃身半空连挽两个平花,然后回剑下击。郭靖多扎了下盘工夫,纵跃不敷轻灵,在半空只挽到一个半平花,便已落下地来,连试了七八次,始终差了半个平花。韩小莹心头火起,勉强禁止脾气,教他如何足尖使力,如何腰腿用劲,那知待得他纵跃够高了,却忘了剑挽平花,连续几次都是如此。

这时白雕零单,不敌十多头黑雕的围攻,固然又啄死了一头黑雕,终究身受重伤,堕在崖上,众黑雕扑上去乱抓乱啄。郭靖与拖雷、华筝都非常焦急,华筝乃至哭了出来,连叫:“爹爹,快射黑雕。”

两人回过甚来,见是一个苍须汉人,神采红润,神情慈和,手里拿着一柄拂麈。此人装束甚是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高矗立立,一件道袍一尘不染,在这风沙之地,不知如何竟能这般洁净。郭靖自那晚见了尹志平后,向师父们问起,晓得那是中土的削发人羽士。他说的是汉语,华筝不懂,也就不再理睬,转头又望绝壁之顶,忽道:“两端小白雕死了爹娘,在这上面如何办?”这绝壁矗立接云,四周都是险岩怪石,无可攀附。两端乳雕尚未学会翱翔,目睹是要饿死在绝壁之顶了。

把玩了一会,将刀鞘穿入腰带,拔出长剑,又练起越女剑法来,练了半天,那一招“枝击白猿”仍练不胜利,不是跃得太低,便是来不及挽足平花。贰内心暴躁,沉不住气,反而越来越糟,只练得满头大汗。忽听马蹄声响,华筝又驰马而来。

白雕身形既大,嘴爪又极短长,一头黑雕闪避稍慢,给一头白雕啄中头顶正中,当即毙命,从半空中翻将下来,落在华筝马前。余下黑雕四散逃开,但随即又飞回围攻白雕。又斗一阵,草原上很多蒙古男女得讯赶来观战,绝壁下围聚了六七百人,纷繁指导群情。铁木真得报,也带了窝阔台和拖雷驰到,看得很有劲道。

她驰到近处,翻身上马,横卧草地,一手支头,瞧着郭靖练剑,见他神情辛苦,叫道:“别练了,息忽儿吧。”郭靖道:“你别来吵我,我没工夫陪你说话。”华筝就不言语了,笑吟吟的望着他,过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打了两个结,向他投掷畴昔,叫道:“擦擦汗吧。”郭靖嗯了一声,却不去接,任由手帕落地,仍然练剑。华筝道:“刚才你求恳爹爹,别让我嫁给都史,那为甚么?”郭靖道:“都史很坏,畴前放豹子要吃你哥哥拖雷。你嫁了给他,他会打你的。”华筝浅笑道:“他如打我,你来帮我啊。”郭靖一呆,道:“那……那如何成?”华筝凝睇着他,柔声道:“我如不嫁给都史,那么嫁给谁?”郭靖摇点头,道:“我不晓得。”华筝“呸”了一声,本来满脸红晕,俄然间转成喜色,说道:“你甚么都不晓得!”

绝壁上宿有一对白雕,身形极巨,比之常雕大出倍许,实是异种。雕羽红色本已罕见,而雕身如此庞大,蒙古族中纵是大哥之人,也说极其少见,都说是一对“神鸟”,愚鲁妇人竟有向之膜拜的。

郭靖谢了赏,接太短刀。这口刀他见到铁木真常时佩在腰间,这时拿在手中细看,见刀鞘是黄金所铸,刀柄绝顶处铸了一个黄金的虎头,狰狞生威。铁木真道:“你用我金刀,为我杀敌。”郭靖应道:“是。当为大汗极力!”

拖雷相帮义弟,对铁木真道:“爹爹,你说射中的有赏。我安答一箭双雕,你赏甚么给他?”铁木真道:“赏甚么都行。”问郭靖道:“你要甚么?”拖雷喜道:“真的赏甚么都行?”铁木真笑道:“莫非我还能棍骗孩子?”

华筝道:“它上去干甚么……”语声未毕,那白雕俄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一头撞上岩石,顿时毙命。郭靖与华筝同声惊呼,一齐跳起,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神箭手哲别成心要郭靖一显技艺,拿起本身的强弓硬箭,交在郭靖手里,低声道:“跪下,射项颈。”

铁木真却只是想着黑雕出奇制胜的事理,对窝阔台与拖雷道:“黑雕打了败仗,这是很高超的用兵之道,你们要记着了。”两人点头承诺。

过了一会,她脸上又现浅笑,只听得绝壁顶上两端小白雕不住啾啾鸣叫,俄然远处鸣声惨急,那头明白雕疾飞而至。它追逐黑雕到这时方才返来,想是众黑雕将它诱引到了极远之处。雕眼目力极远,早见到爱侣已丧生在绝壁之上,那雕晃眼间如同一朵白云重新顶飞掠而过,跟着敏捷飞回。

郭靖少年表情,跃跃欲动,但想到七师父刚才的神情,低头沮丧的道:“我不去。”华筝急道:“我本身不瞧,赶着来叫你。你不去,今后别理我!”郭靖道:“你快去看吧,转头你说给我听也是一样。”华筝跳上马背,撅起小嘴,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也不晓得是黑雕打胜呢,还是白雕胜。”郭靖道:“就是绝壁上那对明白雕跟人打斗么?”华筝道:“是啊,黑雕很多,但白雕短长得很,已啄死了三四头黑雕……”

众黑雕啄死了白雕,又向绝壁的一个洞中扑去,只见洞中伸出了两只小白雕的头来,目睹立时要给黑雕啄死。华筝大呼:“爹爹,你还不射?”又叫:“郭靖,郭靖,你瞧,白雕生了一对小雕儿,我们怎地不晓得?啊哟,爹爹,你快射死黑雕!”

华筝俄然失声而哭,跃上马背,奔驰而去。铁木至心肠如铁,但见女儿如许难过,也不由心中一软,微微叹了口气,掉马回营。蒙古众王子诸将跟从在后。

铁木真平生最爱的是良将懦夫,见郭靖一箭力贯双雕,心中甚喜。要知北国大雕非比平常,双翅展开来足有一丈多长,羽毛坚固如铁,扑击而下,能把整头小马大羊攫到空中,端的短长之极,连豺狼碰到大雕时也要敏捷遁藏。一箭双雕,虽主属巧运,究亦难能。

尹志平听了这几句话,承诺又不是,不承诺又不是,非常难堪。他奉师命北上投书,丘处机确是叫他设法查察一下郭靖的为人与武功。长春子体贴故交之子,原是一片美意,但尹志平少年功德,到了蒙古斡难河边以后,不即求见六怪,却在半夜里先与郭靖交一比武,考较一下他的工夫。这时见六怪神情不善,心生惧意,不敢多耽,向大家行了个礼,说道:“弟子告别了。”

俄然背后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可敬!可敬!”

柯镇恶送到蒙古包口,尹志平又行了一礼。柯镇恶厉声道:“你也翻个筋斗吧!”左手快速伸出,抓住了他胸口衣衿。尹志平大惊,双手猛力上格,想要掠开柯镇恶的手臂,岂知他不格倒也罢了,只不过跌个筋斗,这一还手,更触柯镇恶之怒。他左臂上挺,将尹志平满身提起,扬声吐气,“嘿”的一声,将小羽士重重摔在地下。尹志平跌得背上疼痛如裂,过了一会才渐渐挣扎起家,不作一声,一跛一拐的走了。

这十六年来,朱聪不竭追思昔日醉仙楼和法华寺中脱手的景象,丘处机的一招一式,在贰心中尽皆清楚非常,尤胜当时所见。但要在他武功中寻觅甚么马脚与可乘之机,实非己之所能,偶然竟会想到:“只要铜尸铁尸,或能胜得过这牛鼻子。”

郭靖向绝壁顶望了一会,说道:“除非有人生翅膀飞上去,才气救小白雕下来。”拾起长剑,又练了起来,练了半天,这一招“枝击白猿”仍毫无进步,正自烦躁,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这般练法,再练一百年也没用。”郭靖收剑回顾,见说话的恰是那头梳三髻的羽士,问道:“你说甚么?”

铁木真微微一笑,拉硬弓,搭铁箭,飕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一头黑雕身中,世人齐声喝采。铁木真把弓箭交给窝阔台道:“你来射。”窝阔台一箭也射死了一头。待拖雷又射中一头时,众黑雕见势头不对,纷繁飞逃。

郭靖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牵了华筝的手,纵跃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驰到绝壁之下。果见有十七八头黑雕围攻一对白雕,两边互啄,只打得毛羽纷飞。

铁木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孩子话,那如何成?我们讲究言而有信,承诺了的事可不能忏悔。好罢,我赏你一件宝贝。”从腰间解下一口短刀,递给郭靖。蒙古诸将啧啧称赏,好生羡慕。本来这是铁木真非常宝爱的佩刀,曾用以杀敌无数,若不是先前把话说得满了,决不能等闲解赐。

酣斗很久,黑雕又死了两端,两端白雕身上也伤痕累累,白羽上染满了鲜血。一头身形特大的黑雕俄然高叫几声,十多头黑雕回身逃去,没入云中,另有四头黑雕兀自苦斗。世人见白雕得胜,都喝彩起来。过了一会,又有三头黑雕也掉头急向东方飞逃,一头白雕不舍,随后赶去,半晌间都已飞得影踪不见。只剩下一头黑雕,凹凸逃窜,给余下那头白雕逼得狼狈不堪。目睹那黑雕难逃性命,俄然空中雕鸣急唳,十多头黑雕从云中猛扑下来,齐向白雕啄去。铁木真大声喝采:“好兵法!”

郭靖微一沉吟,双膝跪在铁木真马前,道:“我本身不要甚么,我是代别人求大汗一件事。”铁木真道:“甚么?”郭靖道:“王罕的孙子都史又恶又坏,华筝嫁给他将来定要刻苦。求求大汗别把华筝许配给他。”

南希仁忽道:“打不过,也要打!”韩小莹道:“四哥说得是。我们七人结义,同闯江湖以来,不知颠末端多少艰险,江南七怪可向来没畏缩过。”柯镇恶点点头,对郭靖道:“归去睡吧,明儿我们再加把劲。”

韩小莹想起本身六报酬他在漠北苦寒之地挨了十多年,五哥张阿生更葬身异域,教来教去,却教出如此一个蠢才来,五哥的一条性命,六人的比年辛苦,竟全都是白送了,心中一阵悲苦,眼泪夺眶而出,将长剑往地下一掷,掩面而走。

郭靖与拖雷、华筝常在绝壁下流玩,几克日日见到这对白雕飞来飞去,偶然旁观双雕捕获鸟兽为食,偶然将大块牛羊肉抛向空中,白雕飞下接去,百不失一,是以对之已生豪情,又见白雕以寡敌众,三小我不开口的为白雕号令助势:“白雕啄啊,左边仇敌来啦,快回身,好好,追上去,追上去!”

自此以后,六怪授艺更加督得严了。但是非论读书学武,乃至操琴弈棋诸般技艺,倘若瞻仰速成,戮力以赴,偶然反而窒滞很多,停顿不前。六怪望徒艺用心切,督责严紧,而郭靖又绝非聪明颖慧之人,较之凡人实更蠢钝了几分,贰内心一吓,更加慌了手脚。自小羽士尹志平夜访以后,三个月来竟进步甚少,倒反似退步了,正合了“欲速则不达”、“贪多嚼不烂”的事理。江南六怪各有不凡艺业,每人都是下了耐久苦功,方有这等成绩,要郭靖在数年间尽数贯穿练成,就算聪明绝顶之人尚且难能,何况他连中人之资都也还够不上。江南六怪本来也知若凭郭靖的资质,最多只能单练韩宝驹或南希仁一人的武功,二三十年苦练下来,或能有韩南二人的一半成绩。张阿生倘若不死,郭靖学他的朴素工夫最是对路。但六怪一意要赛过丘处机,明知“博学众家,不如专精一艺”的事理,总不肯空有一身武功,却眼睁睁的袖手旁观,不传给这傻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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